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性归宿》断弦音矣

236、#include the 236th

　　蒲薤白从前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场订婚宴，更准确地说的话，他连婚宴都没参加过。所以这次他能成为袁文倩的亲友团、跟着她一起以第一视角感受一下订婚宴的气氛，整体来说还是很开心的。

　　虽说这样对商陆很残忍，但是蒲薤白真的很怕跟商陆去坐大佬那一桌，进场之后气氛最沉重的就是那几桌酒席。在那里，处长就是入门级别，不带官衔的人最少也是身价千万，根本就没个普通人啊。薤白非常佩服商陆可以在那种环境下保持理智和冷静，更佩服对方可以跟那些上岁数的大爷们谈笑风生。

　　所以袁文倩把他带在身边，四舍五入就等于是拯救了蒲薤白。

　　不过薤白不会彻底抛弃了商陆，他在跟随着袁文倩敬酒的时候也是拿出百分之百的真诚笑脸，用被司半夏形容为“无懈可击”的笑容去面对那些陌生的大佬们，想要给大家留下好印象。

　　有不少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大佬们还指着他俩笑着说“还以为是你俩结婚呢”。

　　袁文倩好像很喜欢听到这种话，笑得甜甜的，还要跟一旁的“正室”未婚夫吐槽：“听到没，你要是不好好对我，我就要跟薤白跑咯！”

　　郑勇当着人面儿笑得很是豪爽，似乎一点儿不介意似的，但是一旦落得和袁文倩独处，他就忍不住抱怨：“你带上许若琳、带上李东，这我一点儿也不在乎。但是你为什么把蒲薤白也带上了，敬酒时所有人都盯着他看，搞得好像是他的个人秀一样。”

　　“你别这么小心眼儿行不行，我都已经让薤白把礼服脱掉了，这还不够顾及你心情吗？”袁文倩哄着自己老公，“再说了，嫁入你家就像是嫁入政治豪门了一样，我不想承受那么多陌生大爷的视线，让薤白帮我挡一挡，不是很好吗？”

　　“你可能是这么想，但是蒲薤白怎么会这么轻易同意呢，还不就是想要跟着你一块儿在这个圈子里混个脸熟，为了给那个商陆将来的政治道路打打基础。”

　　袁文倩有些不爽地叹了口气：“郑勇，我和你讲好哦，人家的事情，你不要多管。我需要他陪着我分担来自你圈子里的审视，至于他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做什么，我都没有任何资格对人家评头论足。我也和你说过，我现在能站在这里，都是因为当初他愿意舍命救我。你不想和他作朋友，我理解，但也不能阻止我和他作朋友。”

　　郑勇理亏，有些抱歉也有些烦躁地连着叹气：“我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刚才脑子是出什么问题了……”

　　“因为你的干弟弟今天要来吗？放心，帅哥美女我见多了，不会被你干弟弟洗脑的。”

　　“问题就在于他也不是靠着外表……算了，算了算了，我也别再多嘴了。”

　　“话说他什么时候来啊？”

　　“谁知道，估计快了。”郑勇看了看天色，“天要暗下来了。”

　　“已经快到七点了。”袁文倩计算着时间，“我们的场地是到九点来着？”

　　“九点半，不过超时也无所谓，而且还可以继续在酒店室内会场继续开下一场。”

　　“下一场是不是又成了你们的政客会谈了？真的叫人好心累，我可以不参加吗？”袁文倩已经开始感到头疼了。

　　郑勇抱了抱她的肩：“我找个借口带你提前离开吧，我也不喜欢跟领导喝酒。唉，对不起啊倩倩，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

　　“别道歉啊，要是道歉我也得和你道歉才行，我爸他也叫来了不少他生意上的朋友，这订婚宴都要成了商人和政客的‘相亲会场’了。”袁文倩也拍着郑勇的腰。

　　薤白当时正和朋友们站在袁文倩和郑勇用来稍作休息的角落的门口，他左边是蹲在地上的李东，右边是生无可恋的许若琳，自己则是双臂环在胸前、眼神空洞地注视着会场上那些笑谈股市的生意人们。

