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猫多情》羽明明

3、第 3 章

　　“你就是修猫张建国？”陶心问。
　　念念摇头，“我不是修猫张建国，我叫念念。”
　　所谓‘修猫’，指的是踏入修行一途的猫妖。虽然是猫妖，但叫它们‘修猫’总比直接叫‘猫妖’礼貌得多。以此类推，礼貌性称呼得道修行中的狗，叫‘修狗’，修行中的鸟，可以叫它们‘修鸟’。
　　所以念念又补充一句，“我也是一只修猫。”
　　三猫疑惑地互望一眼，据从前在‘那边’得到的信息数据显示，那位身在人间的联络员是一只名叫张建国的修猫。
　　念念仔细说明，“张建国是我的父亲，它把‘通神’的方法交给我后就失踪了，我也一直在找他。”说着，它双眼晶晶亮，“原来老父亲没有骗我，天上真的有神仙猫，神仙猫不止在天上回应了我，现在还出现在我面前！”
　　话罢，念念双前爪弯曲贴地，后腿蹬直，屁股高高翘起，神态特别虔诚。
　　三猫见此，均露出不解的神色，瞧了一会儿，却不知它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礼仪。
　　净净舔了舔自己的毛毛爪，想起来了，说道：“啊！它是在模仿人类低阶士官参高阶士官行礼的姿势啊。”
　　念念微微一笑，颇有些腼腆，“我跟电视里学的。”
　　老亨了然，似也想起飞升前在人间混过的时日，曾见过那时代的人类这番做派。
　　雍容华贵的白猫轻轻对念念说：“你不必这样，人类那套不适合我们，做起来怪模怪样的。”
　　说着，白猫上前一步，莹白的脸，恍若星辰的眼眸便近在咫尺。
　　一切这样突然，念念的心也是突然跳得很快，就在它呆住的时候，白猫粉红的鼻尖与念念的粉鼻碰了碰，这便是猫咪打招呼的礼节，互嗅气息，彼此熟悉，友好相处。
　　念念不敢相信，这样一只神仙猫竟然丝毫没有架子。若不是脸庞的毛发遮挡，早让瞧见它通红的脸了。
　　“敢问……白猫姐姐如何称呼。”念念明亮双眼早已掩藏不住内心对它的爱意了。
　　“陶心。”白猫回答。
　　念念瞧见它额心中的黑色桃心印记，恍然明了。
　　“桃心姐姐……”念念低语出声，言语中含着满满情谊。
　　老亨和净净也见惯不怪，只因陶心在它们‘那边’就是个人见人爱的大美女。若见之不会有好感，那才叫奇怪的事情。
　　“咳咳……”在老亨浑厚的咳声中，念念收回奇怪的心思，望着其他二猫，礼貌性请教。
　　得知，老亨早五百年修成正果，于三百年前飞升天外。
　　而净净，是飞升天外群员中最年轻一位，不过三百年修龄，于一百多年前飞升。
　　念念有些骇然，“我不过一个小小的普通修猫，竟然能请动三位大神，着实令我受宠若惊。”
　　陶心说：“我们不是专程为你而来，不过也是听到了你的祈祷找过来。看在与你有缘的份上，你说你想要我们帮你什么忙。”
　　念念便将苏蕾遭受小区恶棍恐吓的事情说来。
　　三猫若有所思，回忆起刚才凉亭边上发生的事。老亨安慰，这事念念不用再担心，那恶人早已让雷劈瘫了，再作不得恶。
　　念念听罢，当即松了一口气，为报三位神仙大恩，它表示要为它们鞠躬尽瘁。
　　三猫表示，大可不必这样夸张，倒是它们有事需向念念请教。
　　念念蹲坐在地，长尾巴乖乖绕在脚边，一副认真模样地听着。
　　原来，这几百年间，鲜有修行动物或人类飞升，猫族更是猫才凋零。所以‘那边’的它们都很疑惑，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人间凡物不再飞升。
