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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不、不好了,长老不好了!”

      寂静的五条家宅院中突然响起喧嚷声。

      一个仆从奋力的从后院跑向议事厅,神情不知是慌乱还是兴奋,口中不停的重复喊着,声音传遍了整个宅子。

      冬日里空落落的庭院,随着喊叫声,干枯的枝丫抖落了簌簌的叶,有好奇的小仆从凑热闹似的探出头来,懵懂的眼中满是与清冷冬景截然不同的生机。

      “叫什么叫,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终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在吵闹声中拉开了一道障子门,那是茶室的方向,传统的羽织一丝不苟的束缚在他身上,满脸肃容。

      在长老的瞪视中,看热闹的仆从们小心翼翼地缩了回去。顶多有些在心下嘀咕一句又在不务正业。

      唯有那个来报信的仆从,满面欣喜地转了方向,向茶室跑去。

      茶室的门被进来的仆从快速关上,有眼尖的看见门内三长老似是轻轻踢了一下腿,好像把什么东西扫到了桌子下面,恍惚像是副牌九。不过他的动作太快,好似是他人的错觉。

      因为座位上长老们个个板着严肃的面孔,端的是一副庄重的模样,像是随时都在讨论事关五条家生死的大事。

      大长老瞥了一眼来人,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这才缓缓开口道:“有什么事。”

      一进茶室,那个仆从不顾还在大喘气,便迫不及待的说道:“大、大长老,生、生……生了。”

      闻言,平常思维就很灵活的三长老登时将视线转向大长老,不知道为什么还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他的肚子。

      “看什么看。”大长老毫不示弱的回瞪了一眼,端肃的脸色有一刹那的破裂,他转头对仆从责问:“胡乱说什么,你给我好好说清楚!”

      “生了,三、三支脉的夫人生了、了个”在大长老的压力下,仆从终于说出了一句略微完整的话。

      刚刚听完这句话的三长老又忍不住将头转向大长老,这次的视线含着鄙夷。

      这眼神让大长老忍不住再次重申道:“我是清白的!”

      “老三,说的是你自己那脉的,看别人做什么。”好在稳重的二长老,瞪了一眼不着调的三长老,出来说了句公道话:“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上次那家的遗腹子吧,自接到丈夫消息后就一直不见好,为了孩子才撑着一口气,算算日子是差不多了。”

      说完后,二长老轻轻训斥了仆人一句:“真是越发没轻重了,这种小事也值得来汇报。”

      一旁的大长老暗暗松了口气,他的清白保住了,果然还是老二靠谱,他轻咳了一声,重新拾起了稳重,半推半就的说道:“子嗣绵延也是一个大家族的根本,确实是喜事,这仆人也是一时高兴,不要太过苛责了。”

      “这样吧,三脉的夫人也不容易,这个月从账上给支脉家的多支点钱,就当奖励。”大长老拿起茶盏,装模作样地轻轻一抿,语气轻松了起来:“我们正在开会,没什么大事就退下吧。”

      在长老们讨论完毕后,仆人的气,终于喘了过来,他用他平生最快的语速说到:“大长老不好了,三支脉的夫人生了个六眼。”

      话音刚落,茶室内噼啪声作响,茶碗碎了一地,大长老刚刚喝进嘴里的茶就这么喷了出来。

      气氛徒然寂静了一瞬,窗外枯枝上最后一片斑驳的红叶摇晃了一下,终于落尽了。

      在座的长老们再也维持不住场面,一个个都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哪还有刚才仙风道骨的做派,

      “这种事情以后要早说!”

