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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include the 69th ...

  •   “为什么……”蒲薤白摸着名牌上的字,声音都开始颤抖了。

      商陆终于从某块儿砖的下面翻出了钥匙:“《致青天》里写到的,我本来也是半信半疑。”

      “他们……居然是搬来日本生活了吗?”蒲薤白不知道这样的真相是该接受还是该拒绝,说到底,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计较什么。

      计较妈妈明明带着自己过得那么凄惨,但爸爸居然跟着情人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

      “哦,好像也不是那样,不过他写的那些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考证,”商陆把钥匙插进钥匙孔,旋转了一下,果然听到了开锁的声音,他盯着那道门沉默许久,转过头看向蒲薤白,“门开了,要进去吗。”

      蒲薤白没有走过去,或者说,他没有勇气走过去:“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商陆,你是在开玩笑吧。”

      “这叫哪门子玩笑,什么意思?”商陆有点儿懵。

      “我才想问你什么意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进去要干什么,为什么要进去?话说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啊!”蒲薤白越来越控制不住音量。

      商陆松开钥匙,转过身看着距离自己两米左右的蒲薤白。

      这个社区的夜里安静得有些异常,除了虫鸣声之外,听不到一丁点儿人类在生活的声音,仿佛所有人都在入夜之后死去了。

      然后紧接着,夜色下的他们,像是也要跟着一同死去了。

      “你说,你回头也想看看那部小说,”商陆决定实话实说,“所以我以为你已经接受了你爸跟林叔之间的关系。”

      “接受了又怎么样,最低程度的接受就代表我可以面对他们以前的快活日子吗?”蒲薤白一拳捶在名牌上,“在发达国家,在生态这么好的小镇上,在这套像模像样的房子里?开什么玩笑啊卧槽,真特么想把那两个人的骨灰扬了!想让他们下辈子也都不得好死!”

      那一拳像是直接捶在了商陆的心脏上,他屏息调整着心情,理了理头绪。“抱歉。”

      “你特么道什么歉,这事儿跟你有关系吗?”蒲薤白红着眼睛瞪着商陆。

      “有关系啊,”商陆委屈地低下头,“和你有关的事,都和我有关,不是这样吗。”

      蒲薤白没有回话,通过声音判断的话,大概是正在收敛情绪。

      “他们……没有在这里住多久,”商陆趁机小声说着,“林叔的作品被翻译成了很多国家的语言,在海外很受欢迎,很多大学邀请他去演讲,还有些文学家邀请他到家里做客。其中有位在日本很有声望的政客,家在丰田市,林叔就去赴约了。他不放心把你爸一个人放在国内,就带着你爸一起来了。先是到东大演讲,然后到名大演讲,在空闲的某一天,就打算去丰田市找那位政客赴约。

      “那个年代他们也没有智能机,没有信用卡,只有地图和几张纸币。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两个人坐错了无数次电车,走错了无数条路,花了三天的时间才找到那位政客。不过林叔却写到,那三天是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他和你爸两个人,谁都不懂日语,问路全靠比划,找不到旅馆的夜晚就睡在公园里,白天走累了就躺在草地上。

      “渴了就喝自动贩卖机的饮料,饿了就到便利店买最便宜的包子,两个人停停走走停停,都快忘了最开始的目的地是哪里了,然后偶然间来到了这个地方。林叔对那三天念念不忘,那之后也尝试过再走这条路,但已经熟悉的道路上再也找不回当初兴奋的感觉了。不过也正是因为熟悉了,所以更加难以割舍,就买下了这附近的一片空地,盖起了一座小房子。

      “他想劝你爸来日本生活,带着你爸来这栋小房子生活了一段时间,还说要在这里找份工作,然后在小花园里种菜什么的。花园里的土已经翻好了,种子也播下了,你爸却想回国。”

      蒲薤白靠着围栏,用力地深呼吸着。

      商陆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拔着地上的杂草:“蒲青天不是个可以过好日子的人,他心里总是有罪恶感。森少木很清楚那份罪恶感到底是因何而起,想要帮他但又被良心束缚。到头来他发现,罪恶感是两个人的。只要他们都还活着,就没有人能够真的活得轻松。所以每次都是那样,一旦生活步入正轨、一旦未来变得安稳有着落的时候,蒲青天就会惶恐不安,挣扎着要回到原点,要回到最痛苦的那时候。”

