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韫色》桃屿

4、第 4 章

　　梁苔绿和周逾白再回到前厅，就见周家的长辈们已经齐聚一堂，气氛热闹。

　　但因为周淮青的突然回归，就像一颗石子投进本缄默的湖面，他自然成了主角离开后的焦点话题人物。

　　“逾白都订婚了，你们家淮青是不是也快了。”自周父去世后，周母就成为除去老爷子外的第二大长辈，整场仪式都被簇拥在人群中央。

　　突然被询问儿子的婚姻动向，陈湘云平和雍容的笑容中透出一丝无奈，“他是个断线风筝，就算是我这个母亲，也捉摸不定。”

　　有贵妇人撞了撞周逾白母亲的手臂，“等找到儿媳妇牵住筝线，保准就安定了。江凝，你说是吧。”

　　这话无疑是在江凝的心脏插刀子，她的脸色瞬间堪比暴风雨来临前的阴云。
　　是良好的教养让她暂压不满，却也不愿去附和任何关于儿子婚姻的话题。

　　“不过湘云，你家淮青有没有择偶要求，我们这些姨姨婶婶帮他留意。”
　　陈湘云笑容略显尴尬，“他的事，可没人拿得了主意。”

　　“也是，孩子有主见，总不会让自己受委屈。”最后贵妇人还又叹一口气，“逾白该向他小叔叔多学学。”

　　见江凝脸色已经黑到极致，陈湘云笑着周旋，“只要逾白不觉得委屈就好。”

　　“婶婶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只知道您家淮青不委屈。”江凝的火气终于冲出天灵盖，将她觉得不公平的事一股脑诉出，“当初老爷子可是先选的淮青，心想是不愿意所以连通电话都没回。这才想起来我家从不受重视，还正读着书的逾白。”

　　不肯进入风暴中心的梁苔绿一怔，她并不知道周家曾经还选过周淮青和自己联姻。
　　但至于最后为什么变成了周逾白，其中过程估计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同时也理解了江凝对她的不满，应该掺杂着别人不要的，才轮到自己儿子的怨气。

　　“妈，我都和您解释了，当时是小叔叔工作忙，才忽略了太爷爷的消息。”周逾白闻言急忙上前维护。
　　江凝恨铁不成钢地戳他脑袋，“活该你从小被说不如你小叔叔。”

　　周逾白眉峰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然后就见周淮青从电梯间走出来。
　　他目光坚定地十指相扣牵起梁苔绿的手，深情说道：“我选棠棠，是因为我真心爱她。我甚至要感谢小叔叔那段时间的忙碌，才让我有机会遇见棠棠。”

　　梁苔绿的站位正对周淮青的视线，她能感受到他藏匿沉寒的目光，像头蛰伏的野兽，正晦涩不明地盯着她。
　　配合刚刚更衣室内未消退的精神余震，她本能地想避开视线交锋。

　　只是周逾白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风起云涌，还又示意侍应上酒，“棠棠，咱们今天必须敬小叔叔一杯！他才是我们的红娘。”

　　周淮青的目光又沉了几分，像冬日里凛冽刺骨的寒风。
　　梁苔绿整个后脊都在发麻，但她已经走出那间更衣室了，短暂的胜利也值得她举杯庆祝。

　　她接过红酒与周淮青碰杯，瞧着他舌尖顶了顶腮帮，这是他不爽的反应。
　　但周淮青不爽，她就很爽，笑意也更加昂扬，“我们...谢谢小叔叔。”

　　周淮青低眸，高俊的身影将她笼罩。看似云淡风轻的面容之下，眸底藏着锋利的愠色。
　　像是在说‘小心你的每一步，别被我发现任何破绽。’
　　随后他抬手捏了捏后颈，将整杯红酒一饮而尽。

　　“淮青，你好不容易回来，今天咱们必须喝尽兴。”不远处的沪圈公子哥儿们催促道：“逾白晚上再陪新媳妇儿，先来这边！”

　　短暂却惊心动魄的插曲一过，梁苔绿再站到婆婆江凝身边，连她挑剔冷漠的神情都倍感亲和。

　　梁苔绿一下午都跟在江凝身边周旋长辈，因为辈分小，装乖讨巧的笑容都快成她的面具。

　　直到订婚宴结束，她送完宾客。独自去往卧室更换参加家宴的衣服，才终于露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艳。

　　只是刚走出电梯，就被倚在墙边的司瑶堵住。

　　三楼是周家小辈住的区域，司瑶作为该离场的宾客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看到了！”司瑶振振有词跟上她，“你和周淮青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梁苔绿心脏猛然空跳，她不知道司瑶看到多少，又有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但短暂的分神，她依旧保持表情平和，连高跟鞋跟叩击地板的声音都节奏悦耳。

　　“你别以为，没被我抓到就万事大吉。你颈后还有周淮青留下的吻痕！”
　　“...”
　　“我一整天都盯着你和逾白，你们没有接吻！”

　　梁苔绿最后停在卧室门口，展臂拦在门框边。
　　比起周淮青的咄咄逼人，司瑶这种捉摸不透别人想法，就自乱阵脚大爆底牌的行为，显得幼稚拙劣。
　　但也不得不承认，司瑶很会视奸。

　　梁苔绿镇定自若地不以为然道：“那你还不赶紧去告诉逾白，等我遮住了，你可就没机会了。”

