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宠小表妹》暮时夏

58、第 58 章

　　第58章

　　邹家糕点铺里，穗宁、周夫子、邹汀兰、纪经天四人坐在一张桌子上，每人面前一杯奶茶、一份点心，散发出扑鼻的甜香。

　　至于纪瑢，以他的身份还不配坐下来，所以这会儿正立在周夫子身侧，继续当他的背景板。

　　穗宁向爹娘解释了自己在路上碰见周夫子的经过，顺便介绍了一下周夫子的身份。

　　邹汀兰与纪经天都对周夫子相当礼遇。

　　毕竟周夫子是正儿八经参加过科举的，虽然最后都落选了，但能走到殿试那一步，而且是接连三次，就说明这个人是有真材实料的，绝对不是什么花架子。

　　其次，周夫子是那种一看就非常有才华的人。

　　一脸忧国忧民的忧郁之相，跟周围的人截然不同，反正就是大家一看就会下意识觉得这人绝对是个读书人，而且估计是怀才不遇的那种。

　　大人与大人之间就有得聊了，纪经天很快就和周夫子聊了起来。

　　穗宁两手托腮坐在一旁，晃荡着小短腿，一边吸溜着奶茶，一边竖着耳朵听。

　　从爹爹与周夫子的交谈中，她渐渐得知了周夫子的一些经历。

　　周夫子虽然看似抑郁不得志，但其实还蛮善谈的，而且为人相当洒脱。

　　他并不避讳谈论自己的过往，尤其是那三次落第。

　　说起来也是有些命运弄人了，周夫子参加第一次秋闱前，他的父母相继病故去世。他当时已在京都备考，接到消息时整个人悲痛欲绝，之后就没有发挥好，自然名落孙山。

　　第二回秋闱，他本不打算去参加，只因当时妻子有孕，他想先在家陪伴妻子。

　　然而秋闱三年才有一回，妻子不愿他错过这次机会，催促着他上路了。

　　结果等他到了京都，还没开始开考，就收到信说妻子身体状况不佳。

　　周景山情急之下，甚至没去参加考试，直接快马回了乡，恰好赶在最后关头见了妻子最后一面。

　　这一次自然也没有名次。

　　第三回，他实际心中已经没有了多少建功立业的心思，父母已逝，妻女也亡，他找不到多少生活的动力，以前想着为官作宰，是想给家人更好的生活，想叫父母享一享福，叫妻女也能为自己骄傲。

　　然而斯人已逝，一切的努力都似乎变得没有了意义。

　　只是恩师仍在，那一年又一次秋闱，年迈的恩师颤颤巍巍提着拐杖，一下一下抽在周景山的背上，叫他去参加科举，叫他去拼搏上进。

　　为了不辜负恩师的期望，周景山还是上路了。

　　可也许是命运非要与他开个玩笑，这一次他甚至未走到京都，就已经接到家乡的来信，恩师在他离家不久便已阖然长逝，临终之前还对人千叮万嘱，一定不要将这个消息告知给他。

　　当然，周景山最后仍是收到了那封讣告信。

　　不过他也没有回去，因为恩师遗愿便是叫他去考科举，他回去反而会叫恩师死不瞑目。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次，周景山考过了。

　　名次不算高，但的确过了，不过科举并不是考过了有名次就能当官。一般进士及第者只会获得一个从九品的出身，之后还要参与吏部主持的科目选才会被授予官职。

　　而且科目选也是有人数限制的，像他这样名次不高的进士生员，往往需要等待许久才能拿到一个参考名额，就算考上了科目选，获得的官职也往往都是芝麻大点的偏远地方小官，总之没什么前途。

　　所以除非是科举前十名，之后的名次基本上没什么大造化。

　　周景山当时的选择是直接离开京都，放弃了科目选，见他仍旧一袭布衣回到家乡，众人还以为他又落选了，于是纷纷传言他三次落第。

　　听他讲述这跌宕起伏的经历，纪经天与邹汀兰皆是一脸的唏嘘。

　　周夫子倒是神色平淡，面无波澜，偶尔讲起来还面带笑意，颇有一股自嘲之感。

　　穗宁却是关注到另一个重点：“周夫子，那每一回送信给您的人，看起来不像好人呀！”

　　周夫子三次听闻亲人噩耗，三次落第，确实是很惨的事情。

　　但是这其中绝对不只有命运的捉弄。

　　那三次送信的人是好是坏？或许有人觉得于理应该报信，毕竟是亲人离世，总不能瞒着吧？

　　可于情来说，如果叫周夫子的父母来做选择，他们一定更希望儿子能高中，而不是受他们的死亡影响到考试发挥。

　　周夫子的妻子，他的老师，也都是如此想法。

　　不然他的妻子不会临盆前催促他上路，他的老师更不会临终前也不要人送信给他。

　　哪怕稍微瞒一瞒，等他考完了再告诉他也好。

　　最终的结果却是三次信件，三次讣告，三次落第。

　　小女娃脆嫩的嗓音响起，纪经天与邹汀兰也稍稍反应过来。

　　周夫子却是微微一笑，淡淡道：“或许吧，不过是好是坏已经不重要了。”

