《他的演技直通冥府》一只福鹿

1、第 1 章

　　荒凉夜色中，提着灯的侠士颤抖着推开宅院大门，看见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

　　一声轻微“咔嚓”响起。
　　他仓皇抬头，正好与屋檐边的尸体对视。

　　暗红的灯笼洒下朦胧的光。
　　昏暗光线里，脸色惨白的少年垂着柔软的颈，姣好的脸上溅满了血，乌黑的唇半启着，漆黑而无神的眼睛微睁开，直勾勾看着地上的人。

　　一只黑猫优雅地走过血腥，坐在了少年的怀里。

　　“啊————”

　　“cut！”

　　在侠士的尖叫声里，导演满意结束了这幕。

　　地上的尸体纷纷爬起来，工作人员拿着毛毯水杯走过去，把演侠士的季虹雨围在一起，“季老师辛苦了。”
　　“季老师喝杯水润润嗓子。”
　　“季老师快去坐坐歇一会。”

　　季虹雨还没有从刚才的森森鬼气中回过神，呆呆地看着屋顶半躺着的少年。他实在是被吓到了，刚才叫破嗓子的高音，是他此生演技的最高光时刻——
　　毕竟这少年，看起来是真的像尸体啊。

　　少年身子一折，抱着黑猫坐起来，灵巧地跳到地上，朝他友好地笑了笑。
　　明明脸上画了层惨白的粉，血淋淋的，他的脸依旧很好看。

　　直到少年转身离开，季虹雨才想起他是谁，猛地惊呼：“刚才是容恒？”

　　容恒，这个名字他可太熟悉了。
　　曾经容家的小少爷，恒悦集团董事长的外孙。十六岁的时候出道，只凭一张脸，就横扫整个娱乐圈。就算有资本运作吧，他那张宛若精雕细琢的脸，美得触目惊心，还是秒杀整个娱乐圈。

　　不过，容恒的风评不大好。网传他的脾气很差，骄纵任性，经常虐待自己的哥哥，以至于后来被他父亲逐出家门，被未婚夫退婚。传得最广的，还是容恒和白修元这对真假少爷争男人的故事。

　　“可不是嘛。”一个工作人员望着背影，“容恒，他是个演尸体专业户了。”

　　季虹雨不可置信道：　“他现在在演、演尸体？”
　　“对啊，他尸体演得真不错！”

　　……
　　在容恒风头正盛的时候，他曾经出演过一个角色。
　　戏份很简单，只要他乖乖地躺在棺材里，闭上眼睛，扮个死人。

　　就是这场简简单单的戏份，就让他圈粉无数，被很多网友戏称他演技最好的时候。还有人在开玩笑地说：“我宣布，这就是最适合小少爷的角色——艳尸！”

　　那时候容恒看见这些调侃，气得在被窝里揪着被角哭。

　　但他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真要靠演尸体维生，还是涂着惨白的粉，脸上糊满血浆，那种让人看一眼就想移开目光的尸体。也没想到，真到了这样一天，他还挺自得其乐的。

　　容恒从怀里掏出根猫条，喂给小黑猫吃。他现在很穷，可俗话说得好，再穷不能穷孩子，再苦不能苦猫猫。

　　他细心喂完猫咪，伸手挠了挠它的脑袋，“嘿嘿，今天演得不错，我能吃上口饭，就靠你啦。”
　　嘿嘿侧了下头，轻轻蹭了下少年的指腹。

　　容恒又喂给它几个小鱼干后，才从怀里掏出个有些冷的包子，慢慢吃了起来。

　　九月的清秋，已经有些冷了。
　　他穿得上一场戏的戏服，单薄的衣物贴在身上，袖口领口呼呼漏风。

　　“真的是，好冷啊，入秋也太快啦，”容恒搓搓手，呼出口白汽，对黑猫说：“嘿嘿，你晚上和我睡，别着凉了。”

　　黑猫跳到他的膝盖上，蜷成一团。

　　容恒边吃包子，边看着前面忙碌的人群。

　　在X店，每个走在路上的人都很忙碌，忙着从这场戏到那场戏，忙着辗转自己的人生。没有人注意到，抱猫的少年坐在台阶上看着他们，他仰着惨白的脸，涂得乌紫的唇高高翘起，露出一个小丑般的微笑。

　　容恒的前半生，确实像个小丑。

　　他的外公一手创办恒悦集团，母亲温柔美丽，父亲入赘豪门，英俊潇洒，能力出众。在他小的时候，是不知道什么是人间疾苦的。

　　一切的美好都在外公与母亲意外去世，父亲拿到公司，迫不及待把白月光和私生子迎回来后，戛然而止。

　　从此，他的人生就没有笑，只有笑话。

　　到现在，容恒也习惯了当个笑话。

　　“小容小容。”一个脸色同样涂得煞白的少年跑过来，“你好像把季老师吓到了，刚才他白着脸看了你好久。”

　　容恒笑笑，摸了摸黑猫脑袋，“那可不，我演死人最在行！而且，主要是嘿嘿演得最好。”

　　少年名叫杜嘉实，和容恒一样，也是个尸体专业户。
　　他端着盒饭，一屁股坐在容恒旁边，说：“小容，我们不能在这样下去了！今天演尸体，明天又演尸体，何时能出头啊！”

　　容恒：“那你想演什么？”