　　司瑶冷哼，“那祝你的遮瑕膏能抗住近距离直视吧！”说完转身小跑离开。

　　梁苔绿关上卧室门，才烦躁地撩开长发，发现颈后果真有一块周淮青落下的红斑。
　　只是并非吻痕，而是他掐出来的。
　　从前在国外，他为了向情敌们宣示主权，专门学的手法。
　　作为当事人的她感受不到痛意，却会被朋友突然发现身上多出一块颜色旖旎的红斑，和彻夜荒唐后留下的印记一模一样。

　　时过境迁，曾经表达他感受到爱情危机的占有欲，现在成了打击她的手段。
　　连化妆桌前本该整齐摆放，现在却散落一地的寓意着“早生贵子”的干果，都像是在嘲笑她的曾经。

　　但梁苔绿没有多余的时间整理心情，快速换好礼服后，就去往举办家宴的餐厅。

　　法式餐厅灯影韫浓，周老爷子见屏风后人影掠动，不自觉地看过去。
　　正在和老爷子聊天的叔侄二人，也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朝门处望去。

　　只见走出来的梁苔绿身着一袭红色旗袍，身材婀娜，两摆的开衩随走动摇曳生姿。
　　下午半盘的发型被她散下，乌黑如瀑披在肩后。全身不着任何首饰，只有鬓边簪着的一朵火红玫瑰。

　　如果说白日里的她是一株洁白至纯的白山茶，晚上就是朵明丽至艳的红玫瑰。
　　偏她眸底盛着寡欲和清冷，便恰到好处地不沾半点风尘和媚俗。

　　周耀明朝她摆手，“逾白向后挪一位，让棠棠坐我身边。”

　　西式长桌，周老爷子和陈湘云坐两边主副位。
　　周淮青和周逾白分列其下，其余人按辈分依次落座。

　　梁苔绿走过去，周逾白满脸爱意地为她让座。
　　她努力忽视对面坐着的周淮青，笑着对周耀明说：“那我陪太爷爷坐，给您布菜。”

　　“好！”周耀明笑着拿出一个雕刻华丽的锦盒，打开是一对翡翠玉镯，“今晚家宴是为了欢迎棠棠正式成为周家一员，这是对新媳妇儿的喜爱象征。”

　　江凝在一旁不咸不淡说道：“距离婚期还有一年，现在就给为时过早了吧。”

　　周逾白已经忙不迭地接过玉镯，牵住梁苔绿的手为她佩戴，“就算婚礼仪式在五年后，棠棠也是我认定的妻子。”

　　被维护的梁苔绿用余光快速扫了一眼长桌，除去周耀明和陈湘云一脸慈笑，其他人皆抿唇皱眉。

　　最后她的余光不自觉定格在周淮青脸上，只见他一脸好整以暇地邪肆坏笑。
　　分明什么也没做，却让她觉得有阴谋靠近。

　　“romantic！”下一秒，周淮青就鼓掌感叹罗曼蒂克。

　　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他身上，只有梁苔绿被这突然的喝彩吓得急缩手掌。
　　是周逾白紧紧抓着她，才没有让玉镯掉落。

　　周耀明看似责怪，实则宠溺地斥道：“回国就别再拽洋话。逾白都成家了，我看你什么时候有个正型。”

　　周淮青漫不经心地浅漾唇角弧度，也不反驳老爷子的话。
　　倒是陈湘云迫不及待为儿子辩驳，“爸，淮青今天签下了沪港商业银行的新址建设呢。”

　　一句话，老爷子转怒为笑，“怎么没听你说？”

　　周淮青一脸淡然，并不接老爷子的话，“今天逾白订婚，都给侄媳妇儿见面礼了，我这个做小叔叔的肯定也不能落后。”

　　梁苔绿算是看懂了，他就是故意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然后再趁机朝她讨伐。
　　她的手还被周逾白牵着，但桌下的小腿，有冰凉的皮质物体擦过。
　　都不用猜，就知道是周淮青在作祟。

　　“这是我在美国特别定制的钻石项链，恭贺你们订婚。”罪魁祸首逍遥散漫，将丝绒礼盒递给周逾白，“给侄媳妇儿戴上。”

　　“谢谢小叔叔。”周逾白笑着道谢，又对她说：“棠棠，你自己撩一下头发。”

　　梁苔绿倏地想到她颈后的暧昧红痕，立刻就明白周淮青计划了什么。

　　他就是故意想周家人看到她身上疑似情/爱的痕迹，要是周逾白眼底不容沙子，周淮青就能置身事外地将她这个危险人物推出周家。
　　但就算周逾白为爱忍下，也会在心底留下对她不忠的怀疑，给他们的婚姻预埋一颗定时炸弹。

　　梁苔绿伸手摸了摸僵硬发烫的后颈，笑容有点不自然地看向周逾白，“我的旗袍和钻石项链不太搭，就不戴了吧。”
　　桌下，她抬脚，将高跟鞋跟狠狠踩在周淮青鞋面。

　　周淮青不带丝毫闪躲，迎着她一双被怒气染红，而终于显得风情妩媚的晶莹眼眸。
　　用指节敲了敲桌面，语调散漫凉薄道：“侄媳妇儿不会是收了爷爷贵重的传家翡翠，就看不上小叔叔送的普通钻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