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纪》梅花雀

108、第 108 章

　　“我明天会离开这里，你要是改变了想法，可以来找我。”
　　为了感谢虞嬗的帮助，金云邀请虞嬗和隗霰前往避难处，虞嬗却拒绝了。
　　金云觉得可惜，虞嬗和隗霰没有归处，若是顺利，可以成为同伴，有了两个能力者，避难处也会更安全。
　　不过人各有志，他们也不像是会安生过日子的。
　　待金云走后，隗霰对他道，“那会是个好地方。”
　　有人，活着的，看着当下，又对未来充满希望，在这样的环境下，虞嬗会好起来。
　　“我一直在恨自己的成长速度太慢，那里不适合我。”
　　空闲的时候，虞嬗会练习控制周围的物质，他最近成功地溶解了一包盐，又将溶解的盐从水中析出来，隗霰也能做到类似的事情，他打开装盐的袋子，取出一锅热水，将盐倒入水中，不停搅拌，直至溶解，所用的时间比虞嬗更少。
　　照这个进度下去，他将长时间停留在无机化学阶段，并且做的事情还不如学过高中化学的学生。
　　但如果他能控制有机物，进而控制碳基生物，就能将能力直接作用于掠食者的身体，他也不用屡屡掉入掠食者的陷阱，他能做的事情会更多。
　　他们继续前进，穿越森林，来到集市，附近生活的人会将自己的东西拿来这里，换点需要的东西，以物易物是唯一的交易方式。
　　交易的地方，同时也是消息流通的地方。
　　虞嬗向集市的人打听消息，没人见过苏佩、潘富和魏豪，却有人见过乐星澜。
　　“他说他要赶火车？这里有多少运行的火车。”
　　“只有一辆。”
　　现在他出现了两个选择，继续在这里等待，或者前往车站，寻找乐星澜。
　　当这两个选项出现在他脑海时，他已经做出了抉择，去找乐星澜，他要问清楚那封信的事情，还有分别之后，乐星澜的遭遇。
　　虞嬗道，“我做选择的时候，依靠的不是亲疏远近，也不是血缘，而是每个人的价值和生存的概率，尽管生命本身是一样的，可在具体的环境中，还是不一样，无论我怎么欺骗自己，都只能得到这个答案。”
　　“那你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因为我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活着的人，想让情感发挥作用，而不是全然由理智主导，比如说，我去找乐星澜，是因为我跟乐星澜的关系更好，如果我去找苏佩，是因为苏佩和我是表兄弟，父亲让我带他回去。”
　　“那如果现在将我换成苏佩，你会怎么选？”
　　“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我留下的信息很充足，靠着这些信息，你就能找到我。”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回答乐星澜的。”
　　他知道隗霰指的是什么，乐星澜曾问过他们关于信任的问题，虞嬗选择了理智判断，当时的乐星澜并没有接受虞嬗的说法。
　　但一路走来，靠的都是虞嬗的冷静判断，他们才能在能力不足的情况下，躲过一次次的攻击。
　　“我见到了伊，金云，才发现我所缺失的东西，”虞嬗想说的是伊尔莎，当然金云也是，她们的性格不同，经历不同，伊尔莎勇敢果断，金云固执认死理，她们身上却有共同的特征，她们是活着的，不是行尸走肉，她们会爱人，会为了所爱的人去做一些无意义的事，至少在虞嬗的眼中是如此。
　　而恰恰是这些无意义的事，才构成了人生的另一面，理智到达不了的领域。
　　车站有一些距离，他们选择了在集市附近的旅店住下，这里虽说是个集市，却五脏俱全，连教堂也有，很小的一个，若不仔细看，就会被当做是普通旅店。
　　鬼使神差地，虞嬗进了教堂。
　　隗霰拉住他，“你又不信神，不是宗教的传播对象。”
　　“我有罪，我要忏悔。”
　　“七宗罪，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色欲、暴食，你犯了哪一宗。”
　　虞嬗正色道，“色欲。”
　　他有罪，他不该对一个病毒有想法。
　　“我不信。”
　　虞嬗，“…”
　　这份信任让他感到了羞辱。
　　虞嬗把踏进大门的脚收了回来，迟早要坐实的事，哪用得着忏悔。
　　“隗霰，”虞嬗酝酿了大半路，决定给他们的关系定个性，至少不能是这种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
　　“你终于愿意说了？”
　　“啊，”话到嘴边，虞嬗又迟疑了，“假如我在路边看到一只猫，一直喂养它，你说它会变成我的猫吗？”
