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岚山记》涂小言

2、陆家遗孤一

　　“哥哥，你说……什么？”陆景明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甚至还掏了掏耳朵准备再听一次。
　　白卿和闲闲的给他的茶花浇水，道：“送你下凡走走。”
　　陆景明往楠竹躺椅上一靠，继续嚼嘴巴里的苹果，道：“哥哥你别开玩笑啊，我一神仙去凡间干什么？普度众生吗？那是如来佛祖的事好不好。”
　　手里的苹果有点酸，他随手放在小几上，又拿了一个咬了一口，皱眉道：“哥哥，这是阿璧姐姐从凡间带回来的吗？怎么一点儿都不甜。”
　　“是神仙连元丹都没有？子湚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能下界降妖了，总赖在方壶山何时才能成材？”白卿和招手，一个小地精跑来递给他一块丝帕，他接过来小心的擦拭下面几片叶子上面的泥土，道：“觉得这苹果不甜，自己下凡去，要吃什么样的自己去摘。”
　　陆景明道：“就为了几个苹果？我不。”
　　“下凡有下凡的好处，人世间有很多不同的喜怒哀乐，这是你在天界永远都看不到的。”
　　“湚哥哥下凡的时候你都陪他去了，那我下凡你是不是也陪我去呀？”陆景明来了兴致，如果有白卿和跟着的话，至少不会被欺负，玩一玩什么的好像也不是那么无聊。
　　白卿和无情的说：“不可能。”
　　“呵，那就别想赶我走嘛，哥哥，我虽然没结元丹没有法力，但是我能给你解闷儿啊！”陆景明跳下躺椅蹭到白卿和身边，道：“哥哥，我从来都没有出过门，你怎么舍得把我往外赶啊，你说，我又不能降妖，又不能伏魔，没结元丹与凡人无异，你说我万一饿死了怎么办啊……”
　　“惯的你没个样子了，一个神仙连辟谷都不肯坚持。”白卿和一指头戳到他额头上，道：“这次你就算把眼睛哭出血来我都不会留你的！”
　　陆景明收了玩笑，道：“哥哥，你没有在逗我，你真的要让我走吗？”
　　“不是让你走，而是你不能留在方壶山蹉跎岁月，天界既然不能助你修心修法，你的机缘也许就在人间，人界也许能找到你为何不能结丹的缘由。”白卿和淡淡的说。
　　陆景明犹豫了一下，道：“哥哥，我真的有……”
　　“在哪里？”
　　陆景明把下面的话憋了回去，是，就算他跟一万个人说过他见过一颗金色的珠子，但是他的内府就是空空如也，他就是使不出来法力，他就是没有元丹的神仙。
　　白卿和看他沮丧的样子，放下手里的丝帕走到他面前，道：“景儿乖。”
　　陆景明叹了口气，他知道白卿和决定了的事情哪怕泰山压顶他都不会改变主意的，不然他也不会扛了七道九天神雷了。
　　“那我……想你们了怎么办，我怎么回来啊，我又不会千里传声……”陆景明小小声的说。
　　白卿和笑道：“你的名字就是法咒，如果有一天你想回来了，就默念你的名字，方壶山会感应到的，会接你回来。”说着，他抚在陆景明额头的法印上，白光一闪。
　　“嗯。”陆景明狠狠的喘了几口气，道：“好，走了！”
　　白卿和在他身后叫道：“现在吗？”
　　陆景明头也不回的摆摆手，道：“就现在吧！反正都要去，早去早回！来吧！”
　　白卿和摇头而笑，还是这样的脾气，手中翻出一面镜子来，那镜子从他手中飞出罩在陆景明的头上。
　　陆景明抬头看这镜子，道：“给我找个丰衣足食风光秀丽的地方啊！”话音一落，他就被镜子吸了进去，没了踪影。
　　白卿和看着那消失的地方，忽然觉得有点不舍了，但是他又回想起几天前天尊说的话：
　　“景儿从小娇生惯养，未经世事的心永远都不可能坚韧起来，人界的生死困苦若是磨砺了他，是他修行的助益。”
　　“元丹之事是机缘未到，他已经长大，你不能帮他生活。”
　　白卿和叹了一声，转身回房。

