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宠小表妹》暮时夏

32、第 32 章

　　第32章

　　张家当然没疯，不仅没疯，还精明着呢！

　　这边邹汀兰与纪淑娴面面相觑，兀自惊叹之时，另一边，穗宁已经拉着小表哥捡喜糖去了！

　　张家嫁女，排场自然也是大的不像话。

　　邹汀兰听到喜乐的地方是在张家大宅，但实际上，这喜乐从大宅一直响到了城外。

　　到处都是嫁妆车队，系着红绸的马车和跟车的马夫家丁婢女嬷嬷们也都身着红衣，个个脸上带笑，一连串绵延的红像一条红河，顺着城中街道流淌到了城门口。

　　路上都是喜乐声，吹吹打打，张家的人提着沉甸甸的布袋，站在车马上，一路都在往外扔喜钱喜糖红枣桂圆等，路边上到处都是围观的人，看见一大把东西往外撒来，立马就会一拥而上哄抢。

　　穗宁去的西街也是城里主街，这样人多的地方，张家不可能放着不出来显摆，他家向来爱出风头，更何况嫁女这样的喜事，更要装扮得极其豪奢，才能显出家族的强大来。

　　因此当她拉着谢斐之到西街的时候，正巧见到人在撒喜糖，当即啥也不说了，撒丫子就去往人群里扎，吓得青杏等人脸都白了。

　　小姐才那么小一个！捡喜糖的人又那么多！踩到她怎么办！

　　好在没一会儿，喜糖就被一窝蜂抢完了，人群又跟着嫁妆车队走，这才显出两个小人来。定睛一看，两人都紧靠在街边，沿着屋墙站着，并未真去凑热闹。

　　青杏大大松了一口气，走过却又发现，原来不是她家小姐不想去，而是被表少爷摁在自己与墙的夹缝里，不许她出去呢！

　　穗宁也是没想到，自己正要去体会一下捡喜糖的快乐，才刚扑过去，就被一股力道拉着，眼前一花，变成个面壁者。

　　她自己面朝着墙壁站着，身后是小表哥相对她而言格外高大的个子，将她禁锢在墙边，怎么也出不去。

　　“妹妹别出去，那边人太多了，你还小，他们注意不到你，很可能会受伤。”小少年语气急促地说。

　　穗宁冷静下来想了想，觉得确实如此，这么多大人，的确可能会踩到自己这个小孩子。

　　她还是很讲道理的，如果是对的，别人说了她就听。

　　穗宁转过身子，面朝着小表哥站着。

　　小少年脸上带着焦急之色，似是怕她不听话还要去，拿手摁在她的肩上。

　　穗宁仰头对他道：“听安哥哥不要紧张，我不出去，我就看看。”

　　谢斐之打量着她，微微放松手劲儿，却并未收回手，仍虚扶在小女娃的肩头，似是一种下意识的保护。

　　穗宁就这么被小表哥护在身前，眨巴着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观望着街头上行人哄抢喜钱。

　　那些人大都是穷人，从身上穿的麻衣就能看出来，甚至有些人麻衣上还打了补丁。

　　每次一有喜钱洒出来，所有人一哄而上，眼里只看得见喜钱，看不见任何其他东西，还会推搡身边的人，与周围的人发生争抢。

　　他们抢夺的都是掉落在地上的铜钱。

　　虽然都叫喜钱，但实际上洒出来的大部分都是吃食，糖和干果之类的，一把喜钱里面最多夹杂着七八枚铜钱。

　　最便宜的铜钱，都能让那些人抢成这样。

　　抢不到铜钱，他们才会去捡别的，排在喜钱后的是喜糖，这年头糖也不便宜，再之后才是那些不怎么值钱的干果。

　　穗宁看着看着，眼底的明亮便渐渐黯淡下来。

　　谢斐之一直观察着小表妹的神情，见她面色逐渐低落，原本神采飞扬的眉眼也耷拉下来，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妹妹真的那么想去捡喜钱吗？”

