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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第48章 上 血泪为鉴 ...

  •   怪石嶙峋的绝壁苍立万仞,幽深宁静的绝谷静默了千年。但闻得金戈破空之音绵绵不绝,两个相拥相抱的人影从悬崖上直坠而下。火花四溅中,青衫人手中的长剑在石壁上划出了一道深深凹槽。
      景天手上发力的同时,双足乱蹬,终于堪堪踩到了一方凸起的圆石,勉强稳住了急遽下坠的身形。他望望头顶悬崖,早已被浓雾弥漫,耳边只闻得一个模糊声音道:“这么险峻的山崖,跳下去定是死了,我等回去复命便是……一切由我李淳风负责。”
      景天心下微微松了口气,暗道,此人倒也不算是坏得透顶。

      那柄镇妖剑入石三分,险险地卡在石壁缝隙地,景天左手揽住了徐长卿腰身,右手死死握住了镇妖剑剑柄不敢松懈,只因他二人现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稍微一个不留神便要坠入脚下的万丈绝壑。渐渐地,右手越来越无力,身子越来越沉重,怀里的徐长卿脸色越来越苍白,脚下的圆石越来松动。
      伴随着“嚓嚓”金戈破石声,他二人的身子又下坠了几丈,脚下的碎石扑簌簌地往下掉。
      “不行!绝不能放弃!”
      景天清楚地明白,自己怀中还抱着徐长卿,这场生死赌局不仅仅关乎自己的性命,还有自己所爱之人的性命,所有的一切都维系在他颤抖的右臂上。靠着这点不灭的执念,景天在努力坚持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他觉得自己坚韧也在一点点地消耗殆尽。
      而徐长卿呢?
      徐长卿昏昏沉沉地脑中闪过几丝牵挂,但随即转为黯淡。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目前的处境,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彼此肩上的重任。此番景天若有所损伤,那自己就是蜀山的千古罪人,是天下苍生的罪人。

      夜风阴冷。
      景天挂在悬崖峭壁上僵持着,他的脑子开始昏眩,臂力也在渐渐流失。
      “放开我……”徐长卿冰冷的手指无力地抚上了景天手臂,他努力地劝服对方,“用蹑云梯,你就还有机会……上去……”
      “不放,死都不放!明明是你刚才提醒我‘置之死地而后生’,你现在想甩了我,你这个骗子!”
      “咳咳……”臂弯中的徐长卿,语丝淡淡苦涩,“你说谎欺骗别人,何尝不是骗子。唐姑娘在渝州城内曾经告诉我,你除了欺负茂山兄弟之外,还时常欺骗女孩子,从来不曾专心喜欢过一个人。我以前不信……现在……”
      “不是,那个猪婆在撒谎。”景天不顾一切地吼道。

      “你……喜欢……骗人!”危崖之上,风声凄厉,吹得徐长卿原本虚弱的声音更是飘飘渺渺地含混不清,“我真的……恨你……我这辈子只恨过一个人……”
      “白豆腐!”景天闻言心下震颤,惊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所以……别再来烦我,别让我死后不得安宁!”徐长卿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淡定从容,“放过我……好不好!”
      “不——”景天忽觉身上压力骤减,原来,徐长卿已经主动松开了手腕。但见,素衣轻卷迷雾漫天,那道白色人影仿佛一阵风轻轻掠过,瞬间沉入到浩荡无边的云海深处。
      “不要——!”
      景天心下大惊,不顾一切地纵身而下,竭力追上那滴坠落茫茫云海之中的红尘泪珠。最后一刻,他的手指堪堪抓到了一个熟悉的躯体。再次拥徐长卿入怀的感觉,令他不及喜悦,“砰”地一声撞到了什么坚硬的物体。
      “好像是那把通灵的镇妖剑!”景天尚未反映过来,巨大的撞击让他痛得晕了过去。