　　眼睛一闭一睁，陆景明揉了一下眼睛，是我没睁开吗？怎么这么黑？哎？怎么感觉下面没什么……东西……呢……
　　“啊！”
　　陆景明摔在地上感觉自己的屁股都碎成了八瓣：“这什么鬼地方啊！等我回去一定砸了这破镜子！”
　　揉了半天，他从地上爬起来，漆黑一片，他走了两步，试探着摸了一下周围，这好像是个屋子啊，有桌椅还有……这是花瓶吗？
　　既然是房间就肯定有门啊，找一找。
　　顺着墙一路摸到了门，陆景明心道：“有门就好，先出去再说！”用力的推了一下门，文丝未动。
　　他愣了一下，这门感觉也不是很结实啊，怎么这么紧？他搓了搓手，卯足了力气猛的一撞，门上立刻反弹回来一阵法术，直接把陆景明弹回去又摔了一个跟头。
　　“什么啊这是！”陆景明真是有点生气了，喊道：“有人没人啊，出来个人啊，有神仙掉你家了，开个门啊！”
　　喊了半天，陆景明觉得有点不对劲，按照他刚才摸这个房间的感觉来说，陈设齐备，像是个大户人家，凡间修仙门派不少，但是谁会无缘无故的给个房子下禁术？
　　而且……他叫了这么久，除了他自己的声音，连个风声都没有听到。
　　现在他开始后悔了，怎么就没从白卿和那里要个什么宝贝来，这可倒好，落在这么个神鬼不知的地方，连门都出不去。
　　陆景明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试过开窗子，砸大门，把椅子摞到桌子上，爬到房梁上去掀瓦片，除了又把自己摔了个七荤八素之外什么新进展都没有。
　　“不玩了，回家！”陆景明往地上一坐，聚敛心神，默念自己的本名。
　　陆景明的本名与旁人不同，那是刻在灵陨神殿玉碟上的，不为人知的独一无二的法咒。
　　念了几次，完全没有反应，既没有白卿和也没有方壶山，陆景明忽然想到，是不是这禁术的关系？
　　要是的话……那就玩大了……
　　痛定思痛的陆景明又开始摸索起这个房间来，可是无论他怎么摸，就是打不开门打不开窗掀不开瓦片穿不透墙，他觉得真是没有比自己更窝囊的神仙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陆景明好累，就往椅子上一坐，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咕”叫了起来。
　　“哎……早知道就把那个苹果吃了，再酸也是苹果啊……算了，就当修炼辟谷了！”
　　他安慰着自己，没有光，没有时间，没有声音，只有他的肚子偶尔宣布一下它需要食物。
　　辟谷辟谷，也不知道是在骗自己还是在骗胃，也不知道骗了多久，他把所有能想到的法子都试了一遍，到后来连肚子都懒得叫唤了，他觉得自己可能要修炼成功了，但是却越来越没力气了。
　　当坐着都费力的时候，陆景明干脆把桌子椅子上的垫子围布帐子全扯了下来铺在地上，往上面一躺，叹了口气，心道：“我什么时候受过这罪啊……”
　　真是好累啊，陆景明觉得自己也没干什么啊，怎么就这么累呢，一累就好爱睡觉，一睡就好久，反正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除了睡觉能干什么呢？
　　慢慢的，他也不饿了，一闭眼睛就是方壶山，就是满桌的山珍海味，灵姜姐姐采的鲜果，灵璧姐姐制的糕点，哥哥泡的玉露茶，桃花酥上面撒点小芝麻，云片糕上沾些细绵糖，一样一样送到他面前，旁人求了几世都求不来的仙露，他早就喝腻了，只要他一个眼神，甭管费了多大的功夫，怕害了他的眼一样马上端走，还笑眯眯的问他：“那景儿想吃什么呢？”
　　“什么都好啊……”他喃喃的说。
　　一晃，他睁开眼睛，道：“哥哥，你说我要是饿死在这里了，回头见了阎王，他不笑话死我啊，我可是堂堂……”
　　话没说完，又睡了过去。
　　陆景明觉得自己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再次昏睡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我还是回去当个绣花枕头吧……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恍恍惚惚的觉得自己好像正在……移动？
　　身下晃晃悠悠飘飘忽忽的，他费了好大的力气伸了一下手，直接碰在一个什么东西上面，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响声。
　　哎？我不是躺在地中间吗？哪儿来的墙？
　　他又摸了另一边，两面都是墙？这什么鬼地方，墙自己跑过来了？
　　费力的摸了摸，不对啊，墙是凉的，这个不怎么凉啊，手感好像是……木头？
　　忽然他栖身的场所猛的摇晃了一下，这时他听到了自己下凡之后听到的第一句人话，而这句人话差点没把他气吐血：“小心点，别惊了往生人。”
　　什么意思，把我当成死人了？！你你你等我出去的！
　　他混混沌沌的拍打身边的“墙”，那声音比大姑娘扑粉也大不了多少。
　　难道我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这下可真成往生人了。
　　这时他听到了一个近乎天籁的声音：“停，有声音。”
　　有声音，对，有声音啊，你好棒啊，就是有声音啊……
　　他用尽全身力气拍着身边的墙，直到他身下又是一震，好像停了下来。
　　他的头上似乎有个什么东西，被人推开，一缕清冷的香钻进了他的鼻子里，他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幽香，费力的睁开了眼睛，这是他到凡间之后见到的第一片光芒，皎洁的月光从他头顶洒下，他眯着眼睛看着挡了他月光的那个人，似乎比这月光更加让人移不开目光，他努力的扯出一个笑容来，迷迷糊糊道：“真香……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