　　“为什么倩姐就可以休息，我们就得在这儿站着给她守门儿？”李东拔着地上的草，抱怨着。

　　“我好想把高跟鞋脱了，为什么要穿礼服，我想穿睡衣。”许若琳有气无力地念叨。

　　“这些大人物们到底都在聊什么啊，聊得这么开心，我竟然插不进去口。”薤白深感挫败地反思着。

　　三个人同时叹了口气，看到袁文倩和郑勇相互扶持着从树藤墙壁后走出来，心情就更沉重了。毕竟主角重返宴会就意味着他们这三个小跟班儿又要陪着敬酒。就算说后来敬酒都是用的葡萄汁和纯净水，但是喝多了也会撑啊。

　　“这次要去哪桌？”许若琳问着，叹了口气，“能不能去可以坐下的地方啊……你们有没有普通一点的客人。”

　　“生意人那边很普通，但是你过去坐的话会被他们骚扰哦，你确定你想去吗？”袁文倩轻轻揪了一下许若琳的耳朵，“好啦，陪我今天，我就请你吃下午茶，不是说好了吗？”

　　“我开始觉得一顿下午茶已经不够答谢我的断腿之情了。”许若琳摆了摆手，“走吧，走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我们去自助那边儿吧，好多人从一开始就在那里寻找商业伙伴的，还没来及跟他们打招呼。”郑勇搓揉着手掌，做着心理准备。

　　五个人奔赴战场之前，一人倒了一杯柠檬苏打水，用香槟杯装着，夜幕之下能让人误以为是香槟。他们人均面带微笑，大步走入自助会场，见人就热情地打招呼，拥抱的拥抱、握手的握手。交流也是有一定套路，最开始会由“恭喜新人”开始，紧接着聊到郑勇的父亲，之后是袁文倩的家庭，最后是夸两句薤白的脸。

　　半个会场走过来，五个人都开始在心里骂人，几个小时没吃什么东西的他们从袁文倩开始犯低血糖，紧接着这低血糖就像是传染病一样陆续交接给其他四个人。

　　薤白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受过这种委屈了，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从小娇生惯养的孩子长大之后没办法立刻接受来自社会的磨练，毕竟自己甚至都不是从小被宠到大，才刚被宠了两年，他就觉得自己不愿意承受现实毒打。

　　明明之前出车祸、被绑架都没觉得委屈，现在只是因为眼前有吃的但他却吃不到，心里就一片阴暗。

　　“我能去吃块儿曲奇吗，就一块儿……”薤白“低三下四”地朝袁文倩恳求着。

　　袁文倩露出“心疼”的表情：“看把孩子饿的，快去吧，我允许你吃两块儿。”

　　薤白跑去吃曲奇的样子很是狼狈，他把整块儿曲奇掰碎之后一口气塞进嘴里，随便嚼了两下就用柠檬水送了下去，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抹了抹嘴，唇膏都被抹掉了。吃得太急根本没尝出来味道，他又抓起一块儿打算细品一下的时候，袁文倩突然拍了一下他的手腕，急急忙忙地低声说道：“快跟上我，你说商陆想要接触一下的那个叫张航的人来了！”

　　袁文倩这一拍，薤白手里抓着的曲奇再次掉进盘子里，他又饿又馋，哪里还顾得上形象。不过好在袁文倩提到了“商陆”，这个词对薤白来说是最高优先级，所以他抑制住食欲这一本能，跟着袁文倩一起朝郑勇走过去。

　　薤白注意到郑勇的表情非常凝重，他顺着对方的视线朝会场入口看去，首先看到的是郑文局长笑容满面地对一个年轻人又是搂又是抱。明明在薤白的印象里，上次有幸和郑文一起吃饭的时候，那位局长可是不苟言笑的。

　　原来平常那么威严的人，也能露出这样的笑容啊，好像是看到了亲儿子从战场上归来一样……

　　怪不得郑勇的表情会这么严肃呢，明明他才是那个亲儿子，但却得不到父亲的赏识，反而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成为了郑文的心头肉。

　　可能是因为在这之前蒲薤白已经听过太多关于张航的传闻了，所以脑子里先入为主，以为对方会是个气场全开、震慑四方的帅小伙儿，但现在真的看到，薤白居然觉得张航本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没有商陆高，而且在薤白看来，也没有商陆帅。

