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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嫌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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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嫌弃
时至戌时,整个周蝶庄都安静下来,少有人走动。
慕容寂和萧墓坐在梁上,舒展身体,好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
“萧兄,要不要?”
慕容寂从怀里掏出一包小炸鱼,递给萧墓,问道。
他们脚下是一盏盏鲜红艳丽、却此时显得有些渗人的红灯笼,头顶是逼仄但隐秘的瓦角。
萧墓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梁下阵法,表情有些冷凝,被慕容寂这么一打岔,怔愣了一下。
他和慕容寂年岁差别不大,但是看神情与动作,慕容寂简直活脱脱是个恣意放纵的少年,比老成沉静的萧墓不知道活泛多少。
“你......”
萧墓看着递到眼前的小炸鱼,不由得笑了一下,说道:“阿寂,你为何......”身上总能掏出这么多神奇的东西来?
慕容寂微笑道:“宫宜爱钓鱼,山庄里每年都会积攒不少。有时候来不及吃,便会扔掉。我见着觉得浪费,就晒干了炸好,存起来。连师姐他们尝了,都觉得味道很好。”
萧墓出身于鼎鼎有名的仙府大家,与其他许多世家公子一样,他自开始长牙起,便尝过不少灵药珍宝。但此时,萧墓却觉得,那些他自幼吃过的灵药珍宝,都不如慕容寂掏出的一包小炸鱼尝起来有滋有味。
他就像一个被带坏的好学生,原本规规矩矩,但自从见了慕容寂,就被带得在坏道上一路飞驰。
不知不觉,他吃完了一条,又吃一条......
连慕容寂都被萧墓爱吃小炸鱼的程度所惊叹,揶揄他不该叫这个名字,不如改叫“萧猫猫”算了。
胡闹一阵儿,萧墓掏出巾帕擦干净手指和嘴。
他审视着着脚下的毫无动静的一片符阵,不禁略有忧心地问道:
“我们这样,魔修,真的会上当吗?”
“放心。”
慕容寂说:“绝大部分魔修,都没有你我聪明。”
他们此刻待的地方,正是府邸的后院。身后便是殓房。
慕容寂置了一层幻境,又把发现的那支染血金钗丢在阵眼中,营造出金钗主人未死,正在殓房中细微呻.吟,轻轻挣扎的模样。
萧墓没有和魔修真正交过手,他和绝大多数仙门子弟一样,对诡修魔修之类的禁忌词语,认知都是匮乏的。
此时也自然是慕容寂说如何,他就听从地如何了。
静默了片刻,萧墓的余光老是不自觉地落在慕容寂的指尖上。
慕容寂苍白的指尖缠着不弃剑的穗子,绕个不停。那朱红的剑穗越发显得他手指修长漂亮,好似难得的优美瓷器。
萧墓如此看着,精力无法集中,他默不作声地往旁侧挪了挪......
但是正当这时,慕容寂却倏然抓住了萧墓的手,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说道:
“嘘——有动静传过来了——!”
萧墓方才和慕容寂一样,都是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了府邸的入口处。
然而此刻,整个静默沉寂的王府都收入他们眼底时,慕容寂和萧墓,却听到西厢房那边传来了动静!
一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孩童,颤颤巍巍,贴着墙根哆嗦着往这边走来。
他趁夜摸索而行,看身上打扮,平日里应当很是富贵优宠,所着衣衫皆是华服锦绣;但是看脸上,又满是斑驳泪痕,手指靴底,也沾满了血迹。
在慕容寂和萧墓之外,旁人看殓房是有截然不同的景象的。他们看里面,会还有动静,还有呼救声......
“这是王府的孩子?”
萧墓拧起了眉头。他凝神问道:“不是说王府内上下三百余口,皆已经横死遭祸么?怎么会......还有一个这么稚幼的孩子?”
慕容寂的神情也同样如临大敌。
他仔细观察着那孩子的神态。只见六七岁的稚儿,步履蹒跚,口齿也轻软含糊。眼瞳里也是一派六神无主的受惊神态,不住地低声呢喃着:
“十一姨娘......十一姨娘......”
......这是在找他的生母?
萧墓不禁越看,脸色越沉重。
——这孩子究竟是人是鬼?
慕容寂和萧墓此时所处位置,还是离孩童有一些距离的。无法看清细节。
就在萧墓忍不住气,要下去一探究竟时,慕容寂骤然拉住了萧墓,低声道:
“莫慌,萧兄,你再仔细看看,那找来的小孩究竟是什么东西!?”