      随着这一声怒吼,五条家从此刻起,好像变得不一样了,有什么东西开始慢慢改变。

      等仆人抬头看去,早已不见任何长老的身影,只留下满地的碎茶碗和一副不慎被露出来的牌九。

      “啊,长老们又忘了收拾。”被留在原地的仆人见怪不怪的开始整理,把牌九再次塞进了桌子底下。

      这一天,敏感一点的五条族人都意识到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三支脉的院子里从来没有聚集过那么多人,而且都是五条家位高权重的长老们。

      他们焦急的在院子内踱步,时不时的交头接耳,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焦急,以及眼中那藏不住的兴奋。

      很快产婆便将孩子抱了出来,婴儿被包裹在襁褓之中,在众人的目光下,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雪沫般的睫毛之下,是苍蓝色的眼眸,深邃而神秘,澄明如辉映着天空的蓝宝石,与族谱内的记载一模一样。

      看到这一幕的长老们纷纷激动了起来。

      “六眼,真的是六眼,上天庇佑,四百年了,我五条家终于又有六眼了。”

      “这下我看禅院跟加茂拿什么跟我们争。”

      “就是,我早看他们不爽了,看我下次打架把他们头都打掉。”

      “太好了,我终于不用再每天闲的只能聊天打屁推牌九了!”

      所有的人都沉浸在喜悦里,个个使出了全身本领往前挤,企图第一时间看到六眼。

      这里点名批评三长老,他一个手肘用力,就把最抹不开面子的二长老给挤到了最角落。

      二长老阴沉着一张脸,心烦的移开视线,看到了一开始就被挤到角落的产婆,神色间充满了不安。

      他轻咳两声,装作刚刚狼狈的一幕没有发生,泰然自若的对产婆询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产婆似是被他突然的询问吓了一跳,她犹豫了一下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还是有些含糊其辞地说道:“夫人还在里面。”

      这话说得有些不清不楚,不过二长老想到这位夫人之前的身体情况,意识到了什么,他叹了口气,开口道:“我来处理吧。”

      二长老先扫视了一圈院子,没找到想找到的人,便径直走到院子外,询问附近的仆人:“家主呢?”

      仆人面对向来冷脸的二长老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呃,家主因为之前偷喝了酒把夫人的佛像砸了,正在、正在前院罚跪呢。”

      “那个没用的东西,还不快叫他过来。”一旁同样听到回话的大长老喝斥道,很显然,他也被挤出来了,心情正郁闷。家主这时候的消息,可谓是正好对上了火山。

      仆从忙不迭的诺诺应下,一点也不想承担大长老的怒火。

      正当仆人要离开的时候,二长老似是想到了什么,出声叫住他,嘱咐道:“等等,要是家主夫人问起,你就说是我叫他,这次是真的有正事,来议事厅。”

      说完后,二长老才转身安抚大长老道:“大哥,既然我们五条家有六眼了,那么有些事情就要好好开始规划了。”

      闻言,大长老立刻忘记刚才的小事,点头赞同道:“还是老二想的周到。五条家有六眼是大事,说不得下作的加茂和禅院又要使坏,我们先去议事厅,等家主到了,就开始规划对六眼的保护,我们必须严防死守其他两家得知后,随之而来的暗杀。”

      “那我处理一下院子里的仆从,以防走漏消息。老六,你跟我来。”二长老叫了一声院子里的六长老来帮忙。

      待院子里的人清空后,二长老将知道消息的仆从们集中在了院子里,让六长老处理,随后便走进了产房。

      果不其然,他一进屋便发现夫人眼看着已经快不行了,只是凝着最后一口气还没散。

      床上的女人形容枯槁,仿若被肚子里的孩子吸取了所有的生机,唯剩一双眼,如同黑夜中的烛火,不肯熄灭,看着进来的二长老,带着孤注一掷的祈求。

      “孩、孩子,我的孩子。求……”

      烛火燃尽了一切,絮乱的光影在冬日的寒风中孤零零的留下最后一滴蜡泪。

      二长老走到床边,打算亲自送送她:“你放心,孩子会记在家主的名下,成为唯一他们的孩子,家主夫妇两人品性如何,你也是知道的,必会待那孩子如亲子一般。”

      女人摇了摇头,她挣扎着抬起手,死死的攥住了二长老宽大的袖口。女人其实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这个动作在外人看来只是轻轻碰到了。

      烛火摇动起来,映照出了墙角的阴影,如同缠绕而上的藤蔓,织成交错的牢笼。

      在她动弹间,被褥里露出了一个襁褓,那是一个与刚才被抱走的一模一样的婴儿。只是身子骨看起来要弱不少,连哭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被子里发出哼唧的声音。这才一直没被发现。

      二长老看到眼前的一幕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失态的往后退了一步。宽大的袖角从女人的手中滑落,柔软的织锦在此刻变得格外滑腻,手指不甘的动弹了几下,却留不下任何东西。

      “双生子?!”