　　十年前，陶心发现了来自人间的探查信号，而这地上‘通神使者’便就是一只自称张建国的修猫。
　　能够自己寻得异法灵通上天，此修猫亦算大才，陶心打算将张建国重点培养。在与他的‘信息’互通的同时，教授了张建国上乘的修行异法，并希望它将此法在修猫群中发扬光大，此后为天上猫族输送‘猫才’。
　　但是十年过去了，别说天上没有飞升来一只猫，就连后来的信号也时断时续，最后还消失了好几年。
　　就在三年前，信号才能微弱显示，却是这只修猫念念所为。
　　念念虽有天赋，但修为尚浅，‘通神’能力不足。只管往天上发‘信号’，接收到的回馈微乎其微，它甚至一度怀疑老父教予的此异法是假的。
　　而‘那边’的猫实在已经等不及，为复兴猫族，陶心受命来到人间察探原由。
　　陶心又乃‘那边’举足轻重的‘人’物，猫族族长便让猫族三长老老亨，与新星干将净净陪同一行。
　　关于为什么没有修行的猫妖飞升上天，念念并不清楚。但要说当今世上，地表最强，最有潜力飞升的修猫，当属制霸鬼街的大佬毛顺发。
　　陶心问道：“这个毛顺发相较于你父亲张建国如何？”
　　念念说：“就是我父亲见了他，都要尊称它一声‘发哥’！”
　　三猫听闻，颇觉满意，若是这个‘发哥’真有能耐，先辅助它飞升未尝不可。
　　陶心想让念念随行走一趟‘鬼街’。
　　念念看了看床上熟睡的人，模样踌躇的很。
　　净净看得出它的心思，“你不舍得离开床上这人类。”
　　老亨不满地说道：“你并不是一只普通的猫，你是开了灵智，踏上修途的修猫。怎能贪恋红尘呢！”
　　净净舔了舔爪子，含糊地问道：“你莫不是因为享乐其中，而弃了修途吧？”
　　念念赶忙摇头，一脸委屈。
　　陶心则是看着这个精美的房间，不解地说道：“人类既然能为你提供宿食，白日也不在家，你理应有更好的条件专心修行才对啊。”
　　念念摇摇头，“可是我每天有好多事情要忙。”
　　净净好奇问：“你每天都忙些什么？”
　　念念思忖着说：“忙着吃饭，忙着喝水，忙着睡觉……她外出后，我还忙着想她。”说着，它又要哭了。
　　陶心不太明白，看了看净净与老亨。
　　老亨摇了摇头，毕竟经历不同，不能共情。
　　净净似有感触，说道：“老亨，你飞升早。陶心也不是在人间出生，并不知道百年来人情变迁。有些人是把猫当家人养着，而猫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二者自然会处出深厚感情……”说着，它便想起自己飞升之前，与那人一起生活的记忆，真是感慨万千。
　　临走前，老亨与念念最后一席话，“飞升条件倒也不是因为修行时间长短，多少要靠些运气和助力。听说在人间，有只海怪修行近千年，现在还在海里混着呢。说到底，是要努力提升自身能力，也要努力去探寻世间珍宝，寻找机遇。你这样天天待在家是不行的。”
　　此话，念念思量一晚，终于在苏蕾醒来前，它挤出阳台门洞，一句‘大蕾蕾保重了’便含泪一跃，跳下阳台，消失在黑暗的黎明前夕……

　　而就在同一时间，小区里地下车库歪歪扭扭驶出一辆白色小轿车。
　　车内三个人，俱都神情紧张。
　　黑色西装的男人，两鬓如霜，但面容未老。他穿着体面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严谨而沉稳的气质，看起来不像会慌张的人。
　　经几番调试，车子让他驾驶到道路上，已显平稳。
　　他微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后视镜，对后座两位惊吓得蹲在座上的女子说道：“我之前就研究过人类如何开车，现在我已经上手，也不过如此。你们不用紧张。”
