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影舞》末*

10、第九章

　　电光火石间，郁舞脑海中浮现的是过往的一幕幕，眼中弥漫开忧伤、无奈，还有一抹淡淡的释然。

　　她在剑光临身的那一霎，闭上了眼。

　　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而安伯焦急的呼声却自意识因为寒毒发作已有些模糊不清的她耳边响起：“少爷！”

　　郁舞睁开眼，迎着阳光恍惚看到莫七一张俊颜在眼前晃动，神情似有几分焦急。

　　她微微一笑。自见到他，还从没像如今这般仔细看过他的脸呢。

　　他的眉骨很挺，眉形修长，浓淡适宜，一双眼睛狭长，眼角微微上挑，平时微微眯着的时候敛起其中精光，却流露出慵懒与风流，鼻梁高挺，为整张脸添上了几分英气，一张厚薄相宜的唇总是勾出似笑非笑的优美弧线。他的肤色些微偏白，将整张脸衬的十分俊朗迷人。

　　但看着他忽而蹙起了眉，郁舞觉得有些不对，深思一清，却见自己被揽在他怀里，他另一手执着袖剑与偷袭她的人对了一招，又折身反攻身后人。

　　他是受伤了么？伤到哪了？严重么？

　　郁舞忽然觉得自己竟然很关心他，比起自己的现状来首先想到的是他有没有受伤。

　　莫七先前只对一人尚能打成平手，但此时对方两人前后夹击，而他先前为救郁舞将背后空门留给了敌人，被刺中后背，剑入三寸三分，血涌不止，此时又要护着郁舞，十招之下在身上又留下两道深深的血痕。

　　安伯心中着急，但弯道之后地势险峻，若是不掌缰绳，必会翻落到侧旁深谷内。正当他狠下心来，要腾身来助莫七之时，莫七怀中郁舞忽然动了，她自怀中飞快取出玉瓶，一顶瓶盖，将瓶中药丸倾入口中，倒入有七八颗时，瓶子因她手指痉挛而滑落下来，跌破在路边巨石上，黑色的小药丸滚落开来。

　　“郁舞，你……”莫七见她如此举动，却来不及制止，心中徒然一痛，比背后剑伤更甚的痛苦漫上他的喉咙，却哑然失声。

　　郁舞不答，只抬眼瞟了他一下，蓦地旋身抱住他，脚下发力，对着右边深谷一跃而下。

　　两柄长剑追击而上，在她背后交斩而过，只听得一声轻微的金戈交鸣之声，并不见血，却自她身上飘飞出一股浓烈的淡青色烟雾，瞬间沿着长剑沾上那两个黑衣人的身。

　　郁舞抬头，眼也不瞬地看着莫七，眼波流转，流闪而过许多复杂的情绪，最后化为嫣然一笑：“七郎，莫动。”

　　莫七震惊过后，此时方觉背后剧痛，眼前晕眩昏暗，但想到他们目前处境，立时想要伸手搂住郁舞，却被她先行点了麻穴：“莫动、莫动，我们不会有事的……”她将头靠在莫七胸膛，右臂死死扣住他的腰，声音却有一种别样的温柔。

　　莫七尚来不及惊怒，郁舞脚下一踢，两人身子翻旋，使得她背向谷壁，脚下将轻功运至极致，左手顺势一扬而上，瞬间自指间散开数百条柔韧纤细的雪蚕丝，缠向四周草木根枝。

　　虽然没有止住下落的趋势，坠下的速度已慢上许多，而深深的谷底恰是细沙草地时，两人都只是擦伤少许，但莫七身上剑伤的血口和郁舞体内残留的余毒都使得他们难以起身。

　　莫七正觉得晕眩阵阵袭来，却听耳边呵来一口暖气：“七郎，谢谢你救我……”

　　微微勾起唇角，他已然昏睡过去。

　　******

　　再醒来时，天已大黑。

　　莫七发觉自己平躺在一处很浅的山洞内，离他不远正燃着一堆篝火。

　　他支着手臂想坐起身来，却牵扯了背后剑伤，传开一阵剧痛。

　　莫七静等剧痛过去，片刻后再使力坐起，斜靠在一处较为平整的岩石上。他打量了下四周，见乱石都被收拾到一起，面前火光融融，树枝做的支架上还串着一些肉，边上还放着一堆未用过的柴木，却不见郁舞身影，兴许是去寻水了。

