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星》Yosii

27、贰拾柒·至死

　　听听这是什么话！
　　好像……就好像，骑士在向自己的君主宣誓效忠？用性命守护对方……什么的。
　　尼诺琢磨了半天，也不确定是不是这样的感觉。他比较擅长和魔法有关的学识，骑士们的根本不在他的了解范畴内。
　　“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了，你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奎多从坐着的树桩上挪开，顺势单膝跪在地上，“你是我的奇温尼斯。”
　　一瞬间，尼诺感到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了一下。有点怪异，又有点抑制不住的在意。
　　这家伙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尽管大家都是同一个池塘里的鱼，池塘干了肯定一起死，但问题是……有这样比喻的必要吗？！
　　奇温尼斯是传说中一种无比神圣的动物，只有善良的人在丛林中陷入危难时会现身相救。它是一只皮毛雪白，却会发出柔和光芒的巨鹿。它有着美丽清澈可以看透人心的眼睛，罪恶和虚伪都不会让它现身。奇温尼斯之泪悲悯而神圣，可以治愈一切伤口甚至能够起死回生。它遍布枝杈的角呈金色，清晨角上沾染的露水能给人们带来无法想象的好运。它的存在如同一个美好的梦境。
　　尼诺觉得这就是个传说，但在丛林中生活的奎多，似乎始终相信它的存在，并且……他珍视它，热爱它，信仰它。
　　放到自己身上的话，这是一种什么感情？
　　在魔法师还没想好怎么应对这句话的时候，对方却开始叙述起来。
　　“我得告诉你一件事，尼诺。”肯定是酒精作祟，奎多觉得自己的嘴比脑子反应要快多了，“我那天晚上去城里，其实，就是为了找你。”
　　哦？这可是一个闻所未闻的展开了。
　　尼诺立刻精神抖擞。
　　大夜里的这家伙不在家里睡觉而出现在眠星城的街上乱逛，以他那样敏捷的身手竟然还制造出许多不可思议的噪音，自己以前竟然没有想过是出于什么原因。
　　“我从佩托的酒馆路过，听到里面有人提到你的名字。”奎多舔了舔唇角，仍能感受到酒水的香气。他借着这香气给自己勇气，继续说下去。
　　“哦，提到我什么了？”
　　“那个男人——我不认识他——但他肯定是个魔法师。他说你的天才让他的日子不好过，他不想让你参加中级魔考，说要骗你在夜里走出家门，让你被诅咒。”
　　尼诺简直哭笑不得。“第一，我不是天才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只想躺平的咸鱼；第二，我就没想过去参加中级考试；第三，”他眯了眯眼睛，坏心道，“如果你俩是一伙的，那恭喜，你们成功了。”
　　“我、我不是！”奎多明显慌乱起来，酒意冲上来，他的脸颊泛起红色。猎人急切地挥着手，刚站起来又觉得哪里不对，重新跪下。
　　魔法师觉得喝多了的猎人和平素那个冷静的家伙绝对判若两人，怎么看怎么有趣。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想找你，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住在哪里……”奎多抬手比划了一个大得可怕的圆，“大概的吧。我找了很久，找到深夜。我根本不信这什么见鬼的诅咒，我不怕，但是不敢喊你。我、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见到你。我想警告你，但我真的，没想让你走出门的。”
　　他这一番话说得磕磕巴巴，凭着一个快被酒精揉搓成面团的脑袋，几个音节几个音节的从嘴里往外蹦，终于勉强表达清楚了自己的意思。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尼诺没有再继续逗他，适可而止，“我自己做的选择，我会肩负起责任。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件事。如果有幸回去，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吧，不过我会多加小心。”
　　“我会保护你。”猎人固执地重复，“我会一直保护你。”

　　第二天，尼诺和奎多跟着队伍，返回芒星城。他们坠在队伍最後方，低声讨论这次的剧情，能不能算实现米伦达的梦想，而且，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结束。
　　猎人皱着眉。“难道我们要在这里待一辈子，确定米伦达一生都不会再回来？”
　　“不应当吧……”如果真要守许多年才行，那得想办法在城里找份工作养活两个人是不是？想到不能当咸鱼了，尼诺忍不住就想唉声叹气。
　　奎多摸摸鼻子。“如果回不去，我在丛林里再建一个小木屋，你跟我一起住，绝对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想起自己刚刚那个有几分不谋而合的念头，魔法师笑了起来。
　　终于，芒星城高大的城墙出现在前方。
　　前方的队伍很奇怪地停了下来。
　　大骑士长风离开了领头的位置，径直走向队尾。整支队伍注视着他，谁也不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
　　两个外来者已经自觉退开两步，站到路边，将舞台留给这个世界的角色。
　　大骑士长转过身，眺望一眼这座古城，又看向城墙下方的人群。
　　有些人，即使隔过非常遥远的距离，也依然能够一眼看清。
　　“风？”卢格轻声唤他的名字。大魔法师的表情很怪，像是有几分眷恋，却又足够释然。
　　大骑士长在他的队伍面前，在大魔法师的面前，在诗人、和两个远道而来热心相助的陌生人面前，绽放出一个近乎解脱的笑容。
　　“我英勇的战士们，我的挚友与我的心，你们的任务完成了，我的却还没有。我肩负城主交给我的任务，守护这座芒星城，守护城中的每一个人。我会在这座城的外围，永远保护你们。请你们回去向城主复命，不论是心怀鬼胎的恶人、满心劫掠的强盗抑或是心怀愤怒的巨龙，我会第一时间拦在他们的身前。”
　　风向对面的所有人，庄重地行了一礼。
　　“我将以我骑士的荣光与性命起誓，我会尽心竭力，永远守护我心中挚爱，至死方休！”
　　谁也没有注意到，留在队首的大魔法师在眨眼的刹那，一滴泪水悄然垂落。
　　尼诺只感到血液从四肢百骸同时向心脏中激流，这一颗心简直要不受控制地从胸腔中跳出来。
　　默默尔的白晶阿？！自己听到的这是什么？！
　　是骑士的誓言！
　　一瞬间，风和昨晚奎多的声音合在一起。
　　「我会尽我所能，让你活下去，如果我没能救下你，我绝不独活。」
　　他们是在说着同一件事。
　　……在述说至死不渝的感情。

　　魔法师的头脑中乱成一团。他开始分析自己的感受是不是真的，猜测奎多是不是在表达同样的含义，如果是真的会怎样，不是又会怎样。以至于尼诺根本没有注意到，不知从何时起，他们的身边逐渐被一层雾气笼罩。
　　丛林、道路、城墙、军团，最终连近在咫尺的大骑士长，都在静默中，消失在渐渐浓成一片奶白色的雾气之中。
　　“嘿，尼诺！你在发什么呆？”奎多拽住那人的手腕，另一只手举起来，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腕上传来的热度让人恨不得从头到脚都开始发烫。魔法师回过神来，心脏又是不受控制地重重一跳。
　　他如同刚刚醒来，才睁眼看到周围的场景。“哦，这是，我们的任务终于结束了？”
　　「感谢二位相助，让我得以实现曾经的梦想。」一个年轻的女声，对于他们两人而言并不算太陌生，从雾气的背後轻轻传来。
　　“米伦达。”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现在就是等待审判的时刻。
　　「幸福在人的一生中，是如此难得。能够获得一次，就是终其一生的好运。这次的梦虽然是虚假的，却足够美丽，令人心动。谢谢你们的努力，我不会再试图困住你们了。你们自由了。」
　　她的声音在变得遥远而缥缈，最後落在一句几乎难以听清的
　　「——去吧。」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