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性归宿》断弦音矣

87、#include the 87th

　　“你阳哥已经是个成熟的道儿上的人了。”

　　凌晨十二点，蒲薤白盯着手机屏幕上和商陆的对话框，毫无头绪地愣神了好一阵。他犹豫着发过去一个问号，然后攥着手机期待着回复。

　　回复虽然没等来，但却等来了视频通话邀请。

　　蒲薤白激动得坐了起来，抓了抓头发，然后接通：“今天又这么晚啊。”

　　“哈哈，嗯，其实我还在公司来着。”屏幕里的商陆看上去又比上次视频时还要更瘦了。

　　蒲薤白忍耐着不露出过于心疼的表情，盘着腿在床上轻微地晃悠着身子：“你就干脆睡在公司吧。”

　　“没有床，睡着太难受。”

　　“要求这么多。”

　　“这是最基本的需求吧！？”

　　“哈哈。”薤白笑着倒在床上，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商陆的脸。

　　哪怕什么话都不说也好，哪怕是真的没有了可以聊的共同话题也无所谓，薤白其实想跟商陆说，能不能每天都抽空视频一会儿。五分钟都可以，无论是深夜还是清晨，薤白每天都在等着商陆能发来消息。

　　“我刚跟你说阳哥已经是道儿上的人了，不是开玩笑来着，”商陆一说这个话题就忍不住想笑，憋笑难受到肩膀都在抖，“他前天去酒吧招人约炮，钓到的小哥儿居然是极道组织副会长的孙子，机缘巧合之下，副会长诚聘他去做他们组织的干部。”

　　薤白仍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你最近看的小说吗……”

　　“我怎么可能会看这种小说啊，哈哈哈是真的！事实！我中午还跟他去了副会长的家里，好家伙，人家家里所有人都穿得特别正式，有的甚至纹身都到脖子那儿了。”

　　“等等，为什么你要跟着去？”

　　“为了给他翻译……毕竟他也是因为啥都没听懂才被拉上贼船的。本来以为能找机会下船，但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了。这一下午他就收到了不少人的名片，甚至还有干部邀请他到据点去抽烟喝茶。”

　　商陆嬉皮笑脸的样子确实让薤白放心不少，但仔细想想自己这位男朋友毕竟和正常人的思维方式不太一样，说不定是他根本没察觉到危险。“商陆，你严肃一点儿，不管怎么说那也是违法组织。”

　　“不违法啊，”商陆耸了耸肩，“是合法的。不过就是领地意识特别强，他们好像是怕我们抢了他们的地盘儿和生意，所以我就跟各位大哥说：我们就在秋叶原开个偶像办公室，别的啥都不搞。”

　　“可如果要是警察知道了公司跟□□有关系，那会不会出问题？”

　　“法律上应该没什么问题，只要不犯罪的话。而且现在我们还拥有了免费的劳动力，副会长给阳哥分了十个小弟，从明天开始他们就要在各个区发传单、在路上找有缘人来入职咱公司了。哈哈哈我要笑死，一个月了，终于遇到了件好事！”

　　商陆的亢奋不像是装的，这时候就不能再说什么扫兴的话了。薤白无奈地叹了口气，露出一丝笑意：“你有分寸就好。”

　　“不要担心，感觉虽然是个挺大的极道组织，但脑子都不怎么灵光，他们在想什么我心里都是有把握的。”商陆也看出薤白的担忧，于是收敛情绪，安抚着薤白，“再说了，我也只是个翻译，你更应该担心阳哥。”

　　“我倒是确实挺担心他……和你的关系来着，距离上次视频通话才刚过去一礼拜，你就改口叫他阳哥了。”薤白一半调侃一半认真，他原本以为阳起石和商陆两个人是互相看不顺眼来着。

　　商陆傻笑了一声，紧接着露出严肃的表情：“等会儿，你不会是在吃醋吧。我叫他阳哥纯粹是因为这个大哥比我想象中的要搞笑多了，他不太适合阳总这个称呼。”

　　“你特么说谁搞笑呢！”更让薤白感到意外的是阳起石居然就在商陆的附近，这一嗓子把薤白吓了一跳，他再次坐了起来，扯了扯领口有点儿大的睡衣。

　　“所以阳哥也在啊……”薤白尴尬地咳了一声，琢磨着刚刚自己刚刚说的话岂不是也被阳起石听到了。

　　“是啊我也在，你放心，我对商陆可以说是毫无兴趣，要是商陆对我有兴趣，我一定会召集我的小弟一起做掉他。”阳起石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曾经那样从容平静，好像是带着脾气的。