      恍惚间不知过去多久,景天悠悠转醒。
      摸了摸身下,柔软如被褥,原来这是层层叠叠几百年积压下来的枯叶残渣。眼前是幽闭的峡谷,枯藤老树遮天蔽日,隐隐日光透射下来。
      景天翻身而起,抬起手臂缓缓托起徐长卿,小心翼翼地将他枕在自己膝上。徐长卿背上那枝断箭,幸好射偏了几分,只要再往上几分便正中心脏。
      “傻子,为什么要抢着坐我后面。这一箭本来该射中我,你和我抢什么抢,每次都要耍帅……傻子!白痴!”景天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白豆腐,你忍一下,拔箭的时候有点痛。忍一下就好!”
      当那支深可见骨的雁翎箭被拔出的时候,徐长卿非但没有喊疼,甚至连哼都哼一声。他自始至终地昏迷着,背上的箭伤狰狞恐怖,血色秾腻,瞬间染透他的白裳。
      景天把随身携带的一整瓶金疮药都敷在了创口上,可是转眼就被不断涌出的热血冲刷得干干净净。景天慌了神,他学过基本的点穴,但却不知道这种情况,具体该如何止血。他只能凭着记忆,胡乱地在徐长卿背心大穴戳来戳去,当伤口的鲜血奇迹般地止住之后,景天冒出了一头冷汗,心中暗道:谢天谢地,总算没有戳错穴位。

      月光下,拔出的银亮箭镞泛着幽深的蓝光——毒!
      箭上居然淬了剧毒!
      景天心跳开始加速,就在此时,他看清楚远处的枯叶丛中,隐隐露出了个青灰色的玉瓶。他模模糊糊地记得,就在自己挂在悬崖苦苦支撑的时刻,有个青灰色的东西自崖顶直坠而下,落入深壑。
      当时没有在意,过后细细思量,莫非是那李淳风刻意留下的……解药?
      响起那晚李淳风的言行举止,以及白豆腐对他的评价,此人似乎也不算阴险歹毒之人。大概他也不愿看到白豆腐毙命于此,从此失去了一大旗鼓相当的对手,故而留下了解药。管他呢,既然有药在这里,死马当成活马医。何况这瓶中的粉末透着一股清幽醇厚的药香,看上去也不像致命毒药。
      景天环目四周,随手抓了只四脚田鼠,他拿这小畜生试了药,眼见它依旧活蹦乱跳无恙之后,才放心大胆给徐长卿涂上。
      果然有效,过得不久,徐长卿的呼吸减渐趋平稳。

      此地毫无人迹,丛林密布不见天日。耳中除了松涛阵阵外,可谓清幽沉寂。景天打量了四周的地形,眼见深谷狭长,东南西北皆被陡壁包围,竟然完全找不到出去的通道。
      难道,自己和白豆腐要被困死在此地不成?
      可是,无论如何,两人坠落峡谷死里逃生,实在是天大的幸事。
      景天摸索着掏出了须弥戒指,取出了唯一的那枚信筒火箭,点燃。炽亮的火星带着尖利地呼啸声一飞冲天,穿透了悬崖上淤积的浓重迷雾。相信片刻之后,就会在空中洒出五色斑斓的火花。
      做完了这一切,景天摸了摸对方的脉息,又探手在徐长卿鼻翼下试了试呼吸,感觉对方的呼吸脉搏还算正常,心下大大松了口气。他轻轻拂去徐长卿脸上的乱发,轻声道:“白豆腐,你再坚持一会儿,常胤他们应该很快收到信号赶来救援。”
      可是,黝黯的峡谷中,危机真的已经过去了么?

      静下来心来的景天,终于有时间开始回忆秦王军营中发生的那一幕。
      “那晚的人,不是你!”这句话再次回荡在景天的记忆中,一次一次,一遍一遍,提醒着他们二人之间那场无可回避的交锋。
      “为什么会这样?白豆腐怎么无缘无故地喊出这句话。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他一直以为那晚的人是我,可是为何突然就发现了内幕?谁告诉他的?”景天有点茫然,有点心悸,为自己,为徐长卿,为两人的未来……
      “阴阳和合符到底是什么东西?‘伏魔镇地宫内你遇险时一直唤我名字,而我没有感应,也没有任何回应’……白豆腐说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昏迷中的徐长卿自然无法回答景天的疑问。
      “所有的问题都出在阴阳和合符上,只要自己见到常胤,定要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是什么古里古怪的东西,居然能让徐长卿窥见自己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东西。”

      篝火熊熊燃烧,不时迸发出“噼里啪啦”地枯爆声,乌沉沉的夜色紧紧地包裹着这个与世隔绝的深谷。
      徐长卿睡意正浓,景天却没有丝毫睡意,他只是忧心忡忡地望着臂弯中的徐长卿。
      或许怀中之人真是一滴红尘泪,仅仅是两天缺水的功夫,那苍白如雪的薄唇已经皲裂,泛出殷红的血丝,失血过多的脸庞也开始呈现出不正常的灰垩色。若不是那单薄的胸膛随着呼吸在轻微起伏,景天险些以为徐长卿早已气脉长绝。