只见孩子的动作、言语都十分如常,没有任何异端。但是他的脖颈处,自衣领下却蔓延出了一层类似碎瓷样的纹理。
而在行走时,不自觉随着衣袖摆动露出来的手指、腕子,也一片焦黑。像经由什么烈火炙烤过,结了一层厚厚的糊掉的痂。
不用想,也知道这孩子衣料掩盖下的其他身体部分,应当也如此异化了。
萧墓没有见过魔修早期分化的情形。他只从如此诡奇的场景中推测道:
“是......魔修?”
“不错,是魔修。”
慕容寂低声道:而且......不是一般的魔修!
慕容寂心中已经明了,但是他无法向萧墓言明自己所知的事情。只得独自压下心中的波涛汹涌,装作没事人一样的神态,继续看下去。
只见这小孩走进殓房,口中一面念叨着“十一姨娘”,一面自每具尸体身边经过。
当他终于找到那位尚有“余息”的女子幻影时,本来单纯天真的脸庞上骤然浮现起一股无比怨毒的神色——
他的手指在刹那间变得扭曲、焦黑,像禽鸟类的巨爪,男孩将手高高举起,然后锐利地向幻影的胸脯袭去......
夜风森然,写着“殓房”两个字的木牌匾被吹得“吱呀”作响,在空中轻微地左右摇晃着。
在殓房内,一个魔修孩童就那么一遍遍地掏出幻象女子的心脏,捏碎再深入,捏碎再深入......仿佛不知疲倦。
这场景着实是有些骇人的,萧墓已经不忍再看下去。
但是他回头去瞧慕容寂,发现慕容寂的脸色也不太好。这个从方才开始就异常沉默了下去的年轻修士,脸孔微微有些发白,唇也抿成一线,没什么血色。
萧墓仔细打量他,发现慕容寂的额角处亦覆上了一层薄汗,冷涔涔的。
他仿佛在竭力忍着什么。
这着实很稀奇......在当日万千邪祟都一齐向慕容寂发起攻击时,慕容寂都没有如此失态过。更何况,这小孩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他纵然是魔修,但是年岁太小,修为灵力等各方面,都远不及萧墓与慕容寂。
只是,怎么会有这么小的魔修?
萧墓忍不住低声问:“这样低幼的年纪,恐怕连灵识都没有开吧?都未开始修行,又何谈魔途或者正道?”
慕容寂默然地摇了摇头。
他并非是不知道,只是不方便向萧墓言明。
慕容寂的不弃剑在剑鞘中发出不安的低鸣,仿佛感知到主人的心情状态,相合地给予了反应。
“萧兄。”
许久,慕容寂开口道:“我恐怕今夜不太中用了,要依仗你收复这个魔修小孩才行。”
萧墓停顿了一下,没有深入地再去追问什么具体原因,只应承下来,干脆地颔首道:
“好。你交给我便是。”
事已至此,王豪绅府邸的惨案已经查得七七八八:一切事情的起源,应当就是这王豪绅府邸中的七岁稚子。
他本就生活在王府中,那些布防在侧门入口处的符阵自然无法发挥效用。又由着是府中小主人的缘故,府邸中所有用于防护、攻击的法器都提前录入了他的血液,以避免平日里打闹误伤。
可没想到,反倒因此酿成大祸。
王豪绅家中三百余口,子嗣众多,这名小小的稚儿在其中既不是嫡出,也不算最年长,着实微不足道。恐怕自小到大受过不少委屈。
他不知得了什么机缘,误入魔道,后又勾结妖邪等物,将自幼生存之所毁了个精光。可怜这小孩年纪太小,即便犯下如此大错,恐怕也并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就如同幼童执着明火,纵然将手指伸入火中,也因为无知,而肆意妄为。等一切落定尘埃时,即使那时悔悟,也已经来不及。
萧墓注视着房中还在一下下掏着幻影女子血肉的孩童,运转灵力,无名刀“噌——”的一声出鞘。
他跳下房梁,可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慕容寂和萧墓脸色都微微一变——
不好,外头还有别的气息!
残破不堪的院门被再次推开,映入一道全身都缠着森森雾气的沉重身影。
它先是将视线放在了魔修孩童的身上,咕哝了一声:
“哎呀,跑到这出来了,竟让我好找。”
接着,才像恍然注意到慕容寂和萧墓的存在似的。
它勉强勾了勾还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搁在脸上的那道唇,哑然说:“还有两位修为高深的仙师呀,真是稀客,稀客。”
最后,它将目光细细地放到慕容寂身上。
盯着消瘦清隽的雪色身影,原本浑浊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就好像它忽然发现了什么稀罕物似的。
那东西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喟叹道——
“唔,好漂亮的种子。”
“奇怪——你竟是个剑修?......你竟然还能习剑?不错,这么些年过去,我见过的这么多人里,也就你有些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