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爱我的》小鱼米米

1、第一章

　　将近黄昏的时候，几个陌生人人抬了口棺材来我家。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陌生的面孔。不知道是因为村子地处隐蔽还是爷爷故意布下的阵法，村子里从来没有外人出入。
　　棺材里头的不是死人，爷爷说他还剩下一口气。
　　我知道爷爷这么说是代表阎王爷收不走这个人，可是这个人受伤太重，我估计就算爷爷把他救活也只是让世界上多了个废人而已。头部的创伤足以让他变成傻子、胸膛的箭伤多多少少伤及心肺，那腿上的伤就算医好了走了也总会有点瘸。
　　这个只是最完美的推测而已，我那个爷爷那么懒，会花这些功夫去救他吗？
　　值得怀疑啊！

　　这个时候我的年纪还很小，但即使年龄小那么我也好像能明白很多事情，直到长大以后的我回想起来都会觉得那么不可思议。比如说：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会做饭，自从吃过我做得不太难吃的饭以后我的懒爷爷就从来没有下过厨房，比如我会在爷爷出远门的时候会主动给他多准备点干粮和衣服，比如这个莫名奇妙的陌生人来了我家后，我看到爷爷那么严肃的神情后我明明非常好奇，可是没有问爷爷这个人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救他，救了他之后肯定会浪费仓库里储存得那些药材。只是因为爷爷从来没有对任何事情表现得那么紧张，所以我就不问，也是怕他会分心。

　　既然爷爷已经决定救这个人，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很多，烧水，准备干净的布条、然后是准备药草。虽然爷爷很少医人，但是家里的药材还是非常的齐全，爷爷去药房把药配齐，然后把口服外敷的药材分开交给我。第一次看见爷爷专注的做一件事情，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对爷爷很重要。

　　送他来的人好像把他放在我家门口就走了，没有交代任何话，还是是爷爷自己打开棺材将他抱进房间里。检查一遍他全身的伤势后叹了一句“还有一口气儿”

　　我看着爷爷，然后再看看他，他长的比爷爷好看一些，没有爷爷那么多胡子，爷爷的眉毛是胡乱的长成了一条毛毛虫似的，而他的眉毛长的非常整齐，长长的睫毛，高高的鼻子，虽然那时的我所见过的人只限于村子里的十几户人家，但是也能够感觉眼前的男人那么好看，只是他的嘴唇因为伤势而变得有些儿紫白，嘴巴周围也长了些细细的胡茬，我想病了都这么好看，病好了肯定更好看吧。

　　于是，我更加的卖力熬药、研药。

　　爷爷为他擦拭身体，取下他身上的金缕衣，给他换上新衣服。用刀子把他身上的腐肉割下来，敷上我研的草药，进行这些动作的时候爷爷好像是在完成一项非常重大的使命。我不知道这个从外面来的人是怎样认识我爷爷的，是爷爷以前在村外认识的人吗？他们之间的情谊一定非常的深，不然爷爷不会在替他医治的时候流泪。我一直认为爷爷是个心肠很冷的人，他从来不哭，也很少会笑，从来没有帮我去山上的那颗核桃树上帮我摘过核桃，也没帮我采过栗子。

　　爷爷待我不算是很好，我看见村里的其他小孩会跟家里的大人撒娇，他们会有母亲追着给他们喂饭，他们的父亲会替他们去山上摘核桃、采栗子、寻找四季的野果给他们做零嘴，可是爷爷从来不会为我做这些事情。从我有记忆起，我摔倒了要自己爬起来，饭菜放在桌子上自己饿了就吃，我的衣服总是隔壁的大娘把她女儿穿过的衣服再给我穿。我有时候总是爱想，尤其是没有事情做的时候总是靠想事情来打发时间，我在想我的父母是谁?想着我的父母在哪里，他们怎么都不回家来看我和爷爷。爷爷明明可以飞上很高的树却为什么不给我摘核桃。
　　可是，我只是在想而已，从来没有问过爷爷。

　　因为那时的我不会说话，其实是大家认为我不会说话。但是，其实我能发出声音的，可是我的声音非常的难听，我怕爷爷听见我的声音以后会更加不喜欢我，所以打死都不开口。

　　我总是怕爷爷出去以后再也不回来，我不喜欢一个人呆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家里静悄悄的。虽然爷爷在家的时候也不怎么说话，但我觉得那是一种安静，可以让我放心的睡觉，睡觉的时候影子不会来抓我，不会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我喜欢听爷爷在药房里鼓鼓咚咚的去捣鼓那些药材，喜欢爷爷让我为他做各种事情，这样我才能感觉到他需要我。

　　现在的我一有空就在药王菩萨面前跪着祈祷，虽然我不知道是否有用。我想这个菩萨也许会有睡觉的时候，这样就看不到我对他做过的鬼脸。我以前趁爷爷不在的时候会拿一根黑布条把菩萨的眼睛蒙起来，我不喜欢他老睁着眼睛看我，好像在笑我是个没人要的小孩。。。