      一天一夜!
      整整一天一夜!
      没有援兵,没有食水。自己是正常人倒也无所谓,可是徐长卿身受重伤如何再支撑下去。景天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这么痛恨自己,痛恨自己不好好练功祭不起飞剑。若能御剑飞行,何至于无助地看着他倒在自己怀中,奄奄一息了无生机。
      可是,在这干燥的深谷谷底,到处都是枯枝落叶,唯独没有清水。身后是壁立千刃,直上直下,光滑如镜,绝无飞升的可能性。
      景天放眼四顾,浓雾中的暗夜,到处是一团团模糊的影子,他感受到了模糊的恐惧。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内心深处——那种即将失去平生挚爱的恐惧!
      两天过去,徐长卿气色恹恹唇色淡淡,如烟花将谢。

      在这种危急时刻,景天再也顾不得大防,他开始动用念力启动口诀呼唤魔尊重楼。
      然而,等待着魔尊重楼的援手,这个希望何等渺茫。景天通过徐长卿之口,知道那些奇奇怪怪的符咒,力量是有期限的,并不是永久性生效。魔尊重楼画给自己的符咒现在还有没有用,谁也不知道。
      或许,最后重楼、常胤发现了踪迹,追寻到此已是三五天后。到那时,怀中这滴红尘泪早已干枯,化为了一缕烟尘消逝在这个世界。
      “不行……长卿,你不能死!没有水,可是我有血!”
      月色黯淡,景天嘴上噙着的镇妖剑闪动着凛凛寒光,只轻轻在左手腕脉上一划,鲜血便汩汩而出。殷红的血珠涔涔不绝,滴落在徐长卿苍白如雪的素颜上,缓缓浸入了他干枯的唇瓣。

      或许是反感那股难耐的血腥之气,昏迷中的徐长卿开始挣扎闪躲。景天恼怒之极,一把托住他消瘦的下颌,厉声喝道:“别任性,给我喝!”
      徐长卿满面俱是痛楚之色,眉间微蹙,显见是反胃恶心难受到了极致。他无助地抓着景天胸前衣襟,胡乱地挣扎着,苍白的指尖俱无半丝血色。景天瞧得又疼又怜,心下终是一软,忙低声哄道:“白豆腐,乖乖听话。嗯……喝完了,我就带你出去!嗯,给你买糖葫芦好不好!”他方才声色俱厉地样子凛然有股迫人的气势,此时放软了语气,低沉的语调却带着几分柔情百结。
      这番连哄带骗地把戏,一直持续了小半时辰,景天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道士也疯狂”。昏迷中的徐长卿大有鱼死网破,誓死不从的架势。景天简直把平时哄女孩子的诸般手段全数用尽,对方才算是服服帖帖地认命。徐长卿虽意识模糊,最后也难得地配合了他的指挥,任凭他胡乱灌了不少鲜血下去。
      “他奶奶的,”景天一脸的怒意,“你平日里通情达理,谦恭大度,对我也算言听计从,怎么到了这个时候,怎么哄也不肯听话。难道是压抑久了,所以就趁着昏迷恣意妄为,使使小性子不成?还有,你这个呆道士,学什么不好,居然学别人撒谎,说得一点也不像,鬼才相信……”
      过得片刻,徐长卿苍白的脸色微微泛起了些许血色,景天稍稍放心。他脑中有点眩晕,便撕了片衣襟扎紧了腕上的伤口,又调息打坐了片刻。

      午夜的寒风肆虐,徐长卿伤后的体质极度虚弱,纵然是景天脱下了所有的外衣裹在他身上,他冰冷的身躯犹自微微发抖。景天心下焦急,最后只能拔旺了篝火,把他紧紧拥在自己赤/裸的胸前。
      白豆腐,不要再喊冷了,再冷也只能这样。男人最火热的就是胸中一腔热血,今宵我全送给了你,来日你可要对我负责。不然,景老板血本无归,缠你一辈子不得脱身。
      好吧,我知道你不肯……这样吧,反正你也被我脱光了,换我对你负责也行!

      白豆腐,不管你是爱我也好,恨我也罢。
      总之,现在的我们,
      血泪交织,水乳交融。
      从此以后,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第48章 上 血泪为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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