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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贤妃拈着鱼食投喂她那两尾精心饲养的金鲤,漫不经心道:“是么?她打听五皇子做什么?”

      魏姑姑躬身答话:“高姑娘话头起得怪,没头没尾的,冷不丁就来了这么一句。奴才反复思量,也没琢磨透。”

      贤妃听了这话,笑道:“一个六岁的孩子,最是干净的年纪,小琉璃人儿似的,别人怎么教,她便怎么学,没头没尾她可不会去在意一个不相干的人。”

      魏姑姑赔笑:“奴才愚笨,请娘娘明示。”

      贤妃娘娘道:“老五那孩子身世可怜,生下来便受亲娘的牵累,不得圣心……今年九岁了吧,生辰过得冷冷清清不说,学都上了两年,可连个名字都没给取,再不受宠也那是位正经皇子,听说朝臣们已经连着劝几日了。”

      贤妃身居后宫,对前朝的事倒是了若指掌。

      魏姑姑这下恍然:“原来如此,想必是高姑娘进宫前在哪听了些闲话,所以才记心里了罢。”

      贤妃喂完了鱼,又去逗鸟,悠哉自在:“回去伺候吧,有事再来报,高家那孩子我看着还算懂事,你呀也别老板着脸吓唬人家。”

      魏姑姑应了声是,无声息的退下了。

      下晌,小憩了一觉,时辰到了,高悦行跟在公主身边,亦步亦趋,去演武场瞧热闹。

      公主出落的袅袅婷婷,高悦行小萝卜头似的缀在她衣裙旁侧,公主无奈之中又隐隐透露出一丝嫌弃,她这压根不像带了个伴读,而更像哄了个小妹妹玩,往后还指不定谁照顾谁呢!

      公主想找点话闲聊:“你家长姐我见过,无论说话行事,都是极好的,可惜……”

      高悦行此时却没有心思哄她,略冷淡敷衍道:“长姐一向很好。”
      她已经听到前方传来热闹的动静。
      偶尔的几声欢呼叫好,像沸腾的油锅里溅起的星子,刺得高悦行心里发烫。

      快要见到了。

      心里越是急迫,脚下就越是恭谨,唯独眼神中流露出的坚忍能隐约窥得她的内心焦灼,但她也低头隐藏的很好。

      咻——
      啪!

      一声尖锐的哨响之后,有风声贴着耳边擦过。
      高悦行第一脚踏上演武场的红泥土地上,尚未反应过来,便察觉耳畔火辣辣的疼,脚侧不远处落了一支羽箭,抬手一摸生疼的地方,她的珍珠耳环掉了一支,耳垂上渗出血珠。

      高悦行还没怎么着,随身的宫人们却大惊失色。
      公主脸色也变了。

      再如何,高悦行也是朝中重臣之女,轻易折辱不得。
      而且此番进宫第一天,就伤到了脸……

      至于始作俑者。
      高悦行抹掉耳垂上的血迹,抬头,迎着阳光,只看见一位身穿暗黄云纹的小皇子骑在高高的马上,前后左右侍卫簇拥着,架势嚣张得很。
      看得出他意气风发,在这刻板的皇城中,笑得都比宫中的同龄人更灿烂些:“听说贤娘娘给妹妹身边指了位漂亮姑娘陪读,怎么我却没有,娘娘偏心啊!”

      公主手藏在袍子下,拉了拉高悦行的小手,神色冷淡道:“给三皇兄请安。”

      高悦行便知道了,面前这位便是当年郑皇贵妃拼死产下的皇子。
      皇三子,李弗逑,今年十岁,与公主同龄。
      太阳真刺眼啊,高悦行合上双眸。

      而十余年后的史官记载中,提及这位皇子的只有一句
      ——“皇三子,李弗逑,夭亡于十二岁。”

      李弗逑等了等,没有等到高悦行请安,不悦道:“怎么不说话,莫不是贤娘娘千挑万选,最后竟然送了个小哑巴进宫?”

