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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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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回到正殿时,早课正好结束,奚府女眷正从圆通宝殿中走出。
奚老夫人年迈,久站多时不免面露疲色,太守夫人扶她到一旁,侍女在石凳上铺好软垫,服侍老夫人坐下,又端上准备好的茶点。奚老夫人喝了口热茶,对并肩而来的二人招手。
她面上并无责备之色,只慈祥问道:“你们俩方才去了哪里?没一会儿就不见人了。”
兰郁与奚南廷对视一眼,正想回答,奚南廷却先开口:“去求了观音签。”
“……”
兰郁没忍住又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奚南廷面上坦荡,仿佛真是求签归来。
“观音签?”奚老夫人颇有兴致地问道,“那得了什么签?”
“是上上签。”
其余人抚掌笑道:“果然如此。”
奚南廷也笑了笑,又道:“我们过去时,等着求签的人已经在伽蓝殿前排了长队,便等了不少时候,而后也没来得及找师父解签。”
听他三言两句便把话圆了回去,兰郁默然无语。
方才在回来路上,他们确实路过一处众人聚集的佛殿,一眼望去大多是各家女眷。兰郁随口问那是在做什么,奚南廷只瞧了一眼,便道,是求观音签的。
兰郁多看了两眼,疑问道:“为何求签的大都是女郎?”
奚南廷问:“可听说过观音送子的说法?”
兰郁点头。
“据说珞珈寺的送子观音很灵验,”奚南廷也望过去,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故而来寺中求观音签的,大多都是为了求子的妇人——兰公子也想试试?”
兰郁:“……”
最后二人自然没有在伽蓝殿前停步。
众人不知内情,仍在欣然讨论此事。
“既然是上上签,自然是好的,解不解签也无碍。”奚老夫人道。
太守夫人笑道:“那是自然,廷哥儿这桩姻缘当然是好极了。您瞧瞧,今日廷哥儿还记得特意去求观音签,瞧这形影不离的样子,便知道他二人感情是真的好。”
奚二嫂闻言,以肘轻轻撞了一下奚二哥。正低头吃点心的奚二哥茫然抬头,疑问道:“怎么了?”
奚二嫂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一眼,道:“也不学点好的。”引得众女眷都笑起来。
而后,二人在旁边的廊下休息,奚南廷靠着廊柱。
避开奚府其他人,兰郁终于没忍住道:“将军,方才为何找了这么个借口?”
奚南廷低头看向他,挑眉道:“当时你不也在想如何瞒过去,这个谎由你来说和由我来说有什么区别?”
兰郁一愣:“你怎么知道……”
奚南廷轻嗤一声:“莫要说你方才不愿去客房休息真是因为信仰佛祖,而不是不愿扰了祖母兴致。”
“……”话已至此,兰郁只有坦诚,“确实如此。”
奚老夫人长斋礼佛,皈依三宝,今日又是观音诞辰这样的正日子,为参加法会,奚府上下兴师动众。兰郁再不识礼数,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因一点身体不适就娇气地要回房休息,这和直接驳奚老夫人面子有何区别?
只是……他适才只和奚南廷对上一眼,对方便看出他正费劲脑筋冥思苦想地找理由。
兰郁目带疑惑地瞥了奚南廷一眼:是他表现得太过明显,还是……
心思百转,面上只是对奚南廷道了声谢。
奚南廷头也不回,只道“不用”。
但疑问归疑问、感激归感激,兰郁还是挂记着一开始的不理解:“可那观音签……不是妇人求子之用?”
“观音签能让人心想事成,求子可成,求其他的愿自然也可成。方才排队人群中也有老妇和男子,你我‘新婚燕尔’,去求签也并不显得奇怪。”
兰郁恍悟,心下也轻松不少。他记起奚南廷之前所言,不由开玩笑道:“方才在药师殿后头,将军不是说,你不信这个,如何又去求了观音签?”
奚南廷瞥他一眼,道:“我只说‘后来不信了’,却没说现在不信,难道佛祖还不许我回头是岸?”
观兰郁一时语塞,奚南廷没忍住笑了一笑,意有所指道:“‘令诸有情,皆得无尽’……或许时至如今,佛祖终于记起了我,要为我实现愿望呢,那我自然要信上一信。”
“将军许了什么愿?”
奚南廷垂目,注视着兰郁的侧脸,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不过……”奚南廷顿了一顿,又道,“这个上上签我确实不信。”
“为何?”
奚南廷刻意将人上下打量一番,目光在兰郁腹部停顿,道:“你我二人之中哪一个能够生孩子?你吗?”
“……”兰郁一噎。奚南廷又将方才的玩笑话抛了回来,他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兰郁起身,镇定道:“该走了,法会开始了。”
奚南廷望他侧颊染上一点薄红,笑了笑,直起身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正殿,旃檀燃香袅袅,清雅悠长。梵呗声里,人群肃穆静立,等候方丈现身、主持法会。
趁此时,奚南廷低声问道:“现下感觉如何?”
兰郁点头示意自己无碍,已过了早起犯困的时候,又在清幽境中休憩不少时间,晨起时的头疼好转不少。
奚南廷道:“今日法会要参拜一整日,傍晚用完素斋还有晚课,若是实在撑不住,大不了再找个托词。”
兰郁不由莞尔,道:“将军多虑,只是昨夜睡得不够,今晚回去后早点休息便好了。”
奚南廷闻言想起什么,皱眉道:“之前有一件事忘了与你说。”
“何事?”
“观音法会颇为隆重,往往有一些典礼仪式会一直延续到明日。故此,今夜我们要宿在寺中。”
兰郁点头:“原来如此。如此佛光檀香、清幽之地,或许也能睡得更好些。”
“睡得好些……”奚南廷望他一眼,神色显得有些奇怪。
兰郁不解。
奚南廷道:“珞珈寺虽大,但今日香客众多,寺中客房想必也供不应求。
“哪怕退一步讲,客房富余,但按祖母的意思,必然会将你我安排到一间客房中。”
在兰郁疑问的目光里,奚南廷最后道:“而据我所知,一间客房内只有一张床。”
兰郁一愣。
奚南廷已经继续说下去:“今晚,我们得睡一张床。”
兰郁已然懂了他没说出口的语句:如此,你还能睡得好吗?
奚南廷一语成谶。
客堂执事为香客分门别类地安排好客房,晚课完毕后,便有小和尚为众人带路,提着灯笼领人往客寮去。奚老夫人是珞珈寺常客,自然被安置在常住的房间,奚府其余人便在两旁的房间中歇息。
奚南廷与兰郁被安排在二楼最尽头一间房内,倒是比其他房间更加清静一些,推窗还可以远眺山景。只是如今早春,山中草木凋零,尚未长出新枝,唯有松柏常青,枝头还覆盖着薄薄残雪,显出一片悠远静谧,沉沉溶入薄暮夜色之中。
房中已点好了灯,奚南廷推门而入,漫不经心扫了一遍房内摆设,而后道:“连被子都只有一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