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得与凉风约》宁柔行

33、第 33 章

　　自己成了自己的替身，竟不知是可笑还是可幸。
　　“在看从前。”他淡淡道。
　　赵修璟抱起林孤风，端上桌上的热茶要喂她喝下。每次他行事之前，总要喂她吃药，防着她。
　　林孤风默不作声地推开，反客为主，双手环上他的腰肢，“今日不饮。”
　　一丝惊喜掠过赵修璟的眼眸。他喜欢她反抗的样子，她不听话时，就好像是那个他许诺过要给予幸福的少女活过来了一般。
　　纵然是替身，却也忍不住越陷越深。
　　直至那一日，游吟意找到了她，他冒着生命危险潜入赵修璟的宫殿，递给她一颗药丸。在此之前，她险些做回了自己。
　　蛰伏几月，终于要等来一个大快人心的结局，林孤风将药丸捏在指间细细端倪。
　　她亲手熬了银耳羹，要自己先喝一口，再喂赵修璟喝。这样，他绝对逃不掉了。
　　但这一夜，林孤风并没有等到赵修璟回来。
　　*
　　赵寅渠查出了林孤风的底细，且已经知道了游吟意的身份。他出奇地愤怒，两个最器重的皇子竟都与此有牵连！
　　一道口谕将两位皇子传入寝宫之中，赵寅渠提着剑站在殿前。
　　阴风阵阵，吹得两扇木门来回摆动，此处灯笼已被摘下，漆黑的夜里，唯有站在赵寅渠身后掌灯的小太监周边摇曳着微弱的烛光。
　　“你二人究竟意欲何为！！”
　　赵寅渠转过身，一剑架在了跪在地上的赵修璟肩上，见他久久不作回应，那剑慢慢移动，最后落在了他脖子上，往下压几寸，划破皮肉，渗出血来。
　　另一旁的承泓撇过头去，嘲弄道：“父王深夜传召，儿臣还以为是为遗诏之事。不想却又是为了一个女人……”
　　“红颜祸水！我已命人将她送走。”赵寅渠冷声道。
　　赵修璟蓦地抬起头来，他看向赵寅渠的眼神陡然间变得复杂了几分。
　　夜色很好地掩饰了他眼中的怒火。只余下一个僵硬的身姿，在默默对抗着赵寅渠的压迫。
　　赵寅渠突然将剑扔在赵修璟面前，他缓缓蹲下身子，笑道：“怎么，舍不得？难不成，你真的有心想反我？”
　　“朕既知，承璟向来恭顺过了头，是做不来那些离经叛道的事！不过，今日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你不是一直想坐上皇位，好实现两国并一的抱负。来，你若有胆量，杀了朕，这江山便是你的！”
　　赵寅渠的每一句话都刺激着赵修璟，但他隐忍不发。弑父夺位？他做不到！这有违伦常。
　　“父王，你病了。”赵修璟起身，抓住赵寅渠的手臂，“我带你去歇着。”
　　他强制拉过赵寅渠，却被赵寅渠用尽力气一把推开，赵寅渠摇头嗤笑，转身用脚将殿门踢上，而后指着赵修璟的鼻子辱骂道：“朕怎么会有你这般不成器的皇子！南国已来使者，为求和，玉慕远将嫁小女与我朝太子，甚是可笑！一个被赶出国都三城之外的王爷，有什么资格来求和？”
　　“这定是你的计划吧！承璟，你应他什么了？一来你还没有坐上太子之位，二来朕还活着！你这不是当朕已经死了么？才这般引狼入室！”
　　“父王。”赵修璟垂下眼眸，上前再次抓住赵寅渠的手臂，这次他使了力道，赵寅渠再也摆脱不了，只能干瞪着眼。
　　赵修璟边拖着赵寅渠到了床榻边上，边微笑道：“儿臣以为，父王活着，总比死了好处大。眼下虞国蠢蠢欲动，若是知道我们在暗地里与南国已有火花，定不轻饶。”
　　他强压着赵寅渠躺下，替其盖上被子，继续道：“周边几位老国君都知道，父王与南国之间绝无休战可能。只要父王在位一天，儿臣仍旧可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况如今父王病重，皆由儿臣代理朝政，与退位并无二致。”
　　赵寅渠震怒，想起身却被赵修璟抬手按在肩上，十分轻易压住，动弹不得。他转头瞪着承泓看，承泓却露出敬畏的笑容望着赵修璟。
　　是他低估了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长子。
　　“璟儿，你长大了。”
　　赵寅渠长叹一口气，终于欣慰一笑，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承泓起身，突然在桌上见到赵寅渠亲笔提的遗照，上面写，将传位于——赵承泓！
　　他吓得将笔扫落在地，咕噜咕噜滚到赵修璟脚边。赵修璟回过神来，承泓已将遗诏收在自己身上，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皇兄，父王他……”
　　“父王睡下了，我们也该退了。”
　　“我想留下多陪他一会儿。”
　　“那你留着吧，我先回了。”
　　这一夜，承泓守在赵寅渠床前尽孝。直至清晨，他离去之后，又过了半日，照例去把脉问诊的太医惊然发觉，赵寅渠已死去有一会儿了！
　　此事重大，那太医却不敢说实话，只在一旁等着权臣与皇子前来处置事宜。
