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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   风波台上人心惶惶,不安与不满凝聚成的煞气冲入江玄遥脑海。

      决赛时水镜竟然当场碎裂,与考场失联,也算是仙门大比头一遭。

      耳边回荡着考核官裹挟灵力术法的千里传音——

      “各位修士莫慌,此次意外或许是沉冤沼上灵力波动剧烈,冲散了考核场内的水镜结界,稍等片刻即可恢复。”

      众人的痴念化作煞气,涌入江玄遥灵脉。

      仙门望族盼着唐卿翊就此丧命在沉冤沼,好让他们扳回一城。

      寒门散修盼着她劫后余生,好替他们扬眉吐气。

      一念生死,诅咒祈愿,为的都是私心。

      若不是没得选,他真一点都不想听到这些丑陋赤裸的心声。

      沼中孤魂可是与沧阳宗主同辈的大能,关在底下上千年,也许早已入魔失去理智。就算九儿姑娘放他自由于他有恩,真能全身而退吗?

      江玄遥脑海中闪过百年前灿烂鲜活的笑容。

      躺在雪棺中的少女无知无觉,由成千上万人抬着,在声声“救世主”的高呼之中风光下葬。而后仙界与人界共同开辟新纪,将新年伊始改设在和光仙子祭日,定为燃灯节。

      世人皆赞和光仙子为大义牺牲,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实为当世真神。

      他们都忘了,一个筑基初成,纤纤弱质的少女,怎么能承受住千万人的期待呢?

      神识被众人恶念撕扯来去,江玄遥定下心神,转身就走。

      沈修卓拦住他:“你做什么?九儿姑娘都夺魁了,就算没有水镜通讯,再过片刻也就出来了!”

      “沈仙君以为,他们为何要切断水镜?”

      “什么?”沈修卓愣住了,“难道不是意外,是人为切断的?”

      “那座空中竹楼里有多少人盼着她出事?你只消想想便能明白。”

      驱动如此大规模的水镜,即时传递影像,需要几百人合力布阵,摧毁回收时自然也费时费力。

      一念摧毁,非元婴后期与化神境不可。

      沈修卓闻言,凝肃道:“你灵脉重伤未愈,护体真元时凝时散,经受不起瘴雾压迫。人死不能复生,你当真要为一张容颜相似的脸送命?”

      “你以为我是将她当成仙子转生,才要救她?”

      沈修卓愣住:“不然呢……”

      “仙子曾说,人命等价,不以亲疏论贵贱,不以尊卑论短长。换作陌生路人生命垂危,我也会救。”

      支撑他苟延残喘于世间的,正是她教他的善良悲悯。

      唯有一点不同。

      若是陌生路人,他救不救人,心里都毫无波澜。

      眼下却心急如焚,一刻也不愿耽搁。

      江玄遥动作利落果决,眨眼间就从看台上飞了下去。

      沈修卓留在原地,沉寂百余年的嫉恨在胸腔中燃烧。

      江玄遥提起她时,究竟哪里来的自信和底气?难道三界上下,只有江玄遥一人了解她?难道她的处世之道,只有江玄遥一人听过不成?

      可他脑海中也闪过尘封许久的过往。

      百年前,沧阳宗主还未替他二人写下姻缘纸,沈修卓欢欢喜喜地捧着上百种珍奇花瓣碾磨而成的丹蔻,想送给和光仙子。

      都说和光仙子骄纵挑剔,非上乘的琼浆玉液不饮,非柔纱云榻不睡。

      他却远远看到仙桃树下,落英缤纷,她枕在修剪到一半的杂草堆里,鬓发衣袖散乱,泥土沾满裙裳,没有半点娇气的样子。

      与她一同坐在草堆边的,还有一名虚弱却貌美惊人的少年。

      高不可攀的和光仙子划破自己的手指,喂到少年苍白的唇边。

      以姻缘纸合籍的道侣,同气连枝、气运共享、生死与共。

      然而若细究起道侣合籍的仪式来,姻缘纸不过一道符咒。上古时期的血饲,才是比姻缘纸更亲密的契约。

      饲血者必须心甘情愿在血中凝聚灵力喂给对方,而一般妖兽捕猎不属于自愿,结不成契约。

      血饲无关气运修为,饮血者若不知情,甚至察觉不到自己与饲血者的联系。只是此后饲血者从身心到魂魄,终身为饮血者所有。

      这种单方面献身的契约早已失传不用,也没有人会随随便便将自己的血喂给别人喝。

      百余年前,世人只知和光仙子受尽沧阳宗宠爱,却不知和光仙子乃是上古传说中的天生神髓。和光仙子自己也被蒙在鼓里,直到被献祭时才知神髓为何物。

      仙魔大战,此间秘辛大白于天下。

      沈修卓每每想起,她竟以神髓之身,单方面为江玄遥饲血,便恨得咬牙切齿。

      ……

      灵瘴中的哀鸣渐渐侵入识海。江玄遥脑海中庞杂纷乱。

      仙魔大战之前,沧阳宗内外灵力纯净,弟子们安逸自在,心魔与煞气都没有可乘之机。他只以为自己天生渴望鲜血,没有仙灵根,难以修道。

      直到百年前,三界煞气四溢。

      最初的几刻钟,煞气浅淡,大多宗门弟子修为不深,觉得心口压抑,却看不到煞气来源。

      只有江玄遥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身体不能自控,跌跌撞撞地卷入黑雾中央,被冰凉的湖岸礁石绊住了脚。

      周围煞气骤然高涨,巨大乱流灌入江玄遥体内,而后包裹全身经脉,竟比任何仙法灵力都让他温暖安宁。

      灵脉奔涌,灵力从未如此强盛,他渐渐沉浸其中,神识不清,将醒未醒。

      沧阳宗主宋行蕴带着十大长老赶到,江玄遥听到几声惶急的杂谈。

      岫玉长老说:“这妖孽怎么还能吸收魔气?!”

