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逝入君怀》暗影流香

75、第七十二章 横槊赋诗

　　“兵不血刃而取得荆州，十分天下已得其八，此是上天佑之！孤不趁此东进，岂不有负上天美意！”
　　曹操的话，是在给他自己，也是给全体的士兵鼓舞士气。
　　苏青当时听到这话时，就在想——这，是不是说明了孟待办以心中，其实是没有底的呢？所以才要用这种鬼神之说来坚定信念！
　　如果倒退个五年，不，哪怕是三年，苏青都会拼命阻止曹操东进。
　　但是现在不行。
　　苏青，已经三十三岁了；而尚香，也已经二十六岁了。
　　她们，已经没有时间再等待。
　　她们必须尽快地找到机会离去。
　　这一次的大战，江东的精力必然会被全部牵走，那就是尚香与苏青最好的机会。在这样的大势下，即便是孙权知道她们要走，或者是有人要帮助她们离开，也会碍于形势，暂时放下这些，联合一切力量来对抗曹操。
　　在这种时候，孙权是不可能再自乱阵脚的。
　　而在这之后，苏青和尚香已经离去，以孙权的性格——他是个能够接受现实的人，所以他不会为了已经离去且再也得不到的人，而使已经团结在自己周围的力量再度离散。
　　只要能够胜了这一仗，孙权的地位就会稳固，张昭等人再不愿意，只怕也要接受这个现实——因为曹操如果败了这一仗，就再也没有实力在短期内卷土重来。而孙权只要趁着这个机会席卷了荆州，那他就再也不会怕曹操了。
　　至于刘备，他并不在孙权的考虑范围内。
　　因为，孙权并不知道周瑜与刘备的秘密约定。
　　“……我若得了荆州，了不起把整个南阳郡给他，最多再饶上半个南郡……”
　　这是当年周瑜写给刘备的信。
　　刘备也许不信周瑜，周瑜也许也不会守诺。
　　但是其中有苏青。
　　刘备知道苏青的为人和魅力，所以苏青不会为不能兑现的诺言来游说，而周瑜，也一定会为了苏青而兑现这个诺言。
　　周瑜，固然不会对苏青失言，但是也未必会把刘备放在眼里。
　　在周瑜看来，把南阳和半个南郡给刘备，只要她能够拿下荆南，刘备只能向她低头。而凭她周瑜，还能对付不了刘璋？
　　所以只有苏青知道，刘备与周瑜的联合，是牢不可破的，而曹操，却认为像刘备这样的人，怎么会听周瑜的调遣，而周瑜，又怎么会全心全意地与刘备这样的枭雄合作。
　　而在听到孙刘联合时，曹操的第一个反应是不可思议，接着就是哈哈大笑——这样的组合，在曹操看来，只是笑话。
　　但是苏青知道不是。
　　贾诩也知道。
　　因为贾诩知道苏青与刘备、周瑜都有交情。
　　所以不必明说，贾诩就能猜出这两个人的联合，虽然各怀鬼胎，但是因为有苏青在，她们不会翻脸——除非，苏青不在了！
　　可惜，苏青不能把这些事告诉曹操。
　　——原谅我吧，孟德公！我，没有时间了！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带着尚香离开。
　　当然，如果曹操真的能胜，那是最好，苏青相信孟德公是不会为难她和尚香的。
　　所以，苏青只能在一旁看着，看着这次战争的结局。
　　“子矜，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仍然更相信江东的力量么？”
　　曹操看着苏青的眼神，似乎有种不甘心。只是这种不甘心，连曹操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
　　苏青也不明白，或者说，她不想让自己明白。
　　曹操也明白她的这种心态，也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更明白自己能够要到些什么。
　　曹操的确是个聪明人，而且，也是真心对待苏青的人。
　　所以，他对苏青既想表达些什么，又怕把她给惹着了，吓着了，吓跑了。
　　所以，曹操只能在思虑很久之后，才说了一句：“子矜，你还记得在你小的时候，在我没有给你起这个表字的时候，我是怎么叫你的？”
　　苏青笑了笑：“青青啊，那是我的小名。”
　　曹操叹了口气：“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子矜，这么多年来，你，很少来见我啊！”
　　苏青也叹了口气：“孟德公，我，终究是要走的！”
　　曹操背着双手，转过身去，很久，才说道：“子矜，若是得了江东，你就走吧，三年后，把仓舒送回来就行。”
　　苏青对着曹操的背影行了一礼：“孟德公……我的心……一直都追随着你……”
　　见曹操没有再说话，苏青便后退着告退。
　　就在苏青退出门外的一瞬，听到曹操的话声传入耳中：“我的心……却为你一直沉吟……”
　　苏青心中一沉——虽然知道孟德公姬妾无数，但是乍一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忍不住感慨！
　　——但是，即便是没有尚香，孟德公，你却永远是我的父亲，不可能，是我的爱人啊！
　　苏青默默地退下，好忽然觉得，孟德公今天，是失态的。
　　因为，他的心也乱了吧。
　　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这场战事。