      蒲薤白冷笑了一声:“有谁会因为他的罪恶感而同情他吗。”

      “没有人,没人同情他,”商陆摇了摇头,“甚至谴责他的人不在少数,就连森少木也经常谴责他。但是……森少木可能没办法舍弃掉蒲青天吧,他在文中写,每次看到蒲青天,就会回想到初中二年级的时候,他和他的朋友一起翘课到河边抓蛇和青蛙,浑身湿透之后就找了个空地晒太阳,然后听到一阵音准有很大问题的钢琴的声音。那根本就不算是曲子,没有旋律可言,节奏感也是一塌糊涂,他和朋友抱着嘲笑的心情朝声音的源头看去,见到不远处的工地里,一架不知道被谁遗弃的旧钢琴跟前,坐着一位满身灰尘的工人。

      “森少木说那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悸动感,多少年了都没办法理解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后来也觉得,那可能就只是一个青春期激素水平很不稳定的小屁孩儿,在运动过后体内的肾上腺素还没有完全被抑制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不太一样的人,所产生的错觉。蒲青天对森少木而言的确是个不太一样的人,原本森少木的世界里,只有在海外做研究的精英父母、和精英父母身边的社会精英们。

      “钢琴在精英的世界里也是很常见的东西,森少木听过很多优秀的钢琴曲,见过很多拿过大奖的钢琴家,但他觉得……那些钢琴家在弹琴时候的表情,都没有蒲青天一半的虔诚。要是那天没有翘课,要是那天没有去河边,要是那天没有玩儿得太过火,森少木如今大概率会在美国吧,站在某个世界一流的大学讲堂里,或是世界五百强的企业董事会里吧。

      “结果、就只是为了……初中时候的那种悸动感,森少木做了不少愚蠢的决定,放弃了很多常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摸得到的机会。没有人会将他这种行为歌颂为高尚,也没有人会为此而感动,因为他喜欢上了一个社会底层的废物,并且全力地朝着那个废物靠近。但是,对方却不怎么领情,因为两个男人是不能有感情的。蒲青天这个人也是挺有意思,明明都已经是底层的渣渣了,但还是很忌惮别人的目光,歪歪扭扭的、竟然还想活出一身正气。”

      逐渐的,蒲薤白深呼吸的频率降低,他离开围栏重新靠着自己的力量站直,走到商陆跟前:“是他们两个先认识的吗?我妈是后来者吗?”

      “没有谁是后来者,”商陆昂起头,“他们三个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后来者。”

      蒲薤白慢慢下蹲,靠在商陆肩膀上:“你只是在安慰我吧。”

      “我也希望我是在安慰你,”商陆拍了拍薤白的后背,“如果过去那些荒谬的事真的有一个人可怪,那事情就会变得简单很多吧。”

      蒲薤白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刚说,门开了?”

      “嗯。”

      “我们、我们可以进去吗?”

      “从法律角度来说,可以。”

      “那……不从法律角度上来说呢,我可以进去吗?”

      商陆其实不懂蒲薤白在纠结什么,所以他能给的回答就只有:“当然可以。”

      门是蒲薤白推开的,玄关黑得吓人,但站在门口的话并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是木头的味道吗?”

      “嗯,可能是因为木制的建筑吧,很久没住人的话就会有这种味道。”商陆摸索着墙壁,寻找着电灯的开关,“我记得这屋子说是太阳能供电的,没准儿还可以开灯。”

      果不其然,电灯亮起的时候,两个人生理性地眯起眼睛,缓了好久才能慢慢睁开,然后环视着空荡荡的玄关。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啊。”蒲薤白说着不知所谓的话。

      商陆则是蹲下来摸了摸木制地板:“真是干净啊,一点儿灰尘都没有。”

      两个人换上鞋,光着脚踩在有些冰凉的地板上,推开下一道门,走进起居室。

      右手边是十平米左右的客厅,落地推拉窗外是一个小小的庭院,左手边则是餐厅和开放式厨房,所有的家具电器都还保持在曾经这套房子还拥有主人的时候的那个样子。房间整体的装潢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普通、简约当中透露着一丝温馨。

      蒲薤白站在门口,茫然地环视着屋内的一切:“感觉,跟北京的那套房子……有点儿微妙的、像。”

      “嗯?是指格局?”