　　杜嘉实嘿嘿笑了笑，乌紫的嘴角裂开，乍一看还挺惊悚的。
　　“我听说隔壁有个小剧组在招人，还差一个重要配角，要不去试试？”

　　容恒勾起嘴角，“算了吧，肯定轮不上我的。”

　　杜嘉实非要拉着他起来，“试试嘛，你就当陪我，我一个人害怕。来，我们先去把脸擦干净。这血浆糊在脸上，怪难受的。”

　　他们找了个公共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把脸上粗略地洗了洗。杜嘉实把干了的血浆洗干净，用手纸擦干净脸，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孔。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咧嘴一笑，注意到容恒顶着一脸惨白站在旁边，催促道：“小容，快洗了吧。”

　　容恒慢腾腾摇头，“我就陪你去一趟，就不洗了，等会再找一尸体的戏，省得又要化一次妆。”

　　杜嘉实点点头，洗了洗手，忽然一转身，把水点洒在容恒的脸上，笑闹道：“那我来帮你洗吧。”

　　黑猫蹿到容恒肩膀，长毛炸开，绿瞳闪过阴冷的光，朝杜嘉实凶狠嘶了声。

　　杜嘉实马上老实，把手缩回去，“小容，你的嘿嘿也太凶了吧。”

　　容恒把黑猫抱在怀里安抚了一会，才让猫咪消气。他把黑猫放到外面的树下，重新走到镜子前，望着镜中的自己。

　　惨白的一张脸上糊满鲜血，惨不忍睹。
　　但是因为杜嘉实的甩水，一缕缕白水滚了下来——更吓人了。

　　容恒低头，随便洗了两下脸，再抬起头时，镜中的少年瘦削苍白，柔软的黑发太久不剪，微微压过眉眼，底下是双黑色的桃花眼。粉白的唇角不笑也微微上扬，让他的脸上似乎总带着温和而悲伤的笑意。

　　杜嘉实看愣住了。
　　虽说他和容恒认识挺久，但大家平时都是尸体兄弟，脸上不是惨白惨白，就是血红血红，还真没看见过容恒厚重妆容下的真相貌。他以为小容顶多和自己长得差不多，是个清秀挂的，没想到这么、这么……

　　杜嘉实脱口而出，“我去，你是仙女！”

　　容恒朝他笑了笑，擦干脸上的水珠，走到了外面，只伸出手，黑猫就熟练地跳到他的手上，懒懒窝在他的怀里。

　　杜嘉实连忙跑过来，“小容，你长得这么好看，当群演演尸体也太浪费了吧！”

　　容恒：“我还觉得挺开心的。”

　　杜嘉实嘿嘿笑，夸道：“难怪你脸上总那么厚的粉，你这样子，就算是去外面转一圈，都会被星探挖走吧。小容你看，好多人在看你呢！”

　　他说得不假，在容恒露出真容走过路上时，很多人回头看着他们，还有些人拿出手机拍照。

　　杜嘉实挠头，小声说：“不过这话回头率还是有点夸张啦。”

　　容恒习惯了这样的审视，低着头，怀里抱猫，跟杜嘉实走到了那个小剧组招人的地点。

　　确实是个小剧组，拍的还是时下成本最低的网剧鬼片，名字简单粗暴，叫做《见鬼》。

　　在剧组外面，已经站了十来个面试的人。
　　那些人都围着一个长相清秀的青年，给他端茶打伞。

　　容恒主动走到最角落，尝试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可他长了这张脸，又有过去那些抓马的事情，注定是要引起别人注意的。

　　没多久，那边的人就发现了他，低声议论什么。

　　青年眉毛一扬，朝容恒走了过来。

　　容恒低头摸黑猫的脑袋。
　　这个人他认识，叫聂行书，以前喜欢跟白修元玩，现在好像是天昇传媒手底下的一个艺人。

　　“这不是容小少爷吗？”聂行书笑着说。

　　以前容恒身世显贵，长得又矜贵漂亮，就像古代世家里芝兰玉树的小君子，大家也开玩笑地喊他小少爷。但他现在落魄至此，喊一声“小少爷”，倒是十足的嘲讽了。

　　容恒依旧垂着眉眼，手搭在黑猫光滑的皮毛上，指节分明，白皙如玉。

　　聂行书最看不过去他这幅漠然的样子，好像眼高于顶，什么都看不起。他走过去，没好气地问：“看什么呢？眼睛长地上了？”

　　容恒抬起眼睛，飞快瞟了他一眼，脸色微微发白，又安静地垂下了眉眼，抱紧黑猫。他不是故意这样，只是……在聂行书的肩膀上，趴着个浑身青紫、血淋淋的婴儿。

　　就，怪吓人的。

　　聂行书抬手想揪住容恒的衣领，但少年怀中的那只黑猫忽然睁开眼睛，碧绿的眼瞳鬼气森森。他不自觉停下，愣了几秒，心里震惊地想，刚才居然觉得一只猫可怕？

　　容恒抱住嘿嘿退了几步，才抬起脸，说：“你最近，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

　　聂行书没好气地说：“你造谣什么呢？”
　　容恒：“堕胎？”

　　聂行书气得想抬手来打他，“老子是男人，男人能堕胎嘛！”
　　巴掌还没落下，就听见少年轻轻地问：“古曼童？”

　　聂行书面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