　　就是这么一个普通人，居然让他的商陆焦虑了几个月，一想到这一点，蒲薤白就打心底不喜欢张航。

　　所以他跟着袁文倩他们去和张航敬酒的时候，表情非常平静，他举着香槟杯，思考着张航和郑勇会面之后会是谁先开口打招呼。

　　万万没想到的是，张航比他们更为积极，大步朝他们走过来，步子都还没停稳就面朝郑勇和袁文倩露出亲切的笑容：“勇哥，好久不见啊！哈哈这位就是嫂子吧？太漂亮了，怎么就跟了我哥呢？”

　　薤白一惊，心里直呼“这把高端局”，然后期待着袁文倩的应对方式。

　　“哈哈我遇到你哥的时候也是在类似现在这样黑灯瞎火的地方，所以根本什么都看不清。”袁文倩朝张航举了举杯子，“简单说，你哥就是捡了个便宜咯。”

　　“那完了，勇哥，新房装修的时候要不还是别装太亮的灯了吧。”张航虽然说着很损的话，但语气非常轻松，让人听起来感觉就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同时他又抬手朝跟在他身旁的人动作很不明显地勾了一下手指。

　　薤白这才留意到张航身边居然围着不少人，而且仔细看的话，对方身旁的那个小哥儿长得要精致不少。他经常关注时尚圈的品牌，也为了给商陆买到合适的正装而天天研究男性服饰的搭配问题，所以薤白只是看上几眼就能摸清张航身旁的那个人一身衣着到底有多么讲究。

　　意识到这一点的薤白，把视线稍微拓宽了一些，发现不仅仅是这一位小哥儿，张航身边还站着两个明显就是白人的男性，一位身高比商陆还要夸张，一位身高和张航差不太多。

　　刚刚张航随意地勾了一下手指，身边穿着最讲究最精致的那位小哥儿立刻双手递上一个信封。

　　张航接过信封时和那小哥儿稍一对视，后者又心领神会地从路过的服务员的托盘里取来了一杯酒递给前者。

　　“我觉得你们应该不缺礼物，但是这个一定要收下，算是我对勇哥和……”张航停顿着看向袁文倩。

　　袁文倩立刻接住这句话：“我叫袁文倩，抱歉没有自我介绍。”

　　“哪儿的话，我也是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是张航，”张航将信封递向袁文倩，“这是我对勇哥和文倩的祝福，请一定收下。”

　　袁文倩看了看郑勇，得到郑勇的点头同意之后，才接过那个信封：“是什么呀，可以打开看吗？”

　　“当然。”张航的语气里竟然都能流露出温柔的笑意。

　　袁文倩把手中的酒杯交给薤白帮忙拿着，然后双手小心翼翼地拆开那有烫金字的质感非常高级的信封，从里面掏出来几张机票。“这是……哇！英航的伦敦直飞！”

　　“飞机酒店和当地的司机都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要多拍几张照片啊。”张航朝袁文倩笑着。

　　袁文倩的开心是真的写在了脸上，对此薤白感到十分震惊，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袁文倩的确是跟他们吐槽过“蜜月旅行还没有决定去哪里”。他记得袁文倩曾经说“英国还属于欧洲的时候她跟家人一起去旅游过，但那次是欧洲旅行，所以每个地方都没能呆多久，可以的话希望能在英国深度游”。

　　这些……张航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虽然也有可能是郑文告诉的张航，但袁文倩和婆家并不熟悉，所以郑文应该不会知道这么细节的事情。那……难道郑勇和张航的关系根本没有那么差？

　　薤白留意了一下郑勇的表情，发现郑勇完全没有喜悦的样子，那人所有的笑容都是留给袁文倩的，一旦袁文倩不再兴奋地昂头和他对视，他就会冷下脸来看着张航。

　　“你用不着这么破费，到时候我能不能请长假还是一码事。”郑勇这盆冷水与其说是泼在张航身上，不如说是直接泼在了他的未婚妻身上。

　　袁文倩的笑容立刻被收敛起来，她有些勉强地笑了一下：“也对哦，我其实对蜜月没有抱什么期待啦。”