　　他以为她是为了捡不到喜钱而低落。

　　小女娃却摇头，沉默片刻后道：“我不想捡了，让他们捡吧。”

　　说这话时，她看见有个干瘦的老人，手里紧紧抓着一把花生桂圆，笑呵呵地捧到一个小孩子面前，那个孩子也就比她大不了多少。

　　“娃儿吃，别叫人抢去了，爷爷我再去前头跟一会，要是能抢到两个铜子，就能给你买根糖葫芦勒！”

　　“爷爷我要糖！”

　　小孩子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兴奋地嚷嚷。

　　“好好，爷爷给你捡糖回来。”

　　老爷子又跟上了嫁妆车队，与他一般的人还有很多，而他的小孙子仍旧蹲在街边，怀里珍惜地兜着那一把干果，面前摆放着一个竹篓，竹篓里装着许多根竹笋。

　　从爷孙俩的穿着打扮和脚底下粘的厚厚的泥来看，这对爷孙大概是从城外来的，也许是附近的村子，自己扯了竹林里的笋子来卖。

　　老百姓除了给人做工，唯一能获得少许金钱的方式就是贩卖山野之物，或者给人当仆役。

　　除非掌握一门技艺，其他的穷苦老百姓们，就只能靠老天爷赏饭吃，一旦哪一年气候不好，粮食不够吃，那就没了活路。

　　穗宁静静望着眼前这一幕，小小的脑袋瓜里想了很多有的没的东西，一会想要是天灾来了人们该怎么办呢？一会想难怪那么多百姓一过不下去就卖地，或许当佃农对他们而言才是出路。一会又想这个年代的大地主都是靠吃人才成了地主，可是我家其实也是地主。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到了哪里，总之脑子里乱糟糟的，越想越失落，越想越难过。

　　以前没注意到这些的时候，她根本不会想那么多，可当立下决心，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她又一下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有太多太多需要改变的地方了。

　　见过现代社会的公平与文明，便再难以忍受封建社会的传统与压迫。

　　改变这一切，她真的能做到吗？

　　穗宁感觉有一种沉重的压力深深压在自己幼小的肩头，那么重。

　　“妹妹，你在怜悯他们吗？”

　　一道轻轻的声音响在她耳畔，带着一丝稚气，又透出一丝沉稳。

　　小女娃抬起头，对上一双漂亮的黑眸。

　　眼眸的主人看了一眼她，又转过头看向街头那群跟着嫁妆队的人，随即转回来，小声对她道：“我知道百姓生活得很穷苦，爹爹也跟我说，这就是他当官的意义，只要当了官，就能为百姓谋福，让百姓生活得更好。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要怜悯，只要我们真正去做事，就能改变这一切。”

　　穗宁呆呆望着他，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姐！”青杏走过来了。

　　小少年让开脚步，青杏冲过来就把自家小姐一通打量，确定她没有半点问题，才道：“小姐，你以后不能再这么莽撞了！刚才要吓死我！”

　　谢斐之的书童也满脸后怕：“少爷，你没事吧？”

　　“我没事。”

　　顿了顿，小少年压低声，叮嘱道：“杜白，这件事回去不要告诉娘亲。”

　　杜白有些犹豫。

　　谢斐之说：“你是我的书童，得听我的话。”

　　杜白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好吧，这次我就不说了，不过你以后可不许做这种事了，要真出了什么事，夫人得扒了我的皮。”

　　“……”