      高悦行恍然回神,低眉行礼:“请三殿下安。”

      李弗逑一手持弓,一手扬起马鞭:“好了,免礼,看在你懂事的份上,不为难你了,但是你弄脏了我的箭,你去给我洗干净再送来。”

      高悦行没想到,原来在史官记载中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的皇三子,竟然是这副性格。

      尊卑有别,高悦行不能回嘴,但公主不是吃素的。

      公主招手叫来李弗逑身边的侍卫,嗓音都拔高了几分,清脆利落的吩咐道:“你去给本公主把箭捡回来,再回了我母妃,请太医给高家小姐验伤!”

      李弗逑一瞪眼,周遭侍从跪了一片。

      公主一抬下巴,丝毫不惧。

      李弗逑用马鞭指她:“你就知道告状。”

      他们这边的热闹终于惊动了演武场上教习皇子的师父。
      卫国候,郑千业,一品武将。
      郑侯年近六十,岁月带给他的并非全是伤痛和衰老,还有经年在沙场上历练出来的强健体格,他一身轻甲,手提着一杆乌金枪,踱步过来,面上森森寒意逼人。

      三皇子下马:“外公。”
      郑千叶是郑皇贵妃的父亲,照这层关系,李弗逑是该唤一声外公。

      高悦行再次摸摸自己的耳朵,本就是轻伤,现在已经不渗血了,只是伤口横在小女孩白嫩的皮肤上,看着有些刺眼。

      郑千叶看了一眼李弗逑,没理会他,而是微微弯下身,招手唤了高悦行到近前,仔细查看了她耳上的伤口,又叹了口气:“请太医为高小姐诊治。”

      他身边的侍卫这才得了令,转身去传令。

      李弗逑终于收敛了一些,不复之前的张扬,辩驳道:“外公,我不是故意的,演武场上刀剑无眼,她这么小一个团子,还没有马腿高,我怎么注意得到!”

      郑千叶依旧不吭声,他走在前面,李弗逑在后面跟着,到了远一点的地方,他才停下,教训道:“演武场不是战场,战场上与你刀剑相向的是敌人,演武场上陪你玩刀耍枪的是同袍是兄弟,刀剑无眼的话不应用在这里,你是陛下最看重的皇子……”

      高悦行被侍卫引着,走远一些,便听不清了。

      公主见她老不说话,以为她心里难过,便出言安慰:“你别怕,我那三哥的性子从来跋扈,但他最多也就嘴上占占便宜,我有母妃在,你放心,断不会让我们受委屈。”

      公主句句说在理上,句句说的都是实话。
      贤妃娘娘就是公主最大的底气。

      宫中的孩子人人都有爹,但却不是人人都有娘。

      三皇子到底也说不清是可怜还是可恨。

      高悦行一想到他两年后将会不明不白的死去,心里虽然受了委屈,却也很快释然。

      她顾不上自己耳上的伤,到了人少一些的地方,便开始四下张望。

      演武场上人多,马儿也多。
      但正经主子没有几位,多是侍卫在巡视。

      高悦行目光扫过,在兵器架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位身量纤瘦的小男孩。
      他不像三皇子那样,如众星捧月般张扬,他只带了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小侍从,也没什么人愿意陪他,他自己拿着一把未开刃的剑,时而心不在焉的比量几下,并不用心。

      高悦行望着他的背影,向前挪了几步,又克制地停下。
      趁公主不注意,她小声问服侍的宫人:“那位是谁?”
      宫女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瞧,笑了:“那位是五殿下,他和许昭仪向来深居简出,难怪高小姐不认得。”

