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半生长》鹿走扶苏

3、三

　　永生永世，富贵荣华？我很想放声大笑，可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的往下掉，原来我这个躯壳这般值钱啊。那这样下辈子我是不是就可以做个戏文中写的大小姐？不用再每天采珠，这样就永远也不会遇到那个丰神俊朗的男子。

　　不知坐了多久，直到眼睛涩涩的再也流不出半滴泪水来了，才顺着漂浮的陇花，跌跌撞撞的往回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迟迟没有看见长生殿的大门，不过这样也很好，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见他。我甚至还在想，他其实是有苦衷的，他定然是爱我的，不然他不会对我这么好，我只是个凡人，他直接抓我上来就是了，可少灏对我这么好。

　　可他对我……这么好。

　　我自欺欺人着，想要从脑海中找出一丝丝，他对我的好是没有一点预谋的痕迹。可越回想越心痛，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所有自欺欺人的梦，一拍而散，露出残忍的真相。

　　是啊，一个可以采到那么好珍珠的人，怎么可能不会泅水？

　　从我在海边救下他，到我们成亲再到少灏带我回这长生殿，这所有的一切，自然而然的有些过分。他是九重天上高高在上的少灏神君，而我只是东海之末漆吴山上一个不起眼的连采珠都还不熟练的采珠女。

　　他在这明亮的九重天上，而我在油灯都点不起的漆吴，这种永生永世都不会有半点交集的两个地方。

　　眼睛涩涩的疼，可我掉不出半滴眼泪。

　　浑浑噩噩不知走了多久，天际绚丽的云霞一点一点变白，仙境的宏伟瑰丽也一点点的展露出来。少灏曾说，九重天是天界最美的一处，他说会带我将九重天看遍，然后让我挑一个比漆吴杏花疏影更美的地方，给我盖一座更漂亮的房子，我们一起就在那个房子里，朝看云霞夕赏陇花。他还说，只要我想，可以随时陪我回漆吴山。

　　我想了想，有人这样哄我，我还是挺开心的，若真的这么一直哄着我，到了最后跟我说一声有苦衷不得不叫我去死，也许我还会为着他不为难，自个就一根白绫上了轮回道了。我甚至都在想，假若我今天什么都没听到，该有多好。

　　可哪有那么多假若？

　　我不知道往哪里拐了几步，现在长生殿的大门更加不知开在何方了。而这四处开始有托着各式各样东西的仙婢来往了，可是她们好像没有看见我似的，都匆匆而去。

　　好不容易叫住两个一看到我的脸也开始支支吾吾闪闪躲躲，只说有事。我也不拖着她们，继而向前走。走了几步依稀听见那两个仙婢的声音：“也就是她那张脸和韵白上神相似了些，神君思念韵白上神才会留她在天上。”“就是，当初韵白上神可是为了神君去取来了不死果的，而她，不过一介凡人，能上这天上来已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了。”

　　我扯了扯嘴角，她们都比我看得清楚明白。

　　九重天中桃花开的最盛的就是长生殿，所以往桃林走没错。我往面前这片桃林的深处走去，想着，桃林深处应可以看见长生殿了吧。

　　可走着走着，桃林越来越深，却连长生殿殿顶端高高雕刻的白龙都未看见。我蹲坐在原地，腿有些累了，眼角也酸涩起来，对着空寂的桃林，声音也哽咽起来：“不是说好我在哪里你都可以找到我的吗？骗子!你对我说的哪句话是真的?”

　　眼泪又要落了下来了，我拿帕子捂住眼睛，眼眶热热的，有些难受……耳畔却传来一两声仿若溪水流动的声音，这里怎么会有溪水？我放下帕子扶着树干站直身子才发现，不知何时，这里的每一棵桃树上都挂着不少被蒙蒙薄薄的一层雾样的水灯笼笼住的东西，我凑近些想去看看我靠着的这棵树上挂着的是些什么，可还未靠近，那水雾“砰”的一声自己破开了，一卷画样的物什掉落在地上，滚了几下画卷便自己打开来了。

　　我才看清，这画上，画着的是一个女子，巧笑倩兮的站在落英缤纷的桃树下，手中握着支碧绿的笛子，像是在看着这边作画的人一般，笑得嫣然…。就是这脸……熟悉得吓人。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着画旁熟悉的字体——“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只觉得心里堵得慌，说不上来的难受。

　　这十里桃林都挂满了这些吗？所以他才会连天谴也不顾了，一定要让这个人复活吗？是她们说的那个，什么白上神？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长相思啊……

　　我努力站直了身子慢慢的往回走，却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我只是走错路了，还是往回走吧，云茶说的没错，今后我还是待在长生殿吧，我不认识路，还是不要出来随便乱走了。

　　已经看到桃林外那条满是陇花的路了，却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又是“砰”的一声，一面银镜从天而降般落在了我怀里，这个银镜背后雕着繁复精致的青鸾纹，隐隐泛着水波般的银光，可却似隔了一层厚厚的银纱，照不出人来。

　　这也是为她做的？是还没有做好，然后她就.....了吗？

　　正准备将银镜放回去，却看见了那条满是陇花的路上，少灏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穿着的还是昨晚那身月白的袍子，沉着一张脸，眸子里是难得的没有笑意。

　　我低了低头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银镜，心下却悲凉，他是已经知道我偷听到了？还是今天就准备要让我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了？

　　不管是哪种心里都堵得慌，我下意识想要逃避，不想面对，可脚下无意识的才向后退，还未退上一步，也不知怎的本还有些距离的少灏就在眼前了，下意识往后退却被他箍住腰身，纳入怀中，动也动不得，索性心一横，别过脸去。

　　动手吧。

　　听说，饮过孟婆汤，便不会记得前尘往事。这样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