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献祭后小师妹满级复活了》小药罐

96、第 96 章

　　夜阑风静，月色罩在瘴雾之中，轻柔如水的皎洁光芒，笼上一层神秘诡谲的色泽，蒙在黑暗中的万千生灵，早已习惯了连睡梦中都紧绷蜷缩着。

　　两道轻巧身影划过夜空，如出双入对的燕子般，翩然飞到越水城北。

　　唐家宗祠附近已经封了许久，夜里连巡逻的人都不可擅闯，但远远能看到法阵金光层层叠叠，紧紧扣住那与柔婉江南小楼格格不入的巍峨建筑，强势决绝地，将瘴雾全都屏障在外。

　　江玄遥不愿惊动正门守阵的修士，传音说：“这自毁阵，在保护唐家宗祠不受瘴雾侵袭。”

　　大约是因苏醒后一直是江玄遥带着她，性子和思维都潜移默化地被影响了，唐卿翊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只是江玄遥先说了出来。

　　她抿唇若有所思，明锐的眼望向下方：“唐家人再如何被权势迷了眼，都不会和自己的祖宗祠堂过不去。所谓宗祠一开，天下动荡，应当是宗祠中有某样东西，被瘴雾侵袭就会毁坏。”

　　江玄遥补充道：“可是宗祠有仙子愿力加持，再浓的瘴雾，也敌不过沉淀百年的信仰之力。封闭宗祠，应当不是因为外物。”

　　那便是里面有什么东西，不能放出来。

　　行至近处，一股言语难以名状的厚重与震撼扑面而来。唐卿翊从那压迫感中，再次感受到了熟悉亲切的气息，却又被一股更深刻的压抑牢牢锁着。

　　地底涌动着不安和躁乱的灵力，像是蓄势待发，蠢蠢欲动，随时想要撬动这庞大的建筑，掀翻整片天地。

　　两人就近落在祠堂恢宏建筑上空，视线顺着数尺高的墙引向亭台错落的园景。唐卿翊几根葱白手指互相捏着，担忧全写在脸上，上前一步，像是生怕他突然失控。

　　“你去查法阵，我在旁边守着。今晚只是探查，留些余力。”

　　江玄遥心思沉重，长指根根拢紧。

　　其实她已经掌握三界概貌，又有绝对强劲的实力，从此行走世间，并不需要谁来领着。宗祠一事再复杂，凭她的头脑也总能想出办法。江玄遥于她而言，已经没有太大用处。

　　江玄遥从阮家法阵中出来的那一刻，便觉得整个江南浓郁不散的瘴雾，正试探着，叫嚣着，想侵蚀他的灵脉。连他自己，也渴望吸收这样庞大的力量。

　　可弥漫人间半壁江山的瘴雾，一旦融入灵脉，他就真要变成没有理智的怪物了。

　　而此刻，被人牵挂的，难以名状的滋味，流窜过四肢百骸，让他胸腔中那股暴戾的冲动，暂且消解了片刻。

　　江玄遥落眉垂眼，目光探向建筑基底，千万灵力丝线自掌心伸展，一点点游走在雕梁画栋，曲水小径之间。

　　夜晚静谧，只要他小心，就不会惊动任何人。

　　只是，越精巧复杂的阵法，越需要集中精神，还要时刻防着看管法阵的修士，一不留神，便会烧灼神识，前功尽弃。

　　很快，他感到法阵中一股顽固的力量与他对抗，却没有听到正门方向几名守阵修士任何动静。法阵中蕴含的灵力，化为丝丝灼热的攻击，不停排斥着外来的力量。

　　再近一些。

　　再深入探查，就能看到笼罩在朦胧烟霞中被掩藏的秘密。

　　仙宫已沦为沧阳宗主修炼的媒介，宗祠中又是谁利用她的信仰愿力，温养着足以动荡人间的东西？

　　细想下去，平静镇定渐渐难以维持。可他心中戾气焦躁越是滋长，越是被那灵力排斥，无法再前行一步。

　　宗祠中最强大的，是仙子信仰愿力，凝聚在仙子旧物和沧阳宗赐下的压阵法器上。为何他的神识，会在此遇到重重阻碍？

　　比眼前困难更深的恐慌漫上心底，江玄遥手脚冰凉，手指蜷缩着，话语里喃喃酝酿着不甘：“……她的愿力，在排斥我吗？”

　　唐卿翊瞧他状态不对，目光沉沉，映着朦胧月色。

　　其实法阵排斥他，可能是信仰愿力过于强大，可能是得天独厚的地脉在保护阵眼，甚至可能只是江玄遥服过压制煞气的药，无法发挥全力。

　　可他偏偏，要想着最不堪，最让他自己难以忍受的可能。

　　宗祠排斥他，等同于和光仙子不承认他。

　　这样望风捕影，卑微自贬的心思，唐卿翊听不得，看不过眼。

　　江玄遥额角沁出细密冷汗，腕上忽然被纤细温热的手掌握住，唐卿翊的嗓音愠怒里带着担忧：“叫你不要拼命，你是听不懂吗？”

　　他才终于回过神来，黑白分明的眼里渐渐恢复清醒，冷静地分析：“宗祠中另有一个未知的法阵，构造精密，复杂难解，非一朝一夕所能设立。唐留昭请人设下的自毁阵，相比之下，只是外面劣质的空壳，十分脆弱。”