　　一个小插曲过后，逛街再度进行。

　　穗宁仿佛将之前的事完全忘记了一般，没一会儿又恢复了精神，兴致勃勃带着小表哥在各个摊位前转悠，顺便买了不少种子。

　　倒不是小孩忘性大，而是穗宁一直信奉一个理念。

　　烦恼不会解决任何问题，反而会影响自己的情绪。

　　她是个非常擅于开解自己的人，毕竟上辈子活了十几年，一直被要求不可以情绪波动，喜怒哀乐被压抑到了极致，如果是个普通人，大概会被逼疯。

　　好比大祖母周氏，长期的情绪压抑造成了她如今的情感淡漠。

　　况且，小表哥那番话她也听在了心中。

　　既然不想看见那一幕，那就去尽力改变！

　　逛街的过程中，几人听见街头很多人都在议论这场婚事。

　　毕竟是小县城，出了一件大事，自然会传的沸沸扬扬。

　　“你们听说了吗？张家这回不是嫁女儿，是送女儿！”

　　“什么送女儿？”

　　“不是嫁女儿？那么多嫁妆是假的不成？”

　　“我有个叔叔在张家当家丁，他跟我说的，张家那位三小姐啊，是送去给人当小妾的！”

　　“嚯！”

　　西街向来人多，人多的地方消息流通也快。

　　别以为这些人是小人物就不清楚大家族的秘辛，张家有钱，请的下人也多，那些下人也都是穷苦老百姓，因此消息早就在下层里传开了。

　　反而纪家一样的大户人家，至今还不清楚内情。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张家三小姐的婚事内幕，不一会就在西街传开了。

　　张三小姐不常出门，很少有人见过那位三小姐，不过听府中下人都说，张三小姐长得非常漂亮，是整个张家最漂亮的姑娘，县城里估计都没人比得上。

　　张家前几年嫁了个女儿去州府，据说嫁的是一位富商，然后张家的仙客来酒楼就在州府开起来了，大概率借了那位女婿的人脉。

　　然后又据说去年张三小姐去州府探望姐姐，不料竟被州府的一位大人物看上了。

　　“听说那是位司马大人，手下还掌着好多兵呢！”

　　“嚯！司马大人！”

　　“咱们泰安县隶属于湖州府，湖州府司马，我记得好像是贾大人？”

　　“你这人还挺有见识，连州府那边的事都知道？”

　　“去那边走过商，还是清楚一二的，听闻贾大人家中妻妾成群，张三小姐嫁进去，恐怕不妙啊！”

　　“那张家也没办法，人都被看上了，还能不答应不成？要我说，还是那些当官的作威作福，只是可怜了张三小姐。”

　　“你怎不知他们是不是一拍即合呢？不然张三小姐早不探亲晚不探亲，偏偏十五六岁去探？还正好见到了司马大人？”

　　“这……也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张家这场婚事说了个七七八八，穗宁也在一旁两眼发光地听着，吃了一肚子瓜。

　　先是张三小姐给人当妾的瓜，扒出张家大概是把三小姐和那一大批嫁妆当做贿赂送给了那位贾司马大人，毕竟送嫁妆可不算贿赂，多一条当官的人脉，以后也能给予家族庇护。

　　从这结果来看，贾大人似乎是答应了。

　　然后又说到张家这些年里一直热衷于嫁女儿笼络人脉，张家人口多，光是主脉支脉就有十二房，这么多人，生的女儿自然也多。张家女儿就没有低嫁的，不是嫁给富商就是嫁进官宦之家，不过大多还是商贾，这年头当官的人为了自身的清名，很少与商人接触，视商贾之人为贱籍。

　　湖州司马贾大人是张家这么多年嫁女以来，巴结到的最大的一个官。

　　只是可惜了张三小姐，正儿八经的大家小姐，最后却给人当了个妾。

　　妾是最让人瞧不起的，这年头的妾没有任何人权，主母可以随意管束，若是一气之下想要发卖了，都不会有人说一句不是。

　　不仅主母如此，富商官员之间还流行互相交换彼此的妾室，给朝廷官员赠送美妾也是一桩美事，没人会说不对。

　　如同纪大老爷纪经言的妾室，即便生下孩子，丈夫一声令下，也必须奶都没断就送走，往后就当再没有自己的孩子。

　　这就是当今妾室的地位，世人瞧不起，丈夫不在意，卑贱如蚁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