　　郑勇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尴尬地低下头朝未婚妻道歉：“不、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勇哥在一线，很忙也是难免，希望到时候不要有什么极端的罪犯出现。”张航朝两个人举了举杯子，“不过社会治安也不单纯是警察的工作，应该是我们每一个合法公民的共同义务。”

　　周围有人起哄道“说得对”，薤白注意到很多人都跟着张航举起了酒杯，所以他也就只能跟着一起举杯。

　　“祝你们今后能够不被职业、身份束缚，一生过得幸福。”张航真诚地和郑勇隔空碰杯，随后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酒。

　　郑勇架不住这种四面压迫他的气氛，也不得不跟着喝干，而帮袁文倩挡酒的薤白三位亲友团也跟着喝光了杯里的柠檬汁。

　　这场“招呼”才算是正式打完，围上来的人开始七嘴八舌地和张航攀谈起来，薤白隐约能分辨出来的问题都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今后专攻什么方向”之类的。

　　张航身边的那三个人好像也融不进圈子，略显尴尬地站在一旁，偶尔三个人之间会有一些交谈。

　　个子最高的那位老外时不时地还抻着脖子环视一下会场，看起来很像是在找人。

　　“喂，常山来了哦。”袁文倩凑到薤白身边把走神的他拉了回来，“大家真都像是看到猎物一样，全都凑过来了。”

　　薤白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了常山，那么这就意味着商陆应该也跟过来了。莫名感觉接下来的场景说不定会成为具有历史意义的会晤，蒲薤白开始替商陆感到紧张起来，他的视线越过常山，但却没有看到希望看到的人。

　　商陆呢？

　　他正觉得疑惑呢，就听到常山笑着挤进人群和张航打招呼：“小航，还记得我吗？”

　　“常三哥！当然记得，好久不见啊，最近还拍着电影呢？”张航热情不减，和常山寒暄着近况。

　　“拍着玩儿呗，诶，你记得这位吗？”常山侧过身把韩建涛也让了出来。

　　韩建涛客气地笑了笑：“肯定不记得了吧，也没见过几面的。”

　　“这话说的可是太让人伤心了，涛哥，这才几年啊，怎么就装陌生人了呢，哈哈。”张航用酒杯指了指面前的两位，“我记得涛哥之前也是投资影视方面的吧？”

　　“最近不是了，现在也就写写报告书，做些批准工作什么的。”韩建涛说得十分含蓄。

　　但这也足够让张航听懂了：“那我是不是应该尊称一声韩先生了？”

　　“诶，你少挖苦别人啊。”常山笑呵呵地跟张航开着玩笑，“哦对了，我还打算给你介绍一个我们公司的新人，特别有意思的一个小孩儿，哈哈。”

　　薤白站在不远处侧耳聆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听到常山这句话之后，心脏开始狂跳起来，他抬头四处找着商陆的身影，同时听到常山抱怨了一句“嘿那小子跑哪儿去了”。

　　完了完了，最好的机会已经错过了！

　　该死，商陆那个傻子到底跑哪儿去了！？

　　电话也不接、消息也不回，薤白坚持不懈地给商陆拨号，同时满场穿梭着寻找商陆的身影，最终在靠近摆放着食物的长桌旁边找到了对方。

　　薤白在人群中看到商陆时松了口气，安心下来之后大步朝商陆走过去，满心想要教训一下对方的时候，发现商陆似乎笑得很开心。

　　那个笑容不像是装的，也不像是面对大佬时候的职业假笑，薤白形容不上来，只觉得胸口发紧。他又靠近了一步，为了看到商陆到底是在和谁聊得这么投入。

　　错开人群之后，薤白看清了商陆身旁的人。

　　夜幕下只凭着星星点点的氛围灯光的话，其实很难看清十米外的人的长相，但是薤白也不需要真的看清对方的五官。那个身形、那个气场，简直就像是把照片里的人搬了出来一样，这么多年过去，王曜华在外表上居然没有一点儿变化。

