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极渊 ...
-
第二十八章极渊
慕容寂是话少的性格。
他和乔妍这样不疏不亲的关系，也注定两人更无话可说。
“阿寂哥哥。”
又沉默了几瞬，终是乔妍先开了口。她轻轻道：“这些年......你过得辛苦吗？”
慕容寂一怔。
这是从未想过的对白，更是从未有人向他提起过的询问。
“他们都说，你做了许多坏事。”
乔妍继续道：“......但是，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
她的目光很温柔，但并没有看向慕容寂——
好像看了那位心上人的眼睛，余下的话都不再有勇气说出口了。
乔妍凝视着湖中心的一泓月影，月影在粼粼波光中闪烁着。
“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后来那样......”乔妍哑声说：“但是，你一定很辛苦吧......”
“......”
慕容寂的瞳孔有一瞬间的失焦。
他面对过很多指责咒骂，也经历过很多质问发难。但唯独这一次，面对乔妍的一句“你一定走的很辛苦吧”，骤然失言。
“没有。”
许久，慕容寂回答。
他脸上浮起一抹笑，嘲弄冷漠。又是那么一副诡修之主，万鬼俯首的疏冷模样。
慕容寂语气凉薄说：
“生来性恶，本难从善。”
乔妍笑了一下。一点也没有被这故作疏离的态度刺伤。
她看起来柔弱，但其实比世间很多人更加坚韧。
乔妍说：“你说谎的时候，语速比平时更快。”
慕容寂默了一下，旋即冷笑道：“你很了解我？”
乔妍摇头：“我不了解......我只是，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在你不曾注意的角落，安静地仰望着你。”
“......”
慕容寂没有再说下去，只过了很久，才听他忽然道：“乔妍，有些事，你和北方极渊，不要惨和进来。”
乔妍没回答，只淡淡微笑着。
良久，才听她回答：“但是阿寂哥哥，我不想和他们站在一起。”
“和那些......对于你来说无足轻重的人，站在一起。”
“我一直很后悔......”
压抑了很久的心里话，终于有机会当面对他说出。
乔妍指尖微微颤抖着，但是她仍旧强迫自己不要后退。
她一种救赎自己的心情说道：“当初，在他们那样对你的时候，我没有站出来，为你做些什么......阿寂哥哥，对不起啊。”
“......”
慕容寂没吭声。
他的脸庞一半映照在月光下，苍白微冷；一半隐在长夜中，晦暗难辨。
就如同诡修一直以来行走的路途那样，光与影同时相伴。
谁也说不出，他究竟占哪一边，更多一些。
“与你无关。”
许久，慕容寂说：“而且，也是我罪有应得。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
可乔妍轻声道：“我没能像你保护我那样，保护过你......对不起。”
“我那个时候，太弱小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阿寂哥哥，我只是想让你看到，我和从前不一样了。”
说到最后，女子的声音已经微微发颤。
池底的红鲤极缓游动，在水中心打出一个漾子。
慕容寂始终放在湖心的目光终于收回，转到了乔妍身上。
他看着月光下姿容绝世的女子。
她身形荏苒单薄，逐渐和很多年前的小女孩逐渐重合。
但是神情......和当初，终究不一样了。
“你比三百年前变得厉害了许多。”
默然很久后，慕容寂说：“你是能够独当一面的门主了，乔妍。”
乔妍紧绷的肩膀骤然松懈，好像长舒了一口气。
她垂眼，在慕容寂看不到的地方隐起一个带泪的笑容，哑声说：
“......谢谢。”
这么多年来的付出、咬牙修行，在慕容寂那一句“你变得厉害了”之后，都瞬间有了意义。
乔妍咬唇，侧颊露出个小小的梨涡。
远处，晚园的歌舞还在继续。
慕容寂散了孤魄在宴席周围，将萧墓严加“保护”了起来。以防有任何意外出现，让他动用灵力，以至于唤醒黑剑。
当点点萤火出现，轻盈地飘逸向夜空时，慕容寂知道，晚园的宴席即将结束了。
这也是他无数次受袭前的标志。
“你可感觉有什么异样？”
慕容寂将注意力放在周围，很警惕地问乔妍。
乔妍闭目，仔细感知了片刻，回答：“没有。一切如旧。”
慕容寂探视能力弱，他思忖了片刻，还是走近了乔妍一些，将她一把拉进了自己的“阳关雪”保护范畴。
只要不是融合过萧墓的灵力，只要来的不是纯钧剑，他的“阳关雪”防御还是不会出任何意外的。
乔妍很久没有和慕容寂靠的这么近过了。
在慕容寂抓住她手腕的瞬间，女子微微屏住了呼息，旋即垂下眼去。
“有任何不适，一定要立刻告诉我。”
慕容寂又强调了一遍，慎重说。
乔妍点头：“......嗯。”
但是，受思维惯性的影响，尽管已经如此戒备的防范了，一盏茶的时间之后，乔妍还是不期然发出声痛呼。
慕容寂一怔，立刻转回头去：“怎么了？”
乔妍脸色在顷刻间退去血色，身体抖如筛糠。
慕容寂的屏障仍然完好。
在看见乔妍摔向的地面那一刻，他几乎要怀疑自我——
为什么接二连三，他自以为永远不会破壁的阳关雪，一次次出现意外？
乔妍沉闷喘息，战栗道：“扶我坐下......阿寂哥哥。”
慕容寂身旁就是一棵柳树，他搀着乔妍，慢慢靠树滑至跪坐。
乔氏一族和血蟜的关系，是天生的猎物和克星。
血蟜生存于极渊，对光、火、毒、利刃都不敏感，且体.液带有剧毒。
乔妍一族世代生活于极渊之上的北方雪原，对血蟜的毒免疫，还能够以自己的血及灵力压制血蟜。
为了替修真界监视血蟜，乔氏将自己的三分灵力寄托在极渊下。
这样能时刻警惕它们反扑，却也和血蟜魂力相通了。
“极......极渊......”