　　在他来到这里的第七天，他睁开了眼睛，然后冲我笑了，笑得非常好看。我想到到爷爷从很远的地方回来时候我也是露出的那种表情，我开始认为他是一个好人，我决定比喜欢隔壁大娘还喜欢他，但是我最喜欢的始终是爷爷。

　　然后我想起了爷爷应该想要看到他醒来时候的样子。可是，爷爷在睡觉，爷爷睡觉的时候是不可以被打扰的，不然他会皱眉毛。

　　我想，如果不是被我吵醒的，也许爷爷就不会讨厌我，所以我冲着床上躺着的这个人的脖子狠狠地咬了一口。

　　之后听到了比我更难听的声音“老乔，救命啊！”。

　　爷爷进来了，把我从他床上拎起来放在地上。虽然爷爷的脸还是绷着，但能看出来他心里很高兴。

　　爷爷斜着眼睛瞅了瞅他，说“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是在我这儿，难道这里就不能是阎王殿，她就不能是欺负你的小鬼”
　　床上的人说，“阎王爷看着我头疼，不肯收我呢”

　　“都在阎王殿绕了一圈还嘴硬，你先别得意，半只脚还在阎王殿呢。现在你脑子里有大量的淤血，药石无灵，针灸也行不通，所以只有等你身体好一点再想其他办法”

　　“横竖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听天由命吧”，他扯着嘴笑了笑，继续说“老乔，你什么时候养了个会咬人的小丫头”

　　“是有一年游蜀地，在路上捡的，这孩子与我有缘，见着我就笑得很开心。本来想送到一户好人家养着，可惜没有找到合适的，后来一想留着作伴也挺好的。丫头很聪明，只是8岁了还不会说话。

　　“嗯，孩子是挺好的，不过有点凶”

　　“看出来了，我没教过她武功，可是这村子里的孩子没有一个见着她不怕的，还有个娃娃见她一瞪眼睛就被吓得哇哇哭”爷爷有点得意的说。

　　“孩子怎么哭了”那个人指着我说。

　　我一摸脸还真是湿的，听了爷爷这么说我才知道，原来村里那些小孩说的没错，我真的是个没人要的孩子。想到这里我特别难受，激动起来就忘记了要掩饰自己难听的声音，然后扯着嗓子嚎哭。哭多久我忘了，最后只记得爷爷抱着我说“人家好歹还要说风才是雨，你这孩子怎么连风都没刮就直接打雷下雨呢”。虽然我哭得很投入，可还是记得这句话。
　　哭着哭着我睡着了，第一次，我在爷爷的怀里睡着。

　　醒来之后虽然还是很伤心，却也没再哭了，看到爷爷没有听到我粗哑的声音而感到厌烦，心里的大石终于着地。
　　后来爷爷就进书房开始闭关，一天天的钻在书房研究那些竹卷和羊皮纸，所以大多数时间我跟那个人呆在一起。

　　我有些讨厌他，总觉得如果不是他，爷爷就不会听到我那么难听的声音，虽然爷爷好像不太在意。他总是看着我笑，我怀疑他在笑我是个没人要的小孩。于是，我开始想要怎么整他才能缓解我心里对他愤怒。

　　最开始，我计划用剪刀去剪他的睫毛，一想到他漂亮的眼睛没有了睫毛心里头就乐呵。可我每次刚走到他面前，他就会睁开眼睛冲我讨厌的笑，好像在因为破坏我计划而得意。

　　更加令我气愤的是无论什么时候接近他，他总能睁开眼睛，所以到最后我太困不小心在厨房睡着了，他还是继续笑得非常讨厌。

　　如果不是爷爷饿了，出来看我怎么还没做饭，恐怕我就不止头发被烧掉那么简单。他告诉爷爷说我总是去看他，可能怕他随时会死，然后爷爷跟我说他暂时死不了，让我只给他东西吃就好了，不用太照顾他。

　　剪睫毛的计划以失败告终。

　　第二个计划诞生。

　　爷爷不是说只要给他东西吃吗，也没有强调味道该如何。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都在想办法帮他改善伙食，看着他吃我精心准备的食物，会让人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我却因为接受不了这种美味，所以总是饿肚子。给爷爷送饭的时候我也总会故意忽略爷爷那越皱越深的毛毛虫。

　　第二个计划的失败源于我无法坚持与饿魔奋战。

　　人大概饿着的时候特别笨，吃饱的我终于想到应该准备两份味道不同饭菜。只是他好像从来都不拒绝任何食物，进食对于他而言更像一种仪式，食物的味道不是他所在乎的。

　　后来我又想了很多方法，但每次都没有达到我想要的目的，他像是一颗硬石头，砸不坏，锤不烂...我悄悄在心底唤他“石头”

　　日子就在我“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的规律中悄然而逝世。

　　他刚到这里的时候，栗子树上的花儿刚刚绽放，而现在树上的栗子已经硕果累累。

　　期间爷爷从书房出来过一次。

　　那时，石头的外伤刚好，他坚持要下床活动筋骨。重伤刚愈的他能走动的路很短，有时十几步，有时几步路。每次停下来后似乎都有晕倒的迹象。刚开始我以为是长时间没有下床走路，他的腿不适应。