　　所以薤白轻易就认出来了，认出来之后心情复杂得手指都下意识开始发力，手里的酒杯险些让他捏碎。

　　当初薤白在意识到自己永远没办法跟上商陆的思路那时，他的确祈祷过希望商陆身边能够有一些和商陆相同水平的朋友。

　　明明自己当初祈祷得那般虔诚，说不定现在这一刻就是自己的祈祷灵验，但真到了这一刻，薤白又控制不住的嫉妒了起来。

　　在聊什么呢，为什么会聊得那么开心，不是已经很多年没见面了吗，不是前不久还说不想再跟王曜华重逢了吗。

　　那么为什么，重逢的这一刻，居然就如此自然地流露出印在十几岁时的照片上的笑容了呢。

　　薤白稍稍深呼吸了一下，毕竟现在没有时间留给他耍小性子，以大局为重的话，他要快点儿告诉商陆常总他们已经跟张航打过招呼了的这个消息。但他的步子还没迈出，就看到刚刚还在身后那片人群里跟一些商人打着招呼的张航等人、现在正朝自助餐桌那边移动过去。

　　虽然会场上人相对密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张航自带气场，所以走到哪里都会有人给他让路。于是他顺畅地走到餐桌那边，并且笔直地朝商陆那个方向前去。

　　薤白皱着眉注视着这个让他匪夷所思的情况，紧接着就看到张航站定在王曜华身后、抬手朝着王曜华的脑袋重重地拍了一掌。

　　远处看着的薤白都吓了一跳，更不要说真的被打到的王曜华了。

　　王曜华大概是被打蒙了，双手抱着头转过身看着张航。

　　而张航也不再是刚刚面对人群时的那副亲切笑脸，他有些烦躁地对王曜华说：“叫你去拿点儿吃的，你特么是拿去异次元了么。”

　　“啊……抱歉，我看你们那边儿人太多，我穿成这样，就没好意思过去。”王曜华眨了眨眼睛，很快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那样双眼放光起来，“对了！老大老大！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个是商陆，是我高中时最好的朋友！”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商陆，表情也很木讷，他冷静地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用双手以夸张地姿势指着自己的王曜华，又看了看刚刚直接给了王曜华一掌的陌生人，再细细琢磨了一下“老大”这个称呼。

　　嘶——不会真有这么巧吧？

　　“你居然还会有朋友。”张航没有直接和商陆对视，而是低头嘲讽了王曜华一句，不过也是听不出恶意的调侃语气罢了。

　　王曜华似乎是被他老大的这句调侃搞得有些质疑人生，一脸茫然地别过头，表情看上去像是在思考“我没朋友吗？我朋友明明很多啊？”

　　不过张航也没理会王曜华表情上的那些戏份，而是朝商陆点头伸出手：“难得听王曜华介绍朋友，认识一下吧，我是张航。”

　　商陆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表情管理方面向来都很到位，但是今天这一出着实超过了他的一切预想，所以他表情带着一丝吃惊，同时赶忙和张航握住手：“久仰大名，你好，我叫商陆。”

　　两个人距离一米，正好是张航不需要昂头就可以看到商陆的双眼的程度，前者首先松开了手，然后快速脱下晚礼服的西装，随手向后一扔。

　　紧跟在他身后的那位精致小哥儿非常有眼力见地接住了张航的礼服，面露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叫人帮你拦住来找你谈生意的人吧。”

　　张航点点头，顺便挽起袖子，右手招呼了一下旁边那两个老外，左手招呼了一下王曜华：“过来吃东西，饿得要死，为什么非要搞成自助形式啊。”

　　商陆见那精致小哥儿在得到张航的点头同意之后，立刻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很快就有几个人从会场入口走进来，迂回在张航他们身后附近不远处，将那些想要靠近张航的人们全都巧妙地拦了下来。

　　几分钟之后，商陆发现刚刚还是在满会场范围内做布朗运动一般分布着的人群，现在已经和张航等人彻底隔绝开了。而他自己也在张航他们这个圈子里，守着一桌子食物。

　　商陆看张航他们几个人狼吞虎咽的样子，实在是无法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任何一点儿压迫感，所以也自然而然地加入了他们的干饭军团。