      “不是,不知道是什么,就是感觉。”蒲薤白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跟对哪里都很好奇的商陆形成强烈的对比。

      “坐会儿吧,”商陆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怎么说也是奔波一天了。”

      蒲薤白拘谨地坐在商陆身旁,视线落在窗外的庭院上:“……居然真的还有植物啊。”

      “嗯,你看那小片像杂草一样的植物了吗?那其实是香菜,好像还种了空心菜来着。”商陆握起蒲薤白的右手,然后拉到眼前认真地看了看,“疼不疼?”

      “什么?”

      “刚刚用手不是砸墙了吗,疼不疼?”

      “哦,没什么感觉……”蒲薤白稍稍攥了下拳头,“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以后想发泄的话,就来打我吧。”商陆把薤白的手放在胸口,象征性地捶了捶,“我皮糙肉厚的,也打不坏。”

      蒲薤白几乎出于下意识地回了句:“那怎么可能,我下不去手。”

      “哈哈,你在恼羞成怒的时候,还不是一样要打我。”

      “那是不一样的性质。”

      “你手指好冰啊,很冷吗?”

      “与其说是冷……”蒲薤白摇了下头,“我也不知道,但就感觉静不下心,很慌。”

      “很慌?”商陆抱住蒲薤白的肩膀,“这样好点儿吗?”

      蒲薤白继续摇头,“你刚说,他们三个人没有任何一个是后来者,那是什么意思呢?”

      “哦,意思就是……最开始森少木还是未成年的时候,和蒲青天交往过一段时间。也不是什么正常的交往,更像是地下情。蒲青天初中毕业之后就没在上学了,从河北到北京来打工,本来是因为他形象很好,可以做些销售之类的工作的,但他太耿直了,卖不出去产品就算了,还要跟客户说自家产品有哪些问题。老板一气之下就把他辞了,工资也没给他。有了这个经历之后他也没法儿干销售了,只好做些体力活儿。在工地干活儿的话给开的工资最高,所以就在工地儿给人搬砖了几年。

      “按照森少木的记忆来说,他是在十五岁的时候跟十八岁的蒲青天相识,最开始也只是一起弹弹琴而已,弹琴弹了一年多,手指就不安分了,开始在对方身上摸索。发生关系之后,蒲青天就消失了几个月,森少木每天都在工地那架钢琴边儿上等着,等了几个月,决定不再傻等,而是主动去找。然后他在某座大桥下面,在一群乞丐之间找到了蒲青天。

      “森少木描述自己当时明明抱着找到他就把他揍一顿的心情,但真的找到了,连句难听的话都说不出来,带着他回了自己家,给他洗澡换衣服,还买了好多好吃的给他喂饱了。然后他们俩的关系就变得很诡异,和平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就会上床,上床之后蒲青天就会逃跑,跑了几个月之后就会被森少木逮回来。

      “就这么着,重复重复,到森少木高中毕业了,他父母要把他带去美国。森少木把这件事告诉蒲青天,当时他就一直想着,只要蒲青天挽留他一句,他就放弃美国的绿卡,跟父母断绝关系,和蒲青天别别扭扭地过一辈子。结果蒲青天非但没有挽留,还说了句求你别再回来了。所以那次是真的分手了,分手之后两三年吧,蒲青天在上班的地方和你妈妈相遇,然后交往、结婚、有了你。”

      蒲薤白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窝在商陆的怀里:“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

      “就是别人的故事啊,你别多想,单纯听这个故事的话,说不定还觉得挺有意思呢。”

      “所以……后来又是怎么……?”

      “后来啊,呵,其实森少木没有出国。他结果还是放不下,即便是分手了还是放不下,离得太远了就会很恐慌。所以他拒绝了父母的邀请,决定继续一个人在北京生活,参加高考,在双一流的大学读书。他没有再去……打扰蒲青天的生活,没再联系对方,就只是知道对方也在同一座城市里,跟自己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就只是这样他就很满足了。”商陆亲了亲蒲薤白的头,然后用力把他抱到自己的大腿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抱着:

