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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打算 ...

  •   谢燕云看着陆昌明的双眼,似乎想看进他的内心深处,一字一句说道:“陆昌明,姐姐去的时候,我恨过安衍,子谦走的时候,我怨过安衍,后来,不得不怀上安晨雪曦的时候,我也怪过安衍。但是今天,我看到这孩子时,却只觉得心疼。”

      她肃穆神情,擦身而过,一步步地走过回廊,清清冷冷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眼前似乎浮现起曾经的一幕幕,骤失至亲时的痛彻心扉,挚爱在怀中溘然长逝的悲愤,挣扎产下一双儿女的委屈......

      最后都定格成安衍苍白的脸。

      今夜,听着安衍的那一句姨,她忽然间觉得曾经满腹的愤懑都消失了,怎么就忘了呢?这孩子,她看着他出生、长大,和姐姐一起祈愿着他一生平安喜乐。

      “陆昌明,安衍是带着你和姐姐的祈盼出生的,当初你和姐姐说过,不求他建功立业,只愿他喜乐安康。可他如今这样,何谓喜乐?何谓安康?”

      陆昌明撑着伞的手微微颤抖,却未发一语,只远远看着安衍的房间。

      良久,雨也停了,夜风吹得他周身遍寒,他才僵硬着手脚离开,始终未曾踏进房门看一眼他的儿子。

      他的背影慢慢融入黑暗中,未曾注意到他转身离开之际,微微敞开的窗口站着一个人影。

      陆安衍煞白着脸站在窗前,看着父亲渐行渐远的身影,眼里闪过失落之色,蓦然他神色一变,冷汗沿着苍白的面颊流下,扶着窗沿急促喘息起来,他痛苦地纠结着眉头,很快汗湿了整身的衣裳,他却未曾发出半点声音,踉跄着跌回床上,像个孩子一样,孤独地蜷缩在床上,偶尔划过的闪电亮光透过窗子洒了他一身,明晃晃又冷冰冰的。

      他的心口仍在不息地疼痛,刚刚跌回床的时候扯到了旧伤,伤口处也隐隐作痛起来,他颤抖着手将荣铭给的药掏出来,随意倒了几颗塞到嘴里,和着涌上来的血气一起咽下去,红着一双眼,一边咳着一边低低地道:“咳咳、对不起、咳、咳咳、对不起、对不起……”

      夜深人静,众人都已在梦乡里酣睡,如同平常的一个晚上,对于陆安衍而言,却是病痛难耐的漫漫长夜。

      翌日,天空放晴,昨日的雷声暴雨都已消散,空气里残留着一股泥土的清新。

      小满小心翼翼地捧着药盘走进房门,进去时,便瞧见陆安衍仅着单衣坐在桌旁,神情淡漠地侧身望向窗外。几缕熹光为他的侧颜勾勒出极好看的弧度,然而唇无血色,眸光深沉,带着一种凉薄的怜悯。

      听到房门开合的声音,他缓缓转身,视线落在小满身上。小满弯腰放下药盘,利落地拿起衣架上的披风,立马就往陆安衍身上披去,嘴里正想念叨起来,就见陆安衍扬起一抹勉强而落寞的笑道:“若是今日府上二公子和小小姐前来,你们好好招待,不必带来见我,要是他们执意要来,你就说我身子不适,已经歇息了。”

      小满迟疑地看着陆安衍,疑惑地应道:“是。”

      心中疑惑将军明明很喜欢府上的二公子和小小姐,为什么今日不见。想不明白,却未再发问。

      只见陆安衍已经将药盘上的药一饮而尽,苦涩让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小满立马将袖中的一个小荷包拿出来,里边是小巧的窝丝糖,掏出两颗放在桌面。

      “将军,这个很好吃的,您尝尝。”

      陆安衍眼神沉沉地看着小满,小满笑吟吟地看着他,圆圆的脸庞上俱是少年的单纯和简单。

      他垂下眼睫,落下淡淡的阴影,捻起一个窝丝糖放进口中,甜甜的滋味驱散了药的苦涩。

      晨光染过他的眉眼,陆安衍弯眸微笑,笑颜美好得令人心悸。

      “嗯,确实很好吃。小满,你先去忙吧。”声音低柔喑哑,如丝线轻擦。

      许是声音太好听,小满有点恍惚地点点,与陆安衍的视线触及时,立马垂下视线,落在桌上的空药碗上,快速地收拾了药盘,胡乱地应了一声,快步退出房间。

      陆安衍看着小满仓皇出门,脸上的笑意慢慢凝固起来。李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悄无声息地进了门。

      “少爷。”

      “嗯,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和小满都一同行动。”

      “是。”李越低低应了一声,又悄悄离开。

      屋子里立马就恢复了清冷,陆安衍将桌上剩余的一颗窝丝糖也放进口中,甜腻的味道令他有点不适应。

      太甜了,他微微叹息着。

      柱国将军府里

      书房里一片尴尬的沉默,书案后,谢老将军正端坐着,双眼清寒,冷着一张脸看着陆昌明,面无表情地端详着陆昌明,心底无来由地叹息一声,沉声道:“陆大人,好久不见。”

      陆昌明缓缓躬下身,恭敬地行了一礼:“岳父大人。”

      谢老将军看着自己的女婿,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他的双手轻轻抚平桌上的宣纸,轻声说道:“安衍的伤怎样?”