　　“为什么没有龙虾，不是说会有龙虾的吗？”个子最高的那位老外一边啃着巧克力麦芬一边用英语掺杂着中文抱怨。

　　“啊，最开始是有龙虾来着，但是一个小时之后就没有了。”商陆靠着王曜华和张航两个人站在边上，回答着老外的疑惑，边说还要边比划，“有这么大呢。”

　　四个端着盘子吃饭的人一齐转过头看向商陆，紧接着露出难过的表情。

　　“为什么就来晚了呢！？”王曜华愤恨地说。

　　“完全把晚上三环会堵车这事儿忘干净了，”张航呼扇了一下衬衣，朝商陆抱怨，“说来你都不信，我们堵在半路上之后不得不下车跑去坐地铁，热得我出了一身汗。”

　　“这样的场景还真是有一种曾经也发生过的既视感。”个子不高的那位金发碧眼的老外一板一眼地用带有英式口音的中文吐槽着。

　　商陆笑了一声：“为什么不早点儿上路呢，三四点的时候路况还挺清静的。”

　　“别提了，我们最近在做那个那个那个，”张航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比划着，“那个用于春运的算法，唉头大，怎么调试都不对，研究着研究着就忘了看时间。”

　　“这是可以跟外人说的吗……？”商陆听得是又惊又喜，没想到对方比自己还要更加自来熟，两句话就把现在正在做的项目说出来了。

　　“外人？哪儿有外人？”张航扭头看了一眼，指了一下站在身后的精致小哥儿，“阿龙是自己人。”

　　“不不，我的意思是……我是外人。”商陆指了指自己。

　　四个人再次一齐看向商陆，咀嚼的速度都降了下来。

　　“啊……还真的。”王曜华第一个作出反应，“可是你……四舍六入五成双的也算是我们自己人吧。”

　　“你是怎么计算的，说出来给我听听好吗？”商陆哭笑不得地说。

　　“是这么个意思，你看啊，”张航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鸡胸肉，指了指身边的老外和王曜华，“我们吧，都不是什么正常人。我看你也不太正常，所以算是半个自己人吧。”

　　“啊？什么？为什么！？”商陆一头雾水地三连问。

　　“首先你是王曜华的朋友，这太新鲜了，一般人会跟这种人做朋友吗？”

　　“老大，真的，求您了……我朋友挺多的，不能这么说啊……”

　　“你闭嘴。”张航命令道。

　　“好的。”王曜华不情不愿地往嘴里塞了一块儿烟熏火腿。

　　“再来就是，纵观整个会场，有几个没穿礼服的？你穿成这样参加这种气氛的晚宴，又不是新郎新娘两家的亲友团，那就只能说明你的脑回路不正常。”张航继续解释。

　　商陆是不认同的：“我穿成这样是有原因的，不过就是这个原因有点儿说来话长。”

　　“你长话短说。”张航用叉子指着他。

　　“一切要从两个多月以前我老公想要玩儿艾尔登法环说起。”商陆琢磨着自己要是上来就说“因为送了新娘三张手写的‘do anything coupon’、导致被新娘耍了”的话，那简直是要实锤自己是个不正常的人。所以他打算从自己为什么会忘记给新娘准备礼物开始解释……

　　但是这句话一出口，四个人再次愣住。

　　不得不说这四个人的反应还挺一致，商陆在心里叹了口气，以为他们是在震惊自己有老公这件事，刚做好心理准备打算向他们隆重介绍一下蒲薤白的时候，就听那四个人异口同声地喊着——

　　“老头环！”

　　合着他们是在震惊“艾尔登法环”这款游戏吗！？

　　商陆想笑又不敢大笑地问：“你们也玩儿？”

　　“你在什么平台玩儿啊？”

　　“打通了吗？”

　　“法师还是战士？”

　　“我们最近在用战士二周目，周五，老头环之夜，你来不来？”

　　四个人接二连三地问，让商陆对他们彻底丧失了警惕，开始跟他们忘情地讨论起游戏相关的一切。

　　五个人边聊边吃、不亦乐乎，等到一桌子食物快要被他们吃干净的时候，张航才收住了话题：“不过瘾，一会儿我们去别的地方再接着吃吧。我去跟主会场那边儿的熟人打个招呼，然后咱就走，去吃龙虾。”