　　三次给他送信的人是周景山的妻兄，也是他恩师的儿子。

　　曾有人对他说，他妻兄一直嫉恨他更得恩师看重，嫉妒他的天赋，所以才次次报信于他，却又叫人从情理上挑不出错来。

　　周景山心里清楚这一点，可实际上他并不恨妻兄。

　　或许有人将功名利禄看得更重，认为他三次落第错失了莫大的机缘，可对周景山来说，他更愿意与家人多相处一段时间，而不是为了那虚名抛下家中的亲人。

　　恩师曾评价他说，他这人太重情。

　　周景山想，自己或许本就如此吧。

　　“夫子，你以后还考科举吗？”穗宁捧着小脸问。

　　这不仅是穗宁的疑惑，显然也是大家的疑惑，纪经天等人目光全都投向了周夫子。

　　神色忧郁的男人轻轻摇了摇头，淡淡笑道：“以后估计只会当一个夫子吧，科举什么的，考过了三次，已经够了。”

　　纪经天与邹汀兰都觉得有些可惜，却也不好劝解。

　　一直旁听的纪瑢面上的遗憾掩都掩不住，忍不住开口。

　　“夫子，您真的不再试试吗？上一次您已经都考过了，以您的学识，再来一次一定能拿到前几名。”

　　反倒是穗宁，摇晃着小脑袋不赞同道：“当夫子也不比当官差呀！你们不要小瞧夫子好不好，夫子教书育人，若能教出许多位天下栋梁，为百姓谋福，他的功绩难道还能比当官小吗？”

　　邹汀兰若有所思道：“也是，我们都着相了。”

　　周夫子笑了笑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岁岁不要给我戴高帽子，我只想好好教一教学生，能混个温饱便罢了。”

　　穗宁听了这话，立马仰起小脸，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周夫子：“那您要不要来我家当夫子呀？围炉院里有很多学生哦。您来给我当夫子，我也比纪瑢聪明多啦，还可以给您看小人书，以后还为您养老送终，夫子，您说好不好？”

　　纪瑢一整个瞳孔地震：“！！！”

　　发生了什么？怎么他一眨眼的功夫，自家夫子就要被挖跑了？

　　“不行，不可以！周夫子是我的夫子！”少年急得上前大声抗议。

　　穗宁转头看他一眼：“他只是受雇于你家，也可以去别人家呀！”

　　随后又转向周夫子，语气郑重地强调道：“周夫子，您一定要好好考虑一下！我保证说到做到。”

　　纪经天与邹汀兰夫妻俩看着这一幕，面上有些尴尬。

　　哪有这样当着别人家的面挖人家夫子的？偏偏岁岁年纪小，也不好说她。

　　以后得告诉她，这种事得私下里干！

　　周夫子同样一脸的哭笑不得。

　　“周某自在惯了，还是习惯一个人，不爱受约束，岁岁的好意我心领了。”

　　听他这么说，小女娃失望地瘪了瘪小嘴。

　　“行吧，那真是太可惜了。”

　　纪瑢也大大松了一口气，心底对穗宁的防备却是越发深厚，注视着她的眼神，宛如看洪水猛兽一般。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纪瑢与周夫子尝过了奶茶的味道，便又离去了。

　　纪瑢那是一刻也待不下去，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自家夫子就会被拐跑。

　　虽然夫子已经说不会走，可纪穗宁不能以常理而论。

　　她才去了学堂没几天，就引得所有学生对她俯首称臣，纪瑢看得清清楚楚，整个学堂里除了他与纪明盛之外，其他人都很听纪穗宁的话，隐隐把她当个小老大。

　　而且不论是家境好的富家子弟，还是家境贫寒的寒门学子，都能跟她玩到一起去。

　　这人身上简直就有一种魔力，所有见过她的人，都对她生不起丝毫恶感。

　　即便是自己，哪怕心里对她防备重重，其实内心也很佩服她。

　　况且纪瑢还记得刚才纪穗宁与周夫子一见如故的画面，而自己跟周夫子学了半年都没熟，谁知道她会不会忽然说服了周夫子？

　　不行，这个人太危险了！不能再把她跟周夫子凑一起！

　　于是纪瑢就找了个买书的理由，把周夫子叫走了。

　　等两人走出糕点铺的门，纪瑢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心里悄悄放松下来。

　　不料他一口气没喘匀，就听耳边传来周夫子的询问。

　　“那些学生口中所说的大富翁游戏是什么？”

　　纪瑢心一紧，只见周夫子两眼定定看着人群中，两个正在热情向路人兜售奶茶的围炉院学生。

　　如果是一般的学生，肯定做不来这种商贾之事。

　　绝大多数读书人心里对商人都是瞧不起的，这并非什么隐秘，而是众所周知的规则。

　　读书人认为行商下贱，根本不可能亲自去售卖物品。然而这群围炉院的学生却截然不同，从他们每个人的身上，周夫子都没看出丝毫对商人的鄙薄之情，仿佛在他们的观念里，商人与读书人是平等的。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就像那本西游记一样，是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产物。

　　以周夫子的眼力，只从只言片语中就能看出改变那些学生的，是一个叫做大富翁的游戏。

　　纪瑢心里擦了擦汗，明白这下是怎么也绕不开纪穗宁了，只好认命地开口。

　　“是纪穗宁做的一个游戏……在一个地图上投掷骰子，经过一个个关卡，积攒财富成为大富翁……”

　　他将大富翁游戏规则一一讲解给周夫子听，周夫子听完便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男人神色恍然，注视着人群中那群锦衣华服却在辛勤售卖的孩童，眼底是一抹深深的震撼。

　　许久后他回头，看向面前的学生：“纪瑢，你看明白了吗？那绝不仅仅是游戏，而是真正的育人之法，甚至其中还教有各种税收、行商、受贿等潜规则，通过一个游戏就让人明白商贾不易，你也应该向你的同窗们学习。”

　　纪瑢低下了头：“是，夫子，我明白了。”

　　此时此刻，纪瑢的心底再也没有了任何一丝不甘。

　　对纪穗宁，他彻底心服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