      司禄长老说:“我早就说了,此次魔界煞气失控,和凡间广建祭坛祠庙有什么关系?一定是魔物循着这妖孽的气息而来……”

      不知谁怒喝一声:“宗主,再不除掉这个妖孽,整个仙界都要毁在他手上!”

      “若非和光仙子一念之仁,我们早该斩草除根了!”

      江玄遥从温柔乡似的魔气中骤然清醒。

      煞气溢上仙界,早已弥散,并不单单只在他这一处。

      他们却将所有罪责,推到他一个人身上。

      猛然睁眼,江玄遥看到宋行蕴袖中化出一柄银光流泻的长刃软剑,拨开重重黑雾,朝他头顶劈来!

      在沧阳宗的数十年,宋行蕴早就想杀了他,是和光仙子一意孤行地拦着。

      如今除掉他,就是为仙界除害,名正言顺,自然毫不犹豫。

      化神境大能攻势极快,他甚至捕捉不到宋行蕴衣袖残影,更来不及做最后的抵抗。

      可就在瞬息之间,江玄遥胸口爆发出吞天裂地的紫电,冲破重重黑雾化为明光,巨大冲击将宋行蕴甩到身后的悬崖山壁上!

      一贯冷淡自持的宋行蕴咬紧牙关,嘴角流出汩汩鲜血,从崖壁跌落,断线风筝似的滚到湖边,挣扎起身时别提有多狼狈,嗓音也哑然如沙:“这妖孽身上……竟然有禁制……是‘那个人’留下的……”

      岫玉长老大惊:“这可如何是好?”

      宋行蕴冷声道:“沉冤沼。”

      凌云长老焦急阻拦:“宗主且慢!魔气来源尚未查清,未必就与江玄遥有关,无论他出身如何,毕竟是一条性命。下了沉冤沼,浅层灵瘴就足以将他生生折磨致死,这实在……”

      岫玉长老轻蔑道:“师弟,仙界危难,若是杀一个妖孽就能缓解危机,你还管杀得残忍不残忍?”

      凌云无话反驳。

      江玄遥抚上自己胸口,冰凉一片,没有法术痕迹。

      什么禁制?什么出身?

      灵脉天生与魔气相融,彻底沦为妖孽邪祟之流。即使侥幸未死,仙界宗门还能容他留在光风霁月的和光仙子身边吗?

      江玄遥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面对未知的茫然恐慌。

      然而来路不明的保命禁制,奔涌在灵脉中的魔气,激起了深藏在心底的反骨。

      他们盼着他死,他偏偏要寻得一线生机。

      宋行蕴再度攻来时,他双目清明,目光炯炯,毫无畏惧。长老们骇然发怒:“这妖孽引魔气入仙界,竟然还如此狂傲!”

      灵湖边光芒大盛,金光与魔瘴交错。江玄遥负隅顽抗般地挣扎,只想着渡过此劫,还能回去见她一面。

      可毕竟围攻他的个个都是仙界翘楚,双拳难敌数人,消耗过度,昏厥过去。

      再次醒来时,半身浸在湿瘴浓重的沼泽里,手脚奋力上浮,肩膀却被死死按在冰凉浓稠的水下。灵瘴浸染得浑黑的芦苇丛,锋利如矛,正是沧阳宗十大禁地之首的沉冤沼。

      沼边只有宋行蕴一人,掐按他的肩膀,眸底寒凉,轻蔑与恨意纠缠:“一名人不人、妖不妖的灵宠,生了一副好看的皮囊罢了,竟值得九儿为你几次三番忤逆我。”

      江玄遥在沼中沉了七天七夜,耳边回荡着万鬼同哭的哀鸣,声声入骨,折磨着神识。

      所谓灵瘴,是生人恶意化形为实质,他身上有保命禁咒对抗恶意,将他牢牢护住,活了下来,身体却越坠越深。

      沉入沼底,江玄遥忽然听见一名老者沧桑的叹息,紧接着一阵清风,轻推他的后背,将他送回水面。

      他刚醒来便去和光仙宫寻她,却不见她的踪影,只见仙宫女管事在枯萎的花木旁独自垂泪。

      原来整整七天,三界天翻地覆。他们都说,魔气只是循着江玄遥的踪迹而来,只要把他关起来,魔气就不会再扩散了——

      可即使将他关在禁地中,沉在沼底,魔气也吞天噬地。凡间城池沦陷,人间百姓无力抵抗浓郁魔气,早已尸横遍野。

      凡间停了供奉,仙界愿力也不足,连高阶大能的修为都施展不出,更别提抵御魔界。

      清朗无垢的仙界被魔气浸透,陷入永夜。各大仙门集结能人异士与魔物对抗,死伤无数。

      终于,和光仙子自愿献出灵髓驱动上古神器。

      最后一捧灵髓用尽,清退来势汹汹的魔物,自己却身死道消,陨落在寒冰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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