　　*
　　银耳羹已冷透。
　　林孤风听到动静，看宫女太监行事匆匆，知道要变天了。她冲出院子，转头却遇到游吟意与赵修璟在不远处。
　　游吟意本是来找林孤风，身上携带了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要趁此混乱之际将她杀死，不料来的路上却遇到了他！
　　“子期。”
　　身后响起熟悉的人声。游吟意回首，匕首哐当落地，砸出清脆的响声。
　　赵修璟微抬下颌，神情冷漠地看着他。
　　游吟意呆滞住，心中想：他刚才明明赶去赵寅渠的寝宫了，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赵寅渠并没有死？！
　　“子期，你传出去的消息，已被我拦下。”
　　赵修璟走近，踩过匕首，他揪住游吟意的衣领，将他抵在墙上，出奇地愤怒。
　　“你身为北国人，却为虞国卖命！”
　　“哈哈哈！”游吟意大笑，笑得眼里出了泪花，他痴痴问了句，“我全族死于非命，皆系于朝中权臣一笔判词！如此昏暗不见天日的国度，唯有彻底毁灭，才能让光穿透，直照众生！”
　　“荒谬！”
　　“荒谬？！”
　　游吟意滑落在地上，拾起匕首，眼神一动，便朝赵修璟划去，赵修璟抬脚挡下，踢中游吟意的手腕，岂料他转手接过匕首，再次直击而来！
　　“子期！你被何人蒙蔽？告诉我，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游吟意却不肯听，身份败露，他退无可退，只一心作垂死挣扎。
　　刀刀致命，却总是险差一寸。两人打斗间惊动了禁军，待游吟意最后一次贴近赵修璟身侧时，一发冷箭射中他的后背！
　　趁他愣住的片刻，赵修璟一掌将他击退，禁军瞬间将游吟意包围。
　　既知事不成，游吟意突地瘫在地上，仰头对赵修璟道：“你不是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么？你过来，我告诉你。”
　　“皇子，不可！”禁军首领上前阻拦，赵修璟抬手示意不要阻拦。
　　数不清的枪棒指着游吟意，赵修璟命人将他架到自己面前。
　　游吟意还未开口，他身后的禁军突然让出一条道，原来是承泓来了。
　　林孤风默首跟在承泓身侧，方才便是她跑去承泓那儿将他叫过来。
　　游吟意看到二人有些意外，他本是来要了林孤风的小命，以杜绝她出卖自己的可能，但没想到出卖自己的，并不是她。相反，她竟还想救自己。
　　“皇兄，这是何故？”承泓问。
　　赵修璟却没有给任何解释，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便下令将游吟意关入牢中。
　　*
　　赵寅渠身亡，赵修璟秘不发丧，并派人将张王后软禁在后宫之中。
　　游吟意被关押的第三日，赵修璟亲自到牢中探视。
　　“子月，你终于来了。”
　　背对着牢门，游吟意站在一束微光下，并不肯转过身。
　　赵修璟支开狱卒，身边只跟着巴山。他抽出身上配剑，将游吟意身上镣铐尽数斩断。
　　“子期，你本贵为皇子老师，不该被如此对待。”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游吟意披头散发，早已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他神情恍惚，断断续续笑着，良久，才对赵修璟道：“那么你呢？你又得到了什么。”
　　赵修璟抬眼，“沈毕慈是你杀的。”
　　“是。”游吟意大方承认。
　　“你知不知道林……”
　　“我当然知道。”游吟意抓住了机会，他一改之前的颓废，微笑着对赵修璟道：“放我出宫，我便告诉你林孤风身在何方。”
　　“你误会了。”赵修璟摇摇头，“我知道她在哪儿。你亲自将她送到我身边了，不是么？”
　　他……他早就知道了？！”
　　这是游吟意活下去唯一的筹码，但现在没有了。不对，赵修璟既然会来，自己就一定还有利用的价值。游吟意缓缓吐出一口气，故作镇定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再来作弄我。”
　　赵修璟眼前一亮。游吟意承认了。看来那个蠢女人真的是林孤风假扮的！
　　他就知道，世上怎么会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不过是随便炸一下游吟意，他果然露出了马脚。
　　“子期，我可以放你走。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帮我跟阿风说清楚，沈毕慈的事。她对我怀恨在心，若是解释清楚了这件事，她定会对我回心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