乔妍薄唇不住颤抖，仰首，哑声说。
她好似在克制着什么钻心的痛苦，一副倾国倾城的绝世容貌，此时显得几乎有些狰狞。
慕容寂从这两个字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但来不及深究——
乔妍的冷汗湿透重衣，面容苍白得好似一捧雪。
随时都要融化而去。
除此之外，她口唇微弱地翕合着，仿佛还想说什么。
但是数秒之后，忽然发颤声惨厉至极的痛喊。
变故竟是如此突兀地发生，快到令他没有丝毫的反应之机。
慕容寂身躯重重一震。
他下意识又要给乔妍输送灵力，但是乔妍却按着他的手，微弱地推了推。
她的眼睛里也逐渐丧失光彩，瞳孔扩散开去。
“不要救我......”
乔妍呢喃着说。
慕容寂拥着乔妍，指骨用力至微微发白。
......他是见过重要的人在眼前逝去的。
在很多年前，慕容寂还没有习惯身边的人一个个离他而去的时候。
乔妍此时的模样，慢慢和记忆中另一人重合......
慕容寂手指越发冰冷，他忽然有一种时光错乱的感觉。
好像他还是在三百年前，那个无助茫然的长夜里。他抱着怀里的人，一步一步往城关走着，却没有一个人能救她，没有一个人能帮他。
他破釜沉舟成为诡修，放弃一切成为诡修，这么些年来，那种无力感没有改变分毫。
慕容寂发着抖想做些什么，但是乔妍却推开他。
“极渊......”
乔妍声线低微，极其勉力道：“极渊......出事了。”
她还意识到了更多东西，但是都已经来不及告诉慕容寂。
“......救......”
她用尽全力，喃喃重复着：“救......”
慕容寂怔怔的。
救......救什么？
救命？
还是救其他人？
极渊生乱，血蟜成祸。
受波及的不仅仅是北方雪原上的乔氏一族，更是天下苍生。
慕容寂思虑着乔妍未说完的话，但是他垂眼，骤然发现乔妍已经平静地合上了双眸。
“......”
慕容寂不可置信地发出一声低喊：“乔妍......？乔妍.....？！”
逐渐的，空灵精粹的灵力自女子身体溢出，乔妍的身体就像一个被扎破了的布袋，锁不住一丝灵力。
那些灵力不断飘散出来，消弥而去。
乔妍肌肤变得几乎透明，身体冰冷。
慕容寂呆呆地看着。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上一次循环里，他见到乔妍的时候她的身体那样空乏，连一丝灵气都没有了。
那时候他还惊诧，自己分明给她输进了七成的灵力，但仍旧效果低微，犹如泥牛入海。
原来是因为，她努力修习了百年得来的灵力和识海，都被什么东西从内而外地摧毁了。
乔妍不是脆弱的人，她同样位列“和光散修”之中。
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凭借自己的能力守卫着极渊，从没出过一点差错。
一定发生了什么极其突然的变故，让乔妍措手不及，只能留下这样仓皇的几片字句。
慕容寂怔怔地望着眼前情形。
在不远处，宴席上同样传来隐隐约约的骚乱。
不少人都朝一个方向围过去，惊乱无比，匆促慌忙。
应该是白重锦由于同心印，也陷入濒死了。
慕容寂扶着树，慢慢站起身。
原来在这一场宴席上，被计划着死去的，不止他一个人。
那一刻，慕容寂无声想。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极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