　　说着，临到弯道，他突地甩了一下方向盘，但听车刹刺耳，车身猛然侧弯，既而又平稳落地。
　　后座位女子，早吓白了脸色。
　　那女子高挑身形，一身白裘大衣，本是风华绝代的人物，此时身姿极不优雅地缩在后座，白色紧身裤里包裹着一双修长的长腿，却以扭曲怪异的姿势，撑着前方椅背努力找一个平稳。
　　然而身边少女怪异程度比她更甚，只见那娇俏的少女，原本好端端一身端庄淡绿色旗袍，现今不止惊乱了头发，就连身后的黑亮绒毛长尾巴都曝露了出来，以长尾之力死死扣住背椅任不能平衡，穿戴着黑色长手套的修长双手，死死抓着前方座椅靠背，长长指甲深陷其中海棉里。
　　少女厉目瞪着驾驶员，“老亨！我要吐。”
　　此言一出，白衣女子骇然瞪着一双墨蓝色的大眼睛，“净净，你冷静一点！”说着，纤玉白手冲着少女面门而去。
　　少女白皙的脸庞被推到窗边，大口一张，向车窗外吐了起来。
　　一路而过，秽物污染了整条马路。
　　当车子停在城市西边的海边公路时，三人下车，各自狼狈，以那旗袍少女最甚。即便下了车，她亦蹲在路边吐个没完没了。
　　“净净，尾巴收一下！”女子揪着少女乱晃的长尾巴塞回了裙子底下。
　　见少女略有好转，女子理了理身上白裘大衣，整了整凌乱长发，那张精致的小脸恢复如初，煞是美艳绝伦。端庄优雅的气质突显无遗。
　　少女苦着一张小脸，吐槽道：“想我飞升之前，生活在民国初年最富有的人家，他们家的大汽车坐起来根本不是这样。”转头看了一眼黑衣男人，“老亨，你不会开车早说啊，我们可以打车去。在这个世界有种叫‘出租车’的东西，是有专业司机开车服务。”
　　黑衣男人肃穆说道：“我们身份特殊，与人交往多有不便。况且他们生活方式已经不比从前，像从前买卖使的是银子，现在他们用手机。”
　　说着，男人从衣兜里拿出一台精巧的手机。
　　恰在这时，手机突响，吓了众人一跳，男人更一个激动将手机抛到海里。
　　少女叫道：“既然是当今买卖所用，你为什么扔它！”
　　面对指责，男人颇有尴尬地耸了耸肩膀，“因为我不会用……在学会‘做人’之前，我们还是尽量与人类保持距离，以免露馅。”
　　朝阳初升，光辉洒在大地上，洒在海面上，也洒照在他们三个人身上。
　　三只修猫，早已化做人形，以人类模样行走于人间。
　　只是，面对头一遭做人，三猫行为举止多少有些异常。
　　老亨理了理自己的衣领，犀利的眼神扫视周围，指着马路对面的一条小道说道：“在那边，我们走着去吧。”
　　“这车……”陶心瞧着这车说道：“遮挡一下吧，不然让人发现行踪就不好了。”
　　毕竟这车并不是光明正大弄来的。
　　“倒也不必。”老亨说道：“这车是那个宋雨的，反正他现在瘫在医院，也用不着。”
　　陶心点了点头。
　　净净却再也不想坐车，快步朝着刚才老亨所指方向跑去，还叫嚷着他们快走。
　　却听一道刹车声瞬间传来，声音近在眼前，眼看那辆跑车快要撞上净净。
　　急得陶心和老亨大叫小心。
　　净净却是灵敏至极，腾空一跃，闪到一边。
　　那车因为避让，猛然拐了个大弯。
　　“要死啊，你们三个缺德货！！！”虽没酿成车祸，但司机不禁停下车子，往车窗外探出半个身子，开口狂骂。
　　看得这位司机刚才也吓得不清，暴躁的脾气显露无疑。或在他眼里，他们三人便是新闻里那种不顾安全，以身犯险在马路上拍视频的网红，毕竟他们三人穿着举止实在有些异于常人。
　　净净惊魂未定，听他骂声，瞳孔一缩，脾气也上来了，要与之叫嚣。可当即就让老亨和陶心将她拖走。