      高悦行默默点头。
      风拂过她斗篷上的风毛,毛茸茸的挠着她的脖颈。

      高悦行拎出腰间的一方手帕,感受着风向,瞅准时机,一撒手。

      洁白的帕子落到地上,沾了泥土,被风卷着,往五殿下的方向去了。

      高悦行提起裙摆,追着自己的帕子跑。
      身后宫人乌泱泱跟了一群,还惊动了公主,也追了过来。

      帕子如愿以偿地被风送到五殿下的脚边。
      高悦行守礼,在几步开外就停了下来,几乎是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把几缕跑乱的碎发别到了耳后。

      五殿下弯身捡起手帕,然后转身看到了她。

      高悦行心里怦怦直跳,垂眸平息心境,再抬眼一扫,下一刻,竟愣在了原地。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若问五雷轰顶是什么感觉,高悦行今儿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脑袋里轰然一片炸响,手脚冰凉,血都冷了。

      面前这张脸,五官平凡到了极致。
      与李弗襄压根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

      五皇子将她的手帕递给宫人,冲她略一点头,话也不说一句,便转身去干自己的事了。
      他的背微微含着,那是宫中常见的一种谦卑姿态,本不应出现在一个皇子身上。

      不是他!
      他不是李弗襄!

      高悦行心里迷糊了,公主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可她一个字儿也没听清。
      她的五殿下去哪儿了?
      她离奇的死而复生真的只是回到了从前么?

      会不会……这根本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梦境。
      而她在这里,再也找不到李弗襄的存在了。

      高悦行越想越觉得害怕。
      最后,气血涌上心头,她闭上眼睛一阵昏厥。

      高悦行昏倒在演武场。
      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

      贤妃娘娘是第一个知道此事的,询问过公主身边服侍的人,大致了解了事情始末,回报的人稍加润色,事实便有头有尾。
      ——三殿下在演武场上一箭误伤了高小姐,以至高小姐受惊晕倒。

      误伤,受惊,晕倒……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贤妃斟酌再三,终是选择将此事报给了皇帝。

      当高悦行在贤妃宫里悠悠转醒,在榻上怔怔坐着,从门外宫人的闲话中,得知三殿下被罚禁足三天,是皇帝亲自下的旨。

      贤妃正坐在廊下,托着一小盘鱼食,引曲水池里的锦鲤争相夺食,腕上的玉镯衬得她肤若凝脂,真正的富贵闲人,意兴阑珊,别有一番美,贤妃余光瞥见高悦行从殿里出来,默默的靠在门口发呆,便笑了笑 ,道:“还是高小姐面子大啊,老三在宫里飞扬跋扈这么些年,皇帝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还是第一次受到惩罚。”

      高悦行回过神,停在不远处,说:“陛下如此溺爱,实则在害他。”

      贤妃瞥了她一眼:“妄议君上,你胆子大得很。”

      高悦行低头说知罪。

      贤妃只是吓唬她一下,并非真的问罪,叹气道:“你一个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陛下岂会不知。三殿下的老师——柳太傅,乃三朝元老,一代鸿儒,名满天下,当今圣上幼时便是由他启蒙。其实柳太傅年事已高,几年前便已告老还乡,不再过问朝中事。是陛下为了老三,圣驾亲临请他还朝……老三他自己劣根难驯,陛下也失望得很。”

      原来如此。

      高悦行垂下眼睛。

      贤妃望着她,总觉得这孩子成天心事重重的,眼角眉梢蕴着一抹化不开的郁气,记得从前的高悦行不是这样的,有几次公主的百花宴上,高氏两姊妹受邀参加,长姐温婉,次妹活泼,高悦行最喜穿素色的衣服,小小一个雪团子,在花里跑来跑去,滚一身花瓣,娇憨极了。

      果然啊……
      深宫不是什么好地方,就连一个孩子的天真都保不住。

      贤妃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她作陪了,嘱咐宫人好生照看她。

      高悦行失魂落魄地躺回榻上,从怀中摸出那块海棠帕子,用手指绞了一会儿,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如一团乱麻,她不禁在脑海里细细梳理自己所知有关李弗襄的幼年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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