　　“哈哈哈怕了怕了，这样吧阳哥，要是哪天我们队彼此产生一丁点儿兴趣，直接就地枪毙了吧。”

　　“这可是你说的，小白，你要远程监督，听到没有？”

　　蒲薤白看着屏幕里笑得十分开心的商陆，听着屏幕外阳起石怒气冲冲的声音，心情愈发复杂起来：“你俩要是真的擦出来火花，不如就先把我枪毙了吧。”

　　商陆立刻止住笑，反而是阳起石哈哈大笑起来。

　　“主要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感觉实在辣眼睛。”蒲薤白用一个玩笑来缓解自己刚刚严肃的语气。

　　“辣眼睛倒是真的……”商陆抓了抓头发，看上去像是想要转移话题，“不说我们这边儿了，你呢，最近一周跟他们相处得还和谐吗？”

　　“嗯，已经习惯了早上陪妈妈出门买早点、回家准备早饭了。白天爸爸和小洋都不在，上午我会陪着妈妈出去逛街、逛公园，下午她回家午睡，我就剪剪视频，然后晚上拍视频……每天如此，没什么特别的变化。”要说唯一有变化的，就是现在薤白叫爸妈叫得是越来越顺口了。

　　似乎是因为商陆和商洋这兄弟俩人很不喜欢叫“爸爸妈妈”，不是老爹就是老妈的，听得让人很不顺心。所以薤白乖乖地叫他们爸妈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他们的满足。

　　商陆看上去欣慰又嫉妒，他趴在办公桌上叹了口气：“你会不会将来更向着他们而不是更向着我啊。”

　　“清醒一点儿吧商陆，我什么时候更向着你了。”薤白开着玩笑。

　　但商陆却欲哭无泪：“我们才不到一个月不见，怎么这么绝情。”

　　“没有绝情，只是实话实说。”

　　商陆打了个哈欠，眼睛都有点儿睁不开了：“为什么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哄哄我啊，我明明这么想你。”

　　要不是因为薤白知道阳起石也在场，他也是很想说些好听的话的，虽然跟他的性格不太相符，但他甚至想过要光着身子和商陆视频。但现在他觉得商陆需要的不是温存，而是休息：“那就快点睡觉吧，不是说梦里啥都有吗。”

　　“我前天晚上做梦，梦到你给我做蛋炒饭了。”商陆迷迷糊糊地说，“我喊你好多声，你都没听见。感觉那更像是噩梦啊。”

　　“那这一次你要是再遇到我，我保证会理你，”蒲薤白小声安慰着，“所以，快回去睡觉吧。”

　　“我好想你。”商陆怎么都不肯挂断，满眼期待地看着蒲薤白，似乎是想听到一句“我也是”。

　　蒲薤白忍不住用手指摸了摸屏幕上商陆的脸颊，“好了好了，我也想你。”

　　“敷衍。”商陆嘴上说着不满意的话，但表情看起来还是很愉悦的，挂断电话的时候也没有像前两次那样“开蓝牙索吻”，应该是考虑到有阳起石在场的话怕自己会感到窘迫。

　　蒲薤白从来没有主动挂断过电话，都是挥着手等待着商陆去点挂断键，最后再盯着他们的通话时长愣神。

　　竟然又比上一次短了五分钟。

　　就在薤白琢磨着要不要给商陆发点儿什么过去的时候，商陆的消息就顶了进来：“抱歉，今天实在累得走不动，就不打算回出租屋了。阳起石留下来是因为他担心出门就会遇到道儿上的‘兄弟’，他日语还是半吊子，怕又被迫签约什么卖身契。下次我一个人的时候再给你发视频吧，难得你穿着这么可爱的睡衣。”

　　今晚恐怕又要睡不着了。

　　蒲薤白抱着手机躺在床上，侧着身盯着窗帘愣神。

　　两周之前来“婆家”帮忙搬家的时候，蒲薤白也没想到居然就会硬生生的留下来。新家的地址和原来的小区距离不远，奶奶那边有事的话还是可以随时回去照应，原本蒲薤白以为这么大的一套房子说不定会让奶奶也搬过来住，但商博强却说房间不够。