　　呸，他才不想说猫的事。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得看猫愿不愿意跟你回家，”隗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想了一路，就在想一只猫的事。”
　　“如果我每天抚摸它，它还是不愿意跟我回家呢？我该怎么让它跟我一起回去。”
　　完了，跳不出这个话题了。
　　“那你该换一只猫喂。”
　　“我只要这只猫。”
　　两句话几乎同时出现，可以想见，虞嬗早就猜到了隗霰的答案，要是换成别人问他这个问题，他也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这只猫不仅仅是只猫吧，”隗霰回过味来，又看向他，“你每天喂我，你每天还想抚摸我？”
　　这么想，也挺好的，但这是个死亡问题，他绝不能承认他刚才想了这件事。
　　“我可以让你摸回来。”
　　他的厚脸皮已经达到连自己都觉得羞愧的程度，到底是多不要脸才能说出这句话。
　　“这两件事有差别？”
　　“有的，谁先动手的差别。”
　　隗霰翻了个白眼，大概觉得他像个智障，暂时不太愿意同智障讲话。
　　这个智障还因为大脑短路，失去了最好的复合机会。
　　摸不着，还看不着嘛，不就是被喂一堆狗粮，然后认清自己已经因为过于作，把自己的男朋友给作掉了。
　　虞嬗抱着枕头，哼哼唧唧缩进被子里。
　　“离我远点。”
　　虞嬗心痛，“你果然嫌弃我了。”
　　“你不嫌热，我嫌热。”
　　虞嬗像个没有感情的滚筒，滚到了另一边。
　　“哼，你以为我会回去，你就是抱我回去，我也不回去，”虞嬗将半张脸捂在枕头里，说的话也被闷在枕头里。
　　他没等到隗霰的回答，却等到了列车。
　　列车在行驶，车子上散发的气味很复杂，要仔细辨别的话，有香水味，来自一瓶打落的香水，很浓郁，也很刺鼻，在角落里，滚着一个发霉的苹果，霉菌从这个苹果的上方蔓延，橘子被灰色的虫子啃食，失去它那鲜亮的表皮。
　　车子底下还有臭袜子的味道，不止一双。
　　但这些味道只能算是在挑战他们的嗅觉，真正难闻的味道来自四面八方，这不是活人的气息。
　　这一车子上的人，除了他们，全是死人，他们缓慢逼近唯一的三个活人。
　　那些腐烂的手近在迟尺，虞嬗从未从这么近的地方看过他们，他惊出一身冷汗，待稍定心神，外头天色还暗。
　　他起身，走到隔壁房间，点了一只蜡烛。
　　烛火映在他的脸上，也映在对面的镜子上，这镜子倒是比那些电器更耐用，清晰地显现出虞嬗此刻的面容，他的脸因惊吓，显得有点白，头发很长了，也一直没剪过，像乱糟糟的海藻糊在脑袋上，他的耳朵上有一个耳洞，很明显，只有右边有。
　　这里该有点东西的，不然怎么会有一个洞。
　　可他又不太喜欢这个洞，这让他跟另一个世界的虞嬗有了相似的地方，他不太喜欢这种相似，好像在说他是个仿冒品。
　　仿冒品！！
　　他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蜡烛烧了近半，虞嬗觉得身上泛了凉意，才回到卧室，重又躺下。
　　梦里的画面一转，丧尸被杀了大半，剩下的本不该构成威胁，但里头出现了一张脸，那是属于屠文韬的脸，不止他的，在他后面，还有拉谷和乔安，还有几个人，他们穿着类似的服装，可以看出是一个队伍的，这支队伍是屠文韬自己征集的队伍。
　　他们和虞嬗分别后，继续击杀走尸，东奔西走，绕了一大圈，他们又遇到了，却是以这种方式。
　　虞嬗强逼着自己醒了过来，他不敢看，也不敢细想。
　　那个世界已经处于极其糟糕的状态，列车被丧尸占据，那么外头呢？整个樊域呢？还有虞封，和虞封之外的地方。
　　“喝点水。”
　　一杯水递到了嘴边，一晚过去，隗霰总算是把那笔烂账给勾掉，他们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他一点也不怀念的状态。
　　虞嬗接过水，咕咚灌了一大口，他很渴，异常得渴，水还不够，水太淡了。
　　落入海水的人渴望空气，来到地面的鱼儿渴望水，他渴望的，他看不到，要凭本能嗅闻。
　　指尖传来刺痛，他像是被刚刚从水里捞起来，大口地喘着气。
　　“你不让我想，可我总有一天会想起来。”
　　也许不用想，大脑也会自动串联，告诉他那个隐藏在迷雾中的答案。
　　人脑和计算机最大的差别就在这里，计算机用穷举的办法找到那个唯一的答案，而人依靠想象力抓住偶尔闪现的星光。
　　他按住心口，那里有东西在跳动，被称作心脏，那里还有从心底生出的绝望，在缓慢结晶。
　　屠龙者终将成为龙。
　　他还能被称作人吗？他又为何要执着于人这个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