      “尚好。”陆昌明吐出两个字,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无喜无忧。

      “尚好?”谢老将军闭着眼睛,皱着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冷着声音道:“气血两失,旧疾复发,伤重频死…这是尚好?”

      谢老将军呵呵一笑,将桌上被墨水染上的宣纸揉成一团,说道:“陆昌明,让你成为我的女婿,真是我做的最错的一件事。”

      陆昌明沉默着坐下,带着遗憾叹了一口气:“大错已成,劳您多担待了。”

      “呵。”

      “那边传来消息,西戎摄政王上位了,年前将派人出使我朝。”陆昌明看着谢老将军脸上沧桑的褶子,静静说道:“楚王看着蠢了些,李凤仪的动作有点大了。”

      谢老将军站起来,沿着书案走了出来,沉默半晌以后,说道:“你要我做什么?”

      “您得先让我知道,您还有多少底牌?”

      听到陆昌明的这句话,谢老将军无声笑了起来:“底牌之所以为底牌,就在于无人知晓。陆大人,我总要给他们留条退路。”

      陆昌明微微一下,道:“我不需要知道全部,我只要知道现在西境边关是否有您的人在?”

      “申威可信。”谢老将军忽然说道。

      陆昌明没有想到西境边关真的有他的人在,心中微微一怔,接着听到谢老将军淡淡说道:“申威是五年前才调任西境的,他欠我一条命。当年先皇防我甚多,我只能半隐退般地缩在府中,不闻不问,直到后来,先皇病重。”

      陆昌明哑然,深吸一口气道:“这样最好,西境边关就麻烦您老多看着点。”

      谢老将军抬起一只手,压了压陆昌明的肩膀,轻声道:“这是我的本分。我老了,也就能压着这两年了。”

      陆昌明低下头,有些心酸,忽而带着一丝嘲讽讥笑道:“皇家一脉相承,皇上太年轻也太急躁了,偏偏,安衍心太软了。”

      谢老将军搓了搓有些苍老的双手,缓缓道:“活着最重要!陆昌明,无论你要做什么,都多替孩子想想,他是婉婉留下的唯一血脉,看在婉婉的面上,别逼他太紧。”

      陆昌明满脸平静地看着这个半生戎马的老将,心中思绪纷乱,苦笑着说道:“岳父,那也是我儿子,亲的。”

      谢老将军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幽幽说道:“七年前,但凡有一丝差池,现在你这亲儿子的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

      陆昌明窘迫一笑,当初的事太复杂,多方插手,才会意外迭生。

      “那时,人,离得太远了。”

      谢老将军皱眉微怒道:“哪有什么算无遗策。我管不了你们要算什么,但别把安衍当棋子用。”

      陆昌明内心深处一片阴寒,当初的情形太复杂,把安衍送出去是迫不得已的做法。但现下,安衍他自己搅了进来。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他是既开心又担心。

      “岳父,棋已开局了。”

      谢老将军微微垂下眼帘,叹了口气道:“西境,你不要担心。我们这群老家伙都还活着,稳得住。”

      “高阳郡主?”

      “高阳郡主也是一个可怜的疯女人。这李家啊,出的都是极品,狠心的够狠心,痴情的又痴情。你遇上她,也不知是她的劫数,还是你的孽债。”

      谢老将军唏嘘地吐出一口气,道:“就是可怜了我的婉婉,那么遭罪。”

      陆昌明默然。

      “你回吧,该做的我都会做,你小心一些。”谢老将军咳了两声,又慢慢地走回书案后,坐了下来,“记住,你现在是小云的丈夫,是三个孩子的父亲。”

      陆昌明站起身,对着谢老将军恭敬一礼。

      “小婿,多谢岳父大人。”

      走出柱国将军府时,日头正烈,耀眼的阳光晃得人有些犯困。陆昌明回首看了看柱国将军府的门牌,清冷大气的牌匾上,散发着一股杀意。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中翻涌着些许戾气,大步迈出,将最后一丝温情压下。

      棋已开局,落子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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