　　面积一样大的主卧有两间，原本开发商的意思是一间男主人卧室，一间女主人卧室的。但商博强和张巧智在议论过后，决定要把其中一间大卧室留给薤白和商陆。蒲薤白受宠若惊，根本不敢接受，但到场之后发现房间都已经装修好了，门上还挂好了名牌，写着“陆白”。

　　屋子里摆着看上去像是一张巨大双人床的两张拼在一起的单人床，按照张巧智的说法就是“商陆要是不听话、你就跟他分床睡”。老母亲为了这个儿媳……儿子的丈夫，也算是操碎了心，她甚至叫木匠给这单人床的四个角装上了平时可以收起来的小轮子，就为了方便挪动。

　　“以后你要是在外面觉得受委屈了，就回家来，这屋子说是给你跟商陆的，其实本意上是给你留的。诶！商陆出差了的话，那你现在不就是一个人住在北京？干嘛一个人呢，就住在这儿吧，就住这儿，等到开学再回去。反正我一个人白天在家也无聊，你就当是陪陪我了。”在张巧智的“威逼利诱”之下，蒲薤白放弃了挣扎，行李都没带就住进了新家。

　　不得不说这一家人还是挺有仪式感的，乔迁之后还在家里搞了场家庭聚会，叫来了不少亲朋好友一起在家吃烧烤和火锅。蒲薤白刚开始觉得尴尬，后来发现无论谁进家门，看到自己都没有流露出任何意外，仿佛自己就是从出生就在商家长大的一样。

　　起初蒲薤白还以为大家没明白自己到底是谁，直到有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大叔坐在自己身旁问道：听你爸说，你跟商陆儿最近在研究买房的问题？北京的房子我懂啊，我跟你说，有些房地产公司真的信不得。

　　蒲薤白人都傻了，跟这位不知道是哪位亲戚的大叔聊了半天，等到商洋放学回来的时候他才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招着手，看商洋笑着走过来朝那位大叔喊了一声“堂叔您也来了”。

　　那之后在商洋地指引下，蒲薤白把这一大家子的人都认了个脸熟，同年代同辈分的人也有不少，不过他们想必是比老一辈的人更喜欢关注微博，所以在看到薤白的时候都是一副好奇但不敢上前搭话的表情。多亏凡哥在场，帮蒲薤白缓解了不少尴尬，到晚饭的时候大家终于能开心地聊到一起了。

　　“真没想到商陆儿那小子能耐这么大，找的老公比老婆还漂亮。”在场只要有男士这么说，就必定会遭到女士的鄙视。似乎大家对学业、事业什么的都不太感兴趣，聚在一起聊天都是一些没什么营养价值的闲话。有的人扎堆聊球赛，有的人扎堆聊演唱会，有的人干脆厚着脸皮到蒲薤白身旁直接问他认不认识哪个明星。

　　蒲薤白发现曾经被自己唾弃了很久的娱乐圈腐烂八卦，居然成了茶余饭后最好的谈资，大家兴致勃勃地把自己围在中间，端着酒杯、端着饮料、拿着烤串或者是端着装满涮羊肉片儿的碗，竖着耳朵听自己闲聊圈子里那些过气的明星实际上都是因为什么才被迫离开的娱乐圈。

　　其实都是蒲薤白当年从司半夏和阳起石那里听来的，曾经蒲薤白没有朋友，而商陆对这种事又不敢兴趣，所以这些故事都被尘封在蒲薤白的脑海里不见天日。当真的说出来供大家娱乐的时候，蒲薤白发现普通人对这种事情的反应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反感。

　　大家没有轻易地抨击任何人，就只是颇为感慨地叹气，念叨着当年那些镜头前叱咤风云的牛人竟然也有被别人压迫的辛酸经历。

　　“想要不被压迫，唯一的方法就是变成最牛逼的那个吧，也就是说要去压迫别人。”大家最后讨论出这样的结论，之后突然有个人笑着说：“估计将来商陆儿就会变得特别牛逼吧，我在知网上看到他写的论文了，有点儿东西啊。”

　　几个学术方面颇有造诣的亲戚开始围绕着商陆的论文聊了起来，蒲薤白发现自己什么都听不懂，于是那晚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偷摸上网搜索着商陆的那篇论文。

　　明明写的都是中文，但是蒲薤白读着却觉得很吃力，感觉每一个单词都不像是自己所理解的那个意思。他一边在网上查着那些词汇的含义，一边啃着那篇论文，看到后半夜的时候脑子就开始冒烟儿了。