　　直到有天他走完最长的一段路后，对我微笑，得意之词还未道出，直接晕倒在地。

　　我突然非常害怕，害怕这个人会离开我的生活。我再次向药王爷发誓，只要石头能醒过来，我绝对不再欺负他。

　　爷爷从书房出来后再次愁容满面。

　　经过一天两天的救治，石头终于醒过来，我第一次怀着虔诚的心在药王爷面前规规矩矩行三跪九叩之礼。

　　他醒来后，爷爷终于大怒。“若是你真的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我即刻便离开此地，难道我多年隐于此间只是为了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他不在乎的笑着，没有回答。

　　爷爷接着说“我正在想办法，也许下半生你仍然可以动武，只是现在万万不可操之过急”

　　他终于开口“你的医术我自然信得过，我只是信不过自己”第一次，我看见他眼神如此忧郁。我仿佛置身与细雨连绵、天空阴霾的五月，恨不得与老天决斗。

　　沉默许久后，爷爷说“其实我心中已有计算，只是前人从未行过此法，我无处借鉴。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要出门一趟，在此期间，你可不许胡来”

　　“你大可放心，命是我的，我自然不会大意，先前是我太过心急。只是，你走后，小丫头该怎么办”

　　“丫头比你省事，你顾着自己就可以了”

　　于是，爷爷再次要出远门，我按照每次惯例给爷爷准备行装和干粮。

　　只是，这次我不再为他的归期而忧虑。

　　栗子树上的果实已经非常成熟，开始有熟透的小刺球往下掉。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怎样去收获那些成熟的果实上，因为今年的冬天家里要多一份口粮。

　　又过两日，石头大概看出来我为粮食发愁，遂与我达成一个交易。我跟他学习说话，他教我寻找粮食的方法。以前他也曾有过让我学说话的意图，只是我从未理会。

　　也好，反正爷爷不在家，听不到我难听的声音。

　　我决定，我们的交易成功。

　　他教我在山上较为平坦的地方挖个洞，用树叶掩盖好，把菜蔬放在树叶上。用来诱惑兔子。用烤熟的兔肉放在一个更大陷阱上方诱惑野猪。

　　当然，收获了这么多的野物就凭我一个小丫头是怎么都处理不了的，所以我只好请隔壁的大婶帮我。为了感谢她，我决定把收获到得野味分她一半。

　　学习说话的第一天我发现，学写字要比学说话容易多了。

　　可是，他不管我是不是嗓子疼，一日一日的让我重复学习那些我早已滚瓜烂熟的词汇。

　　虽然我非常不乐意，但，这是我们的交易。

　　爷爷走前，教我一套扎银针的方法，让我在未时三刻到申时之间扎满七七四十九个穴位。两个时辰后才能取下。

　　另外石头自己给了个药方给我，让我按他的药方给他抓药。不知道是扎针有效还是药方有效，半月后石头居然可以走路到外面晒太阳了。起先我还怕他会再次晕倒不肯让他下床，经过他的再次保证，我才敢玄着一颗心让他胡闹。只要不违背我的原则，我什么都能依他，因为我真的希望他能够开心。

　　有一天晚上做梦，看见了好久不见的那个影子，他在墙上飘来飘去，好像随时要把我带走似的。我拼命地想跑，可是怎也跑步出这个屋子，无论我转到哪个方向，他总能在我的正前方飘着。恍惚中我被抓住了，然后我大喊“爷爷，救命啊！”。

　　醒来以后我全身被汗湿透了，石头抱着我说“有我在，没事。”

　　我再也不敢把眼睛闭上了，想着像以前一样等到天亮再睡，影子就不会来找我了吧！

　　石头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然后他哼着一个好听的歌谣，依稀有点记得好像有个妇人也抱着我唱歌哄我睡觉．．．我猜那大概是我娘．．．

　　“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吹
　　地上有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
　　我听着歌，想着娘，也想着爷爷，最后居然睡着了。。。

　　以后的夜晚，石头总是找着理由要跟我一起睡觉，他说他半夜怕冷，一个人睡不热。睡前他会给我唱着那首好听的虫儿飞，还会给我讲他在外面的故事。他说，以前有个女孩子，也跟我一样喜欢叫他“石头”。我默默地想，因为你本来就是石头啊！

　　等我会说一些简单的对话后，石头规定我每天必须主动对他说一百句话。

　　因为这个规定，我对他无比的鄙视，但这是我们的交易，我必须完成。

　　可是直到这一年的冬天过去，爷爷始终都没有回来，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春天一到，石头的病开始好转。
　　于是我们离开了这个我从小生活的地方。
　　他说我年纪太小，不能做他的妹妹。
　　他说我年纪太大，不能做他的女儿。
　　所以，以后我就是他的侄女，他给我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孟小乔”。我喜欢他用好听的声音叫我“小乔”、“小乔”。有时候会为了想多听他叫几次，在他寻找我的时候，故意不答应他。
　　以后我是他唯一的亲人，所以他永远都不会弃我而去，他对我说。
　　后来，我终于学会说话，我已经学会了唱那首好听的“虫儿飞”，我们选择在长沙城住下，我们开了间书院，叫“石头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