      竟然是双生子。

      倏然间,烛火悄无声息地熄灭了,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二哥,外面已经处理好了,三脉的夫人如何了。”进来的六长老打破了屋子里的死寂。但屋内的场景让他走到一半就停下了脚步。

      “你做了什么!这、这……”六长老惊疑的声音响起,此刻床上的女人的样子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女人的眼睛瞪的大大的,死死的看着前方,怎么都不肯闭上。

      “这……死不瞑目……啊。”六长老喃喃的说着,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六长老的声音拉回了二长老此时混乱的思绪。

      这一刻,二长老内心有了决断,他伸手,从被褥间抱出了孩子,抬首间看到了从头到尾都在的产婆,不自觉的下令:“老六,控制住产婆。”

      刚刚进来的六长老,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他这人一向没什么主见,立刻遵从命令,打晕了产婆。

      这之后,他才看向二长老,发现了他怀里抱着的襁褓:“六眼怎么还在这儿,产婆干的?”

      话一出口,他才想起六眼是他看着被抱走的,他终于反应过来,脸皱成了一团,“不是吧,这——”

      “禁言。”二长老打断了他没说出口的话:“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允许说出去,至于这个产婆恐怕需要你费心了。”

      “我知道了,我会处理掉的。”六长老也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立刻保证:“不过这个孩子怎么办?”

      二长老轻轻拨开了孩子的眼皮,露出了内里的眼睛。

      那也是一双苍蓝色的眼睛,只是有些灰蒙蒙的,就像是缺失了什么。

      每个时代,六眼只会有一,这类似于规则,但是同卵双胞胎在咒术中也会被认为一个人,这也是规则。

      “如果我的猜测没错,因为这孩子的存在,六眼很可能会不完整。”

      “那怎么办。”六长老的脸更皱了,已经不能看了:“六眼是五条家的希望,绝对不可以出事啊。”

      “我们必须断了双生的诅咒。”二长老看了一眼怀里的孩童,狠下心带着他走向了后山。

      * * *

      五条家,咒术界御三家之一,外人一直认为五条家能够位列三家之一,是因为六眼和无下限。

      但只有五条家的长老们才知道,他们会被尊御三家,不仅仅是因为六眼。

      每隔几百年才会出现一个的至强,是不如其他两大家族一直在延续的昌盛的。

      而五条家之所以没有在不诞生六眼的时代被两家联手剿灭,还获得尊敬,是因为五条家有一个从平安时代流传下来的结界。

      据说只要在结界内,五条家的人就不用怕任何危险,几乎等同于一个能够福泽全族的半领域。虽然外界传得玄乎,但事实上只有五条家的长老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而是一个用来镇压的结界。

      平安时代,那是咒术最繁盛的时代。天才辈出,魍魉遍地。但即便是这样的时期,也有一人力压了整个时代,那就是安倍晴明。

      据传晴明公以人类之身,统领百鬼夜行,震慑整个东瀛。致使同时代的其他天才都黯淡无光。他的术式咒灵操术,甚至能无上限的契约所有咒灵为他所用。

      不过人终有一死,晴明公为了防止自己死后体内的咒灵失控,以及彻底解决平安京的问题。
      天纵奇才的他决定在平安京布下四象结界,以镇压所有的魑魅魍魉。

      晴明公成功了,在他死后,这个结界也没有消失。甚至因为他将他契约过的强大咒灵都镇压在结界之下,致使结界的力量暴涨,蔓延至整个东瀛,一旦有咒灵的强度超过晴明公曾经的咒灵,就会被结界自动吸纳镇压。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现代的人口比平安时期更多,咒灵却比那时候弱了不少的原因。