　　为了能够冷静下来，他走到厨房在冰箱里取出一瓶冰的气泡水，喝着喝着，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薤白哥是刚睡醒还是还没睡啊？”商洋揉着眼睛站在蒲薤白身后。

　　蒲薤白看了看时间：“还没睡，居然都已经快要五点了。”

　　“嗯，”商洋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厉害了，你是失眠吗？”

　　蒲薤白没有否认的打算：“是有点儿。”

　　“凌晨五点还没睡，那就不算是有点儿了。”商洋笑了一声，倒了杯牛奶放进微波炉加热，等待的时候回过头问薤白，“为什么啊。”

　　“可能是不太习惯吧。”

　　“你难道认床吗？”

　　“应该不是，在家里也不怎么睡得着。”

　　商洋逐渐清醒过来，然后一脸平静地点点头：“该不会是因为我哥不在？”

　　“我没有那么依赖他，绝对没有。”

　　“就是怎么说呢……我们老师也说过，某些情况下，你越是态度强硬的反驳，越是证明自己很心虚。”商洋取出加热好的牛奶，靠着备餐台，一边喝一边看着蒲薤白，“虽然我哥回不来，但是你可以去找他啊。”

　　蒲薤白也走过去跟商洋并肩坐在备餐台上：“我其实是想过六日的时候去找他来着，但是平时，我觉得妈妈会更需要人陪着。”

　　“这话倒是真的，这两年我都没见老妈天天这么高兴，有空就琢磨着要跟你一块儿去什么地方吃饭的。老爸都觉得自己不顶用了。”商洋晃了晃杯子，低头笑了两声。

　　蒲薤白看着商洋的侧脸，一瞬间有点儿晃神：“你又长高了呢，说起来。”

　　“啊？”商洋抬起头，“很明显吗？”

　　“嗯，”蒲薤白抬手拍了一下商洋的头，“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好像刚到我的肩膀。”

　　“……没有那么夸张吧，薤白哥身高是多少？”

　　“一米八。”

　　商洋哑口无言：“好吧，那可能确实……不过我今年体检的时候身高已经一米七五了，看来我还没有被我们家的优良基因完全抛弃。”

　　“嗯，小洋真的越来越帅了，在学校没有人跟你告白吗？”

　　“薤白哥以前还在上学的时候有人跟你告白吗？”商洋反问了回去。

　　蒲薤白先是一怔，随后释然地笑着说：“有啊，我从初三开始就一直都有男朋友了。”

　　商洋似乎立刻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傻话，表情有些慌张失措，不过好在薤白的反应很平静，于是他也就跟着平静下来。“我一直都特别好奇，薤白哥曾经……有没有喜欢过女生？”

　　“啊……你跟你哥可真是亲兄弟。”

　　“我哥也问过？”

　　“是啊，在我俩还什么关系都没有的时候，他也问过类似的问题。”

　　“哈哈，所以有没有呢？”

　　“他问那个问题的时候，是因为他在感情问题上出现了困惑，”蒲薤白没有直接让商洋得逞，而是理智地分析，“既然你们哥俩儿那么像，难道说你也是遇到了感情问题？”

　　这一句话就让商洋破防了，他放下马克杯，双手搅弄到一起，“算是吧……”

　　“是个什么样的女生？”这次换作蒲薤白来了兴致。

　　“就……我们班学习最好的那个，”商洋说着就红了脸，有些不自在地抓了抓脖子，“唉，说出口感觉好奇怪啊，还是不说了。”

　　“这有什么奇怪，我说不定还能当你参谋。”

　　“真的吗，可是薤白哥要是没有过女朋友的话，要怎么才能知道女生心里都在想什么呢？”

　　“你哥的前女友倒是不少，你觉得他就懂女生在想什么了？”

　　“哈哈，嗯，那看来是跟有没有过女朋友没关系。我们这么背后损我哥，真的没问题吗。”

　　“嗐，他又不知道。”

　　商洋彻底放松下来，笑了几声之后，舔了舔嘴唇：“我不是报名了个物理的补习班吗，那个补习班其实是巩固和提高的课，所以有很多好学生也会去。我没想到……就是，没想到遇到了我们班第一。本来没想打招呼的，但是下课的时候她来跟我打招呼了，而且还跟我一起到地铁站。”

　　“哦？那不是证明她对你也有意思？”

　　“就……不知道啊，”商洋歪着头，越说越腼腆，“我们班好多男生都追过她，但她都拒绝了，所以我也不敢追，估计八成没戏。但是她为什么要特意等我一块儿去地铁站呢？”