      “森少木也尝试过再找别人交往,但无论和谁,都没办法专心,后来索性也就决定一个人独善其身了。差不多……过了六七年吧,森少木的朋友去酒吧喝酒,遇到了当时在酒吧当酒保的蒲青天。蒲青天没认出来那个人就是森少木的朋友,所以跟他聊了一段时间,没提结婚的事情,也没提当时妻子怀孕的事情,只是调侃着说生活贫困、没什么奔头儿。

      “那位朋友,最开始没有把遇到蒲青天的事告诉森少木,而是自己一个人打探了一下蒲青天的近况,得知蒲青天在和森少木断了关系之后,工作换了又换,在一家服装加工厂干了很久。可能是因为长得好看吧,蒲青天很受厂长的重用,学了很多贸易上的知识,厂长还会叫他一块儿去谈客户。但厂长对蒲青天也图谋不轨,做了些不能说的事情,蒲青天没有报警,而是辞职,还打算自己也开一家工厂。

      “因为工作模式和贸易上的知识都学的差不多了,所以最开始他也是干得像模像样,客户和进货商都谈得挺好,找银行贷款了十几万,租了工厂、招人开始工作。结果第二批货就卖不出去了,因为客户找到了更便宜的加工厂。蒲青天想破了头都觉得成本已经不可能再往下压了,打听来打听去才知道竞争对手是用了劣质的布料而且雇佣童工。

      “他知道这件事之后很生气,决定要打官司,可惜当时不是法治国家,竞争对手那边儿的背后有很硬的资本,官司没打赢,还招惹来了□□的人。工厂一夜之间就被烧了,蒲青天和他的员工也被打得半死不活儿,身体上受到的伤虽然可以痊愈,但是他们也没钱治病了。负债将近三十万的蒲青天,一瘸一拐地挨家挨户去老员工的家里给人磕头,大家也是看他可怜,都只能认倒霉了。

      “蒲青天在那之后也没精力再做生意,就只好找些快速赚钱的工作。一般来钱快的工作,都写在宪法上了,但当时执法力度真的不高,所以在酒吧里给人介绍个小姐姐什么的、也不会被严打。遇上森少木的朋友时,蒲青天就干着三份工作,白天在工地里和水泥,晚上在酒吧当酒保,时不时给人介绍个小姑娘什么的。

      “虽然做的事情不光彩,但是蒲青天对那些小姑娘都尽职尽责,不少姑娘暗恋他来着,当中也包括谢彩云。”商陆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感受着怀里的人做出什么反应。

      蒲薤白一直都是蜷缩着,全程没有吭声,在听到“谢彩云”这个名字时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商陆轻抚着薤白的头,放低了声音,继续说:“据说谢彩云是那家酒吧的头牌,非常的漂亮,和蒲青天站在一起也是公认的郎才女貌。可能双方都是被对方的长相吸引了吧,暧昧了几个来回,就在一起了。没过多久谢彩云就怀孕,蒲青天抱着那明明有可能不是自己的孩子的风险,毅然决然地选择和她结婚、负起责任。

      “森少木的朋友在知道这一切之后,很震惊。那位朋友和森少木一样,受过很好的教育,觉得人活得再惨也该有个底限。但蒲青天的人生就惨得跌破了那个底限,让那位朋友都不知道是该同情还是该悲哀。森少木在小说里一直称呼那位朋友为阿弦,阿弦……应该是个很好的人吧,在得知蒲青天过往几年来的生活之后,明里暗里地给蒲青天不少帮助。

      “但是阿弦一直没有把蒲青天的事告诉森少木,后者也不过是通过巧合发现的。有次阿弦喝醉了,在酒吧里睡得不省人事,蒲青天用阿弦的BP机去联系阿弦有可能认识的人,联系到的就是森少木。

      “森少木赶来酒吧接人……嗯,两个人就这么又见面了。”

      蒲薤白抓住商陆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商陆接到暗示之后,轻声笑了笑,像往常那样小幅度地揉着爱人的肚子。

      “之后呢?”蒲薤白小声问。

      “我觉得之后的事情,可信度也……只能说是可以参考。谁知道森少木会不会为了给蒲青天开脱所以抹黑了谢彩云呢。”

      “说说吧,说说看,”蒲薤白把脸埋在商陆的脖颈处,“我想听。”