　　“嗯？”唐卿翊有些惊讶，极目望去。

　　画拱承云的檐顶，几缕躁动不安的金色光芒若隐若现。固执地护着底蕴深厚，熬过了仙魔混战的唐家宗祠。

　　自毁法阵的力量显得那么微薄，难以想象它被催动时，该如何摧毁这百年来孤高耸立的建筑，又如何能毁得了里面灵力浓郁的阵法。

　　“若是这层空壳剥落，宗祠法阵和构造会受损吗？”

　　“不会。”江玄遥神思凝重，声音轻得有些飘忽，“我可以将守阵的修士迷晕，但今夜过后轮值的人来了，第一层自毁阵法被破坏，必然会惊动唐家人和阮家城主。”

　　他们有一整夜的时间，越过重重阵法，逐个击溃阵眼。还要护着宗祠里的东西，不能用蛮力去破。

　　唐卿翊挑眉问：“明天若是城中有人问起，怀疑到我们头上，如何？”

　　江玄遥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先闭口不提，瞒不住了，就推给魔妖。实在不行，便说是仙界来使的秘密行动。”

　　这都是从前和光仙子出门闯祸的时候，教他的小伎俩。

　　既有沧阳宗来使的名头，做什么都是对的。

　　唐卿翊颇为欣赏地点点头：“坏到一起去了，不愧是我们。”

　　江玄遥下意识扯出一个笑，顿了顿：“只是这样有些冒险，万一宗祠中的东西被放出来，或是仙子旧物被毁，我们就……”

　　就无从知晓你的身份了。

　　唐卿翊感受到他微妙的心思，轻声问：“你想她了吗？”

　　江玄遥像是没料到她有此一问，措手不及的局促，写在慌乱的眉眼间。

　　最终，凝成缠绵复杂的心思，沉在低低的嗓子里。

　　“我没能替她守好人间。”

　　若是他早日灵力强大，就不会被沧阳宗主限制。

　　他已经接受了命运弄人，天人永隔，唯独不能接受，因为自己的弱小，疏忽了那么多的细节。

　　一百年，足以做到很多事，足以查清许多的真相，甚至对天赋卓绝的人来说，足以突破一层修为。

　　可他一样都没有做成，修为不断被洗髓废掉，眼界停留在沧阳宗中，若不是魔渊异动，他被沧阳宗长老们死死扣着，连走出仙界的机会都没有。

　　他挣扎在别人股掌之间时，和光仙子升入仙界之前就放心不下，托付给大梁先帝的人间，已沦落成生灵涂炭，魔雾不散的乱世。

　　眉心的黑雾淡淡腾起，融在瘴雾和夜色之中，静悄悄地，没有人注意到。

　　“仙界排在首位的大能不让你出宗门，你还能如何？”唐卿翊语调尽量上扬，“你为她潜心修炼，已经做得很好了，她若在，必然也不愿你辛苦自责。”

　　说完，忽然发觉，语句太过苍白，蚍蜉撼树一般。

　　几日前，她劝江玄遥清醒的言语，好像同时也刺中了自己。

　　就算能与仙子旧物感应，也不代表她拥有完整的仙子神魂，只有找回记忆，才算是仙子本人躯壳重塑，神魂归位。

　　江玄遥是和深埋心底的愧疚感过不去，只有仙子本人的原谅宽宥才能解。她安慰有什么用呢？

　　但唐卿翊想得开，安慰不了，就做正事。

　　“走到这一步，岂能袖手旁观，让那些心虚遮掩的小人得逞？”唐卿翊手指放在颈上封印，毫不犹豫地揭下。

　　她光滑的一截侧颈，没有了玉针封印的痕迹。强盛的威压层层蔓延，看似无形，却好似海水漫灌，瞬间拢在身周。

　　鸟雀失声，叶静风止，整个世界，为她默然一瞬。

　　江玄遥用灵力丝线探查法阵时，守阵的修士并没有被惊动。此时却听到慌乱议论的嗓音，衣袍越过树丛，摩擦时窸窸窣窣的声响，朝这边阵阵赶来。

　　他声沉如水，给了她安心的后盾：“修为不高，能应付。”

　　掌心一道空白符纸打出去，人倒在树丛中的闷响过后，那几名修士很快就没有了声音。

　　他身形修长，比她高了一头。唐卿翊仰头望着他紧绷成两条锋利直线的下颌，高挺的鼻梁上深邃的眼，已在充沛灵力的洗练之下，褪去了少年弱质纤纤的稚气。

　　这些日子，他好像更瘦，更沉默了。她却没有什么办法，只能一如既往，半是抱怨，半是撒娇地说：“你可别离我太远。瘴雾太浓，没有你的屏障，我会疼。”

　　江玄遥沉重心思好像化开了一点，缥缈的思绪终于被她拉回到现实中。

　　这一瞬间，他眼里只有她巴掌大的小脸，扬起头来娇嗔又温柔的样子。

　　他目光柔软，温声说：“修士立阵多以幻境为底，宗祠中没有活物，见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沉积百年愿力的阵法必然陷阱丛生，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你若见了血腥……也不要怕。”

　　她意志坚定，可是江玄遥心事重重。

　　若有扰乱神智的幻影，他会看到谁，被谁的影像困住，她不必猜也知晓。

　　“我不信幻境，只信你。”唐卿翊想了想，在他微微惊诧的目光中，又认真地说，“你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忘了，只有我才是活生生在你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