　　“是不是她其实在班上也经常注意你，但是因为有她的好朋友在，她不想被别人知道，所以补习班的时候因为周围没有熟人，就可以下手了。”

　　“下手是什么啊哈哈哈，咳，没、没这么走运吧，我。我就……我就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月前？”

　　“那之后的补习班呢？你们没再一起去地铁站吗？”

　　“去了啊，每次都是下课一起去地铁站来着。”

　　蒲薤白摸了摸下巴：“下一次你要不要约她去吃个晚饭？”

　　“上来就是吃晚饭吗？那不行，那难度太高了！”

　　“哦，那就……喝个饮料？找个咖啡厅，聊一会儿。”

　　“不行！那要好长时间独处，我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我在她面前无论说什么都感觉我是个智障。我怎么就没有我哥的智商呢，我们才刚高二啊，那个女生就开始自学高等数学了，那是什么玩意儿啊，听都没听说过！”商洋越说越烦躁，开始在厨房里打转。

　　蒲薤白倒是经常听商陆说起高等数学：“你哥也总是会说我听不懂的东西，说真的，大多数时间里我都觉得我跟你哥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商洋停住步子：“真的吗，为什么啊。”

　　“其实我一宿没睡，是在看你哥写的毕业论文来着，”蒲薤白叹了口气，“我刚认识你哥的那个时候啊，完全不知道他智商很高，就只是觉得他像是很多人理想当中的那种标准的男生。很高但是身材很好，肩膀很宽看着很有安全感，说话口齿清晰、发音标准，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自信，毫不在意别人的看法那样聊着他很感兴趣的话题，并且能把很多事情解释得非常清楚。我也是见过很多人的，像是他那么自信的人真的屈指可数，而且一般那样的人都是因为权力因为地位所以才有自信的底气。你哥不需要那些，你哥他是天生的。

　　“于是我就在想，这是世界还真是不公平。大多数人活着活着就开始自卑，自卑也分类型啊，有的人自卑于自己的外表，有的自卑于学识和见识。像是你哥很喜欢的那些东西，那些算法啊、公式什么的，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懂了，也许多看多学的话能够记住一部分，但光是记住的话，根本体会不到你哥所体会的快乐。

　　“我没办法在他感兴趣的领域和他产生话题，这一点一度让我觉得非常痛苦。我们呼吸着同样的空气，看待同样一件事情，他所感受到的、我永远感受不到。”

　　商洋越听越丧，一脸要哭的表情，低下头：“我很懂你，真的，特别特别懂。”

　　“但是啊，但是……”蒲薤白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气泡水，“但是和你哥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少会意识到这一点。”

　　商洋重新抬起头：“为什么？等等，不该是越在一起越觉得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为什么呢，不知道啊，很神奇。还没有确认关系的时候我也很犹豫，觉得恐怕将来会越来越没有共同话题。当然了，你哥根本不关心这些问题，于是在他的强……强势之下，我也就屈服了，确认关系之后，慢慢觉得自己曾经担心的问题、都不叫问题。感兴趣的东西，是你自己的财富，并不一定是要属于两个人的。反正商陆就是这样，他虽然也会跟我聊很多学术方面的东西，但他根本没指望着我能理解，就只是过过嘴瘾。他还有很多同行的朋友，有理解他的教授，在兴趣方面根本就不需要我。”

　　商洋重新回到蒲薤白身旁，跟蒲薤白一起盯着气泡水里的泡泡。“你们还真的是在谈一场成年人的恋爱啊，我本来一直在想，兴趣不一样的话根本没法在一起。”

　　“生活又不是被兴趣所支配的，生活有很多……不，应该说是生活大部分都是痛苦的、折磨的、看似千篇一律但又有细微区别的琐事。有些人很厉害，他们可以通过自己的能力来把这些琐事变得充满趣味，但有的人就不行。所以我觉得，我觉得所谓的恋爱，大概就是那些你一个人面对的时候觉得痛苦的琐事，在两个人一起对面的时候，就变得没那么痛苦了，的一种……体验。”蒲薤白把气泡水放在备餐台上，说完这番话后，自己居然被自己鼓励到了。