      “按照森少木的说法,当时他和蒲青天相见,也没有怎么样。没有旧情复燃,也没有陌生和尴尬,反而……呵,森少木笑得特别夸张,紧接着蒲青天也笑了,两个人光笑,但什么都没说。后来森少木就和阿弦一起经常去蒲青天工作的酒吧,三个人会聊聊天什么的,一聊就是两三年。

      “重逢之后,蒲青天也不再是原来那个别扭的人,森少木也不再是原来那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再加上阿弦这么个和事佬在,三个人就成了关系很铁的朋友。蒲青天从来没对两个人抱怨过负债几十万的事,那两个人也从来没有因为蒲青天很穷就瞧不起他。森少木一直知道蒲青天有妻子也有儿子,不过阿弦告诉森少木说那个儿子有可能不是蒲青天亲生的。

      “森少木不得不在意这件事,他在意到潜伏在蒲青天的家门口,偷偷看一看蒲青天的儿子到底是什么样子。不过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森少木就很肯定,那儿子就是蒲青天亲生的。因为眼睛,眼睛简直是一模一样。那时候森少木决定要祝福蒲青天的家庭,甚至还在想干脆和谢彩云也成为朋友,将来可以让他们一家子多个照应。

      “结果……有天因为群众举报,警察突击扫黄,一晚上逮捕了十几个人,其中就包括谢彩云。”

      蒲薤白似乎是在低声的哭,商陆能感觉到薤白的肚子很紧张,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着。

      “谢彩云被保释出来的时候,蒲青天没有责怪她,反而像是想要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过着日子。一开始战战兢兢每天都看着蒲青天脸色的谢彩云,逐渐开始不理解丈夫为什么对自己毫无责怪,然后开始质疑他是不是也背着自己出轨了。”

      商陆越说,蒲薤白颤抖得越厉害。

      “宝贝儿,没事儿吧,要不要躺下休息会儿?”商陆不再继续讲了。

      蒲薤白拼命摇着头:“然后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谢彩云说了很多伤人的话,最过分的一句就是对蒲青天说:儿子根本不是你的。”

      蒲薤白哭出声,沙哑着嗓音,执着地催促:“再然后呢?”

      “蒲青天说去做亲子鉴定,但是谢彩云拒绝了,每天每天都在说日子过得那么穷,哪里还有钱去做什么鉴定。回到家就是争吵,每天都是吵到精疲力竭,也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晕倒。后来蒲青天就不愿意回家了,他会坐在酒吧里,下班之后也不离开,等到所有人都散了场,然后一杯一杯把自己灌醉,有时候会睡在酒吧的桌子上。

      “但是即便如此,蒲青天在面对森少木和阿弦的时候,也没有诉苦,看上去还是一如既往。只不过森少木太了解蒲青天了,看出他在逞强,于是每天晚上都在酒吧陪着他,盯着他不至于喝到酒精中毒。

      “酒吧里不是经常会有那种弹琴的氛围乐队吗?当时那家酒吧也有,而且还有一台很破旧的钢琴。有天蒲青天喝得烂醉,坐在钢琴前胡乱地弹了两下,弹出来的曲子,全都是当年森少木教给他的。

      “森少木问他这么多年了,到底有没有想起过他们曾经的事情。蒲青天没有回答他,就只是一遍一遍弹着过去两个人一起弹过的曲子。森少木也没再问了,从那之后每天晚上都会陪着蒲青天一起弹琴。就……突然有一天,森少木一时兴起,问蒲青天有没有想过要好好地学一学弹钢琴,从零开始、正经地学一学。

      “那个问题之后,蒲青天就像是崩溃了一样,哭得像个傻子。哭着哭着,那些多少年都忍着不说的痛苦,全都倾诉给了森少木。他说,要是早知道端庄做人也不会遇到什么公平的事,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好好做人了。要是早知道中规中矩也活不出体面的人生,那不如最开始就破坏规矩。”

      蒲薤白泣不成声,抱着商陆的双手也没了力气。

      商陆听着这哭声,痛苦得不知所措,但他没有说“不要哭了”这种无用的废话,而是安静地抱着蒲薤白,继续揉着对方的肚子。“要是蒲青天真的能放纵自我的话,兴许一开始也不会过得那么惨吧,半吊子的道德感,半吊子的责任心,半吊子的上进心和半吊子的温柔,极高的颜值和极低的能力,成就了一个底层的悲剧。