　　——孟德公，是在为荆州兵而心忧吧？
　　——想用其余的事情来转移自己的焦虑么？
　　苏青叹了口气。
　　——但愿，孟德公大事可成吧！
　　可惜就在三天后，张辽带兵冲进了荆州兵的营寨，把一些骚动的士兵都捕杀了。荆州兵元气大伤——这一仗至少杀了有近千人，荆州兵当时也的确正处于骚动中，但是那并不是针对曹操，不然这些骚动者应该有更周详的计划才对。
　　而现在的情况是，哄乱的人在大声鼓噪，张辽率兵冲入，几乎没遭到什么反抗，数百个人头就落地了。
　　荆州兵的士气是没救了。
　　但是北方来的本部兵，曹操还要倚仗。
　　所以，曹操决定大宴群臣和士卒，以提高士气。
　　苏青，照例在一旁侍奉曹操。
　　至少有她在，曹操的个人安全不必担忧。
　　所以曹操醉了！
　　这一场醉，是曹操很久都没有过的，也许，他是太放松了，也是太看不起孙权和周瑜了——在他眼里，两个如此年青的人，能有什么威胁呢？
　　也或者，他是为了别的什么人，或是别的什么事，才让他如此放纵地，想要醉一回！
　　饮到酣处，曹操还即兴赋歌了一首，并且让苏青为他鼓瑟。
　　“子矜，很久，都没有听到你为我鼓瑟了。”
　　曹操略在醉意的眼睛，看着苏青。
　　苏青没有拒绝，而曹操，就在她的瑟声中，横槊而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阔谈宴，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苏青听了这歌，也只有苦笑。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么？
　　苏青明白，这，其实是孟德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她明明白白地表明心际了，而且，是知道她一定会拒绝后的表白。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这，大概也是说明，曹操知道，对于他来说，苏青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难以采掇吧！
　　——可是，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这，似乎是不祥之兆吧！
　　只是苏青，也没有办法为曹操做出什么更好的建议。
　　在长江赋诗之后的第七天，江东有人来投降了——来的人，是黄盖。
　　苏青很奇怪为什么黄盖这样的人会来投降，但是，她并没有说什么——说过两不相帮，那她就不会说什么。
　　本来，来打江东就不是她的主意。
　　——孟德公，也的确是急躁了吧！
　　所以当曹操得知黄盖来降时，并没有过多的思虑，就答应了黄盖，并且约定了日子，来接受黄盖的投降。
　　但是，黄盖约的日子，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样长的一段时间里，双方不可能不交战，而曹操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一直采取了守势，不理睬孙刘联军的挑衅。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对荆州军的水战训练手段和计划不满的曹军，由于长时间的不出战，反而有一种反抗的情绪开始漫延。而这种情绪，最终爆发成了冲突。
　　曹操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镇压。
　　不过，不是镇压自己的老部下们，而是镇压荆州兵。
　　最后，用蔡瑁和张允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安抚了不满的部下。
　　“孟德公，似乎有些心急呢！”
　　镇压了荆州兵的张辽，对于曹操的做法，也有些疑惑，所以才对苏青这样说。
　　苏青却仍然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是为了仓舒，所以，才会这样心急么？
　　苏青只有在心里哀叹。
　　而曹军和荆州兵的不和，开始摆上了台面，这一下，曹操就更为心急了——他必需要有一个可以快速获得胜利的方法，而与黄盖约定的日子，就这样恰如其分地来临了！
　　而苏青，却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一个圈套！
　　这么明显的圈套，孟德公都没有看出来，他也实在是太心急了！
　　——是因为，孟德公做的准备还是不够啊！
　　苏青知道，黄盖，是不可能背叛的。
　　但是，曹操却轻信了。
　　他对黄盖和东吴的将帅，调查得太少。
　　而且他太自信。
　　以往投降他的人，太多了。
　　张辽，张郃，臧霸，高览，蔡瑁，文聘……
　　如今加上一个黄盖，似乎也并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