　　“耶！吃龙虾！吃龙虾！”王曜华和另外两个外国人兴奋得一边鼓掌一边欢呼。

　　但他们这动静显然是惹来了会场上其他人的注目礼。

　　三个人尴尬地放下手，分别干咳了一声，然后乖巧地站在不怎么显眼的地方。

　　“商陆，你一会儿跟我们走吗？”张航在身后那位精致小哥儿的帮助下重新整理好衣服、穿好礼服，离开之前特意问了商陆一句。

　　商陆知道这是好机会，但他不想把薤白一个人留在这里：“不了，我一会儿要跟我老公回家。”

　　“带他一块儿啊，”张航一脸的不容拒绝，“就这么说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如此自然地接受了自己有老公这件事，商陆对张航的好感度瞬间暴增，然后笑着朝他点了下头：“谢谢邀请，我和他商量一下。”

　　张航离开之后，王曜华又悄咪咪地走到商陆身旁，用胳膊肘轻轻戳了一下商陆的腰：“结婚了？这么见外，也不告诉我一声。”

　　“谁知道你天天都在忙什么，我也懒得找你新的手机号。”商陆下意识地旋转了一下戒指，然后掏出手机，“等着，我把他叫来，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人间绝色。”

　　“嗐，我也没在忙什么，最开始是在北京中科院的，后来腻了，又到兰州中科院。”王曜华耸了耸肩，转过身朝会场人多的方向看了过去，随后稍稍惊叹了一下。

　　“怎么了？”光顾着低头给薤白回消息的商陆根本没有抬头，听到王曜华的惊叹声之后，随口一问。

　　“人间绝色，”王曜华目视正前方，和几米之外的蒲薤白对视着，“我看到了。”

　　“啊？”商陆茫然地抬起头，一眼就看到端着酒杯站得笔直的自家老公，“啊，薤白！”

　　他傻乎乎地朝薤白挥着手跑过去，但靠近之后看清对方的表情，发现爱人现在似乎带着一点儿难过的情绪。“宝贝儿，怎么了？”商陆有些担心，低头靠在薤白耳边问着，“抱歉我刚刚没接电话，手机静音了。你是不是陪袁文倩敬酒一晚上太累了，我们要不要早点儿回家？”

　　薤白深吸了一口气，笑着朝商陆点点头：“是有点儿累，哈哈，我给你打电话是想让你快点儿追上常总，不过现在看来已经没必要了。帮我介绍一下吧，那个人是王曜华？”

　　“嗯。”商陆拉着薤白的手走到王曜华面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老公，蒲薤白。”

　　“你好你好！我是王曜华，他们都叫我曜华华，哈哈，你可以随便叫！”王曜华朝蒲薤白露出纯粹的笑容，“叫我傻逼也行！”

　　薤白怔了怔，轻轻叹了口气，朝王曜华伸出手：“我经常听商陆说起你，今天终于见到本人了，可以的话今后我们也交个朋友吧。”

　　“见面就是朋友了啊，没必要搞这么正式！”王曜华大大咧咧地和薤白握了握手，然后昂头扬起笑脸，“你长得好漂亮啊，是模特吗？”

　　“欸欸欸，诶，你干嘛？”商陆警惕地把薤白挡在身后，“我可警告你，别跟我家薤白套近乎。”

　　“你这人是有PTSD还是怎么回事儿，我又不是男女通吃。”王曜华一脸嫌弃地瞥了商陆一眼。

　　被商陆挡在身后的薤白终于能够放心地笑起来：“就是啊，怕什么，我也不是男女通吃。我性取向是商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商陆被这句话撩得怦然心动，随后侧过身跟薤白拉了拉手，酝酿了半天，小声问：“一会儿要不要先不回家？”

　　“嗯？”薤白看着商陆这个表情，还以为对方会说出“一会儿去这家酒店开房”之类的话呢。

　　但谁能想到，商陆开口问的居然是——

　　“要不要去跟张航他们去吃龙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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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张航本人其实跟大多数人描述的完全不一样……除了他的亲信以外，没有人真的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