　　将她拖到路边，那车子也开远了，净净还不甘心，“要不是你们拦着，看我不把他脸挠花！”
　　老亨指着不远处的人行道和红绿灯，说道：“之前我不是让你看过‘人类交通手册’吗？做人，就要遵守他们的规则，你这样鲁莽是不行的！”
　　净净紧抿嘴唇，气鼓鼓模样，“做人这样麻烦，不做了！”
　　随即，好端端一个绿衣旗袍的娇美少女摇身一变，化作一只小白猫。黑色的四足轻巧巧奔走在树林小道中。
　　陶心见它样子颇觉好笑，抖了抖白裘大衣的衣摆，轻步跟了上去。

　　冬日暖阳下，这条长街却是阴沉无比。
　　林立两边的商铺俱都风格复古，就连地上的石板路都让老亨恍然觉得再回从前古时，但有些地方细看，总是不同的。
　　此刻清晨都是紧闭大门，便显得十分萧条。
　　轻风一吹，阴气陡升。
　　他们来前曾有了解，这条街名叫‘槐林街’，表面上是个古玩市场，供人类做交易。实则在月圆之夜，这里只与鬼怪做另类的生意。
　　二人一猫踏入此街，本是空无生物的街道上，不知从哪里钻出一些野猫。
　　它们三三两两，出现在路边、墙角或商铺高瓦上。各色各样，看起来不同，但到底又是一伙的。
　　本该是本地‘地头蛇’的它们，竟没一只胆敢上前阻拦这些陌生来者，只因外来者气场令它们莫名心生畏惧，便不敢贸然靠近。
　　老亨走在前头，厉目四扫周围，威严令旁观者都不敢直视，有几只胆小的都逃窜着离开去了。
　　来到念念所说的113号‘晴天一角’奶茶店。
　　老亨脑海里粗略过了一遍从前所看的‘人类礼仪手册’，抬手敲门，不轻不重，不急不缓，人类礼仪驾轻就熟。
　　店门迟迟才开，但见开门者乃是一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年，他面容稚气，但身形高大，就像发育过猛的高中生。
　　老亨问道：“小孩，你家大人在家吗？我们要找毛老板。”
　　那少年似极不满意他对自己的称呼，摆着一张臭脸，说道：“你才小孩！我就是这家店的老板。”
　　“你就是它们说的‘发哥’？”老亨有些不敢相信，念念口气那位猫猫崇拜的猫妖大王竟然是这一正太小孩。
　　毛顺发得意一笑，“大家给面子才这样叫，你要也叫我一声‘发哥’我也是承受得住。”
　　老亨忽而冷笑一声，登时气场全开，一种无形的压力向毛顺发扑来。
　　毛顺发不卑不亢，周身顿生一股无形气浪，瞬间承包了整条长街，竟然将老亨气势围攻在内。
　　老亨不惧，反更兴奋，方才自己不过只使出不足一层功力试探而已。
　　当即在众野猫的惊讶围观下，只见老亨气势迸发扩散，既要冲天破局之势。
　　这让众野猫都惊掉了下巴。
　　毛顺发这才重视起这位陌生来者，竟想不到天下还有如此高能修猫，顿觉有趣。
　　二者气场相争，一时间整条长街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一众野猫均都惊炸了毛，双目圆瞪，做足了预防逃走之势。
　　当天空阴云密布时，突听一道清亮的声音破出阴霾。
　　“你练的是什么功法？”
　　这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悦耳，让人听之，心都不由为之一动。
　　当老亨侧身让路，毛顺发这才看到他身后之人。
　　就只一眼，他便已经看痴了。
　　女子一袭白裘大衣，身上绒白的毛透着烈烈暖意。
　　她像一道强有力的阳光，能够刺破阴云雾霭，驱散鬼街这阴恻恻的气息。
　　包括他这死气沉沉的奶茶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