　　莫七坐了半晌，脸上漾开一抹温和地笑容。他低下头缓缓解开亵衣，想看看伤口如何了，却见伤口已被好好处理过了，上了药，一条特别轻薄且带着些微寒气的白色宽带将他伤处紧紧缠住，莫七伸手拂过薄带，却发现这竟是坚韧可比刀剑的雪蚕丝所制的。

　　莫七嗅着雪蚕丝带上散发而出的浅浅清香，脸颊慢慢晕红了。这想必是她贴身缠绕的雪蚕丝软甲吧？难怪最后那两剑在她身上斩过时有轻微金戈交鸣之声，可剑上力劲还是会透过软甲伤到她身体的吧？她现在如何了？那个药瓶碎了，她的毒伤有没有发作的危险？

　　正胡乱想着，一道人影自外面走进，正是郁舞。

　　她正双手捧着用宽大树叶盛放的清水，见到莫七已坐起身来，微微一怔，脸上浮出笑容：“你醒了。”

　　莫七见她笑容温和，全不似前几日那般妖娆却疏离，心里也是一暖，隐隐有几分得意：“嗯，醒了，你也别忙了，烤肉也快要好了。”

　　郁舞走近来，把手上的水递给他，微笑着打量他。见他脸色也比先前好了许多，但衣衫半解，露出小麦色的胸膛，上面裹着层层薄纱，却多了几分惑人的风流来。

　　“我身上只有热性的伤药，就用寒性的雪蚕丝为你裹伤，也不知得不得用。”郁舞浅笑着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拨弄着火堆。

　　“嗯，很好。”莫七一笑，伸手拨弄她颊边的散发，“而且，很香……”

　　郁舞闻言斜乜了他一眼，也调笑道：“莫大公子的身子都给我看过了，要不要我负责呀？”

　　莫七托腮，认真的想了想：“明明是我救了你一命，不该是你对公子我以身相许的么？”

　　两人相视，莞尔一笑，氛围也温情了几分。

　　吃过东西之后，两人并肩靠在岩石上聊天，天南地北地扯淡，也不在乎聊了些什么，但在融融火光边，两人都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舒逸。

　　聊到最后，一直没有怎么休息的郁舞微微有些困倦了。她连着两日毒发，还多服了药，也不知有无副作用。

　　莫七伸手握住她的手，她这一次却没有躲开，就那样任他握住。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手上尾指的断口，很轻很慢，似在轻抚一个未愈合的伤口。

　　“小郁儿……”莫七轻轻地唤道。

　　郁舞轻嗯了声，眼帘微闭。

　　莫七有些疼惜地看她：“你身上的寒毒是怎么回事？能告诉我么？”

　　郁舞又轻嗯了声，微笑着睁开眼：“莫大公子怎么净想着这些了？”

　　“告诉我好不好？嗯？”莫七温柔地看着她，“我想知道。”

　　郁舞随性一笑：“也没什么。四年前发生了一些事，我在那时中了这寒毒，千日寒。”

　　莫七指尖微微一紧：“然后呢？”

　　郁舞回头一笑：“没有然后了。”

　　“那么简单？”

　　“你以为呢？”

　　“有没有再具体点的说法？”

　　“让我想想。”郁舞托腮，一脸笑意地道：“嗯……四年前，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没有夜雾，天上隐约可以看到十几颗星星，一闪一闪的，很漂亮……我一个人坐在房里喝酒，看天、数星星，然后……”侧头看到莫七专注地看着她，不禁一笑：“然后我就中毒了。”

　　“啊……接下来呢？”

　　“没有了。”

　　莫七有些郁闷的瞥她一眼：“那我给你把脉好不好？”

　　郁舞笑着摇头：“不好。”

　　“为什么？”

　　“因为啊……”郁舞挣开了他的手，慢慢站起身来，“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