　　和商陆在一起的时候，其实就连失眠这种事都变得微不足道了。虽然有商陆在的话蒲薤白很少会失眠，不过偶尔被噩梦惊醒的时候，只要握住商陆的手，听着对方的鼾声，就觉得没那么怕了。饿的时候一起抱怨着好饿好饿，然后笑着去做饭，累的时候一起抱怨着累得要死，再互相带有私心的一起去泡澡。

　　蒲薤白回忆着这些小细节，然后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很想商陆。就算知道对方一切都好，就算自己也是一切都好，这样还不够，远远不够。

　　“薤白哥，谢谢你跟我讲这些。”商洋吸了吸鼻子，“真的，非常感谢。”

　　“啊？啊，这也没什么，而且这也只是我自己的见解。”

　　“哈哈，你可是考上北大心理学的人！你的见解很有价值啊！”商洋拍了拍薤白的肩膀，“我去背单词了，薤白哥，你也考虑考虑吧。”

　　“考虑……什么？”

　　“订机票啊，日本又不远。”商洋把杯子放进洗碗机，朝蒲薤白内涵地笑了笑。

　　蒲薤白也笑了，回房间之后立刻打开航空公司的官网，开始研究哪天去比较合适。

　　而那次跟商洋聊天的一周之后，某天晚上商洋突然敲响薤白卧室的门，进屋之后红着脸干咳了两声：“我是来跟你汇报一下进度……”

　　“什么进度？”蒲薤白心里已经猜到了。

　　“就是我、我有女朋友了嗯。”

　　“哈！”蒲薤白用力拍着商洋的肩膀，“恭喜恭喜！不过我还是姑且问一下，是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女生吗？”

　　“当然是！我没有那么多情好吗……”

　　“好好。”

　　“怎么听着那么敷衍呢……”

　　“哈哈，所以你们是谁告白的？”

　　“我。就、放学的时候她值日，我故意留下来等她，然后一块儿去地铁站。路上我问她要不要喝奶茶，她特别开心就答应了，我俩绕远到商场去买了一杯，一边喝一边走向地铁站，然后在一个几乎没什么人的入口，我跟她告白了。”

　　“告白说的什么？”

　　“就……搞对象吗、你怎么想，之类的。”

　　“这叫什么告白啊，你别在这方面跟你哥看齐啊！”

　　“我也觉得我很怂！”商洋抱着头，“但是她笑了，然后脸红了，超可爱啊！”

　　“就像你现在这样吗……”

　　“我控制不住，控制不住！”商洋拍着脸颊，“然后她点头说搞就搞呗，晚上还给我发消息说其实喜欢我很久了！我靠！我当时觉得自己在做梦！”

　　“冷静！你现在是醒着的，要不要再看看那条消息？”

　　商洋听话地掏出手机，跟蒲薤白头碰头看着他跟他的小女朋友的聊天记录。

　　“哈哈居然是你在班里跟别的男生说黄段子的时候她觉得你很搞笑，这种吸引女生的方式还真是很别具一格。”

　　“别讽刺我了行吗！”

　　“不过这是好事啊，值得庆祝，要不要一块儿出去吃饭？我请客！”蒲薤白搂着商洋的肩膀。

　　商洋傻笑不止：“等我哥回来，我们可以搞个double date。”

　　“说起你哥，”蒲薤白也掏出手机，把航空公司给他发的确认消息给商洋看了一眼，“我下周末去找他。”

　　“哇！能不能帮我捎两本漫画回来？”

　　“哈哈所以你劝我去日本其实是目的不纯啊？”

　　“也……也不是，嗯，”商洋心虚地别开视线，“主要是我哥太忙了，都不理我。”

　　“我开玩笑的，要什么漫画，给我发消息，我记在备忘录里。”

　　后来蒲薤白把周末去看商陆的事情也告诉了爸妈，他们没人反对，也没觉得惊讶，只是隔三差五想起来一样想要的东西，让薤白回国的时候捎回来。

　　蒲薤白看着手机备忘录里面的列表，饱含期待地数着日子，忍耐着不把这件事告诉商陆。

　　他想给他一个惊喜。

　　距离去找商陆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蒲薤白抱着手机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时不时就要解锁看看商陆给自己发的那条消息。他没有回复什么，只是发了个晚安，然后想象着过两天商陆看到自己的时候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反正他知道自己一定会露出无法控制的笑容吧，他想着，含笑睡着，梦里回到他们家的狭小厨房里。

　　蒲薤白忽然觉得商陆正喊着自己的名字，虽然没听到声音，但他就觉得那是在喊自己，所以转过头回应着：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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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端午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