      “因为谢彩云无论如何都一口咬定孩子不是蒲青天亲生的、也拒绝做亲子鉴定,所以离婚的时候,蒲青天没能争取到抚养权。不过亲子鉴定的话森少木还是偷偷的找人帮忙做了,一根头发就可以搞定的事情,不怎么费工夫。结果也是毫无意外,但是森少木却没有把真正的结果告诉蒲青天。

      “半吊子的责任感也是责任感,森少木已经不想再让蒲青天承受太多了,所以欺骗他孩子真的不是他亲生的。可是蒲青天也没有因此而松了口气,经常会偷偷跑到儿子上学的地方,在放学的时候张望着儿子的身影。

      “森少木和阿弦也尽可能在帮忙了,时不时地买些水果和高营养的东西,放在谢彩云的住处门口。但是谢彩云只要看到,就会轰他们离开,说自己不需要社区的同情、自己不是社会的蟑螂。

      “即便如此,森少木也没有流露出谴责谢彩云的意思,在他看来谢彩云是有她的尊严在的。不想要靠男人,但却不得不靠男人,同样是有尊严但却没有支撑起尊严的能力的可怜人。把儿子留在身边,可能是她最后的执念了吧。”

      蒲薤白边哭边问:“那我呢,我到底算什么呢,我就只是个让她证明她还有尊严的道具吗?”

      商陆停下揉肚子的动作,抬手扳起蒲薤白的脸,严肃且认真地说:“不要这么想,薤白。你的父母生前过着悲惨的日子,但是他们从来没想过要抛弃你,你的父亲一次一次的跑去你的学校门口也好,你的母亲无论如何都要把你留在身边也好,那是出于他们对你的爱,那是他们拼命地想要去尽一份为人父母的责任。哪怕他们自己都已经活不下去了,他们都还想要让你好好活下去。”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就不要当父母了啊……知不知道这样会让孩子很为难啊!”蒲薤白双腿跪在沙发上,重心则是坐在商陆的大腿上,哭得像是重返十一岁。

      “嗯,是啊,”商陆捧着蒲薤白的脸,用袖子擦着蒲薤白源源不断的泪水和鼻涕,“但是……正是因为他们自己已经活不好了吧,所以想要一个能让他们看到希望的存在。”

      “这算什么,凭什么啊!”

      “说的是啊,凭什么呢……”商陆也觉得眼眶酸胀,鼻子酸楚难受,“但是怎么说呢,我还挺……还挺庆幸,多亏他们生下了你,真的,多亏他们执着、他们不甘心。”

      “该死!”蒲薤白也抬手捧着商陆的脸,“真特么的,我居然也这么觉得,多亏他们让我活下来了,不然我不就遇不到你了吗。”

      “对不起。”商陆没头没脑地道歉着。

      “为什么要道歉啊,你为什么要道歉啊到底!?”

      “我要是……”商陆也开始控制不住眼泪,“要是我早一点儿、早一点儿找到你就好了。”

      “这有什么值得道歉的啊……”蒲薤白和商陆头碰着头。

      “可是一想到,早一点儿找到你我也没办法做什么,就觉得自己真是很没用。对不起,再给我点儿时间吧,将来我一定会成为、会成为比森少木、比阿弦他们都要牛逼的人。”

      “你已经超越他们了,肯定早就已经超越他们了……”蒲薤白搂着商陆的脖子,“在你身边从来都不会发生悲剧,这难道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我哪有那么厉害啊,也就你会觉得我很厉害。”

      “小洋当初濒死的时候,是你救回他的吧,还有我、我当初差点儿死了的时候,也是你救回的我啊。”

      “那就只是碰巧了,都只是运气好而已吧!”

      “运气、不就是最重要的吗,不就是传说中的玄学力量吗?”

      “是吗?那真希望今后我的运气都能传给你,一起变得走运起来吧。”

      “为什么话题会落在这里啊,求你用常人的思维方式好不好?”

      “你说我们这么哭、这么喊……邻居、邻居会不会报警啊?”

      蒲薤白破涕而笑,用力捶了一下商陆的肩膀:“真的服了你!”

  • 作者有话要说:  连更第二天!
    怎么说呢,关于过去的一些事,真的很难说对错。要我看他们都错了,都是些能力不够支配思想的废物。
    不过哈哈哈商陆这一代就不会这样了!
    祝各位大佬劳动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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