      但就算是再厉害的结界,如果没有人维护,也终会有消失的一天。可后人没有晴明公的才华,他们能选择只有最原始的血脉献祭。

      千年来,五条家身为后人,每隔百年都会选最强的几个长老走入这个结界,以身殉责。

      这个百年本该轮到他们了。他们这些老家伙也都做好了准备。可偏偏等来了六眼。五条家瞬间就成为了整个咒术界的打击对象。

      而如果因为双子的存在,导致六眼一直无法成长起来,长老们又都走了,剩下的五条家族人很可能会沦为被饲养喂给结界的牲畜。

      甚至不排除有丧心病狂者打开结界,放出千年来的所有镇压的咒灵。

      这是二长老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他做下了这个决定。将这个孩子献祭的决定。

      而五条家的后山,便是结界的缝隙点。

      后山上有座神社,一旦有人献祭,这里就会有神官巫女来主持仪式。

      不过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

      这一次五条家的献祭,没有隆重的仪仗,没有观礼的族人,只草草上了柱香,就结束了。

      跟在身后的六长老看着面前简洁的仪式,半响,才愣愣的开口:“不取名吗。”

      二长老沉默了一会儿:“一旦给予了他名字就意味着跟五条家结了缘。五条家有什么好的,愿他来生,别来这里了。”

      说完,二长老闭了闭眼,对着黑洞洞的缝隙,松了手。

      他知道,这个结界会抽空献祭者的一切,不管是术式、咒力还是生命力,甚至包括双生诅咒。最后什么都不会剩下。

      瘦小的婴儿瞬间就被缝隙吞噬了,在那一刻,二长老恍惚间似乎听到结界发出了满足的声音。

      两位长老凝神望去,只看到了慢慢开始合拢的缝隙。

      “奇怪,结界从一年前就开始不稳,我们本来也做好了近几年它撑不住,就开始一个一个献祭,直到力量足够,缝隙才会合拢,按理来说不应该啊。” 六长老的脸又开始发皱了。

      封印缝隙需要足够的力量,这也是为什么都选择力量强大的长老来,不然很可能填进去整个家族都不够,现在的情况有些异常,只下去了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缝隙就没了。

      二长老倒是有不同的看法:“你说上天让他来这世间走一遭,是不是就是为了此。毕竟与六眼同来。”

      还有一句话,二长老没有说出来,这孩子简直就像是天生的镇压物。

      “不用管这些了,反正等六眼长成,我们都会去陪他的。总不能让孩子寂寞。到时候不管如何能量都会够的。”

      “也对。”

      两位长老最后看了一眼没有异样的神社,便离开了。

      离开后的两位长老没有想到的是,献祭其实并没有完成。

      简陋的仪式是其一,如果是普通的献祭者倒也够了。但是这个孩童体内潜藏的力量,显然不是常人可比的。他一个人,就有着让结界认为完全可以满足封印的力量。

      只是太过庞大的力量让结界一下子无法完全承受,更别说辅助仪式的不足,就让这个过程更加困难了。

      虽然缝隙合拢了,但是婴儿并没有完全掉下去。就像吃了不易消化的食物,只能在胃里慢慢磨。

      结界开始侵蚀婴儿以补全自身,但婴儿无知,没有自愿献祭的念头,感知到难受后,他的本能让他选择了对抗让他不舒服的东西。

      这并不是献祭,它变成了对抗。两股力量开始以婴儿的身体为战场厮杀。

      只是婴儿毕竟刚刚出生,力量孱弱,也完全没有学过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量,没过多久,便逸散开来,被结界吞噬。结界的力量也轻而易举的进入了婴儿的身体。

      可谁知,力量刚刚进入就被婴儿完全吸取而消失了。结界是毫无神志的,它只知道自己没有侵蚀完新加入的力量,于是继续投入。

      毫无力量的婴儿在此刻变成了一个容器,奇怪的是,这婴儿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天生的容器般适应。

      是了,他本该承受六眼的负荷,即使天注定一个时代只能有一个六眼,他的身体还是按照最强的力量打造的。对于缺失了六眼力量的容器来说,此时进入的力量如同大补。

      这个结果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

      婴儿的心脏中有光芒闪过,那是他潜藏在体内的最后的力量。一旦结界将他最后的力量也磨灭掉,或许婴儿将会承受不住结界的力量而消失,又或者能够,但与此世没有锚点的他,也将被冲垮神志,直至化为新的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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