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情郎》岁寒晚急

38、番外 秦妃（二）

　　一连好几日，秦梓心都没能见到金鉴。

　　和来时预想的不同，她一心想着，穿着旧时青衣，去寻回旧日良人。可青衣都穿起了毛边，唇角也急出了火泡，也没能见到金鉴。

　　她疑心是德妃从中作梗，在居所大肆咒骂。

　　“德妃这个老女人，从前就不受宠，必定是她从中阻挠，才让我见不到陛下。”

　　方黛之忍不住道：“你但凡打听一下也就知道了，再有半月是太后寿辰，德妃忙的脚不沾地，哪有功夫……”

　　理你呀？

　　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这几日陛下虽然没来，但小公主日日都来听经，你与其苦等陛下，还不如从小公主着手。都说母女连心，没准她见了你就愿意亲近……”

　　“那孩子惯会胡搅蛮缠，学了几个成语便胡言乱语。我才不愿见她！”

　　何况，她身边日日都不缺人，无论是德妃、淑妃还是何昭仪，都把她当心头宝一样，看的严严实实的，她根本插不进去。

　　她口中说不喜金逍，可看见金逍叫别人母妃、娘娘、阿娘，心里又酸又气，愤恨不平。

　　明明受了怀胎孕育之苦的是她，这孩子却只和别人亲近，一看就是个不孝的。

　　秦梓心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寻摸门路，最后还真让她误打误撞，跑到荷花池边，见到了金鉴。

　　她远远瞧着金鉴的身影，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常服，还和五年前一样，英姿勃发，神采焕然，令她心神激荡。

　　她还记得那时候她整日啼哭，不肯安生保胎，逼迫金鉴放她出宫。他神色黯淡，常不言不语，没有半点往日的洒脱俊逸，她见了自然愈发烦躁。

　　没想到五年后再见，他依旧像当初那个少年郎，神采飞扬，令人神往。

　　他抱着孩子，和她柔声细语的说话，身旁跟着一位女官。

　　秦梓心只觉得满心欢喜。

　　他身边一直没有别人，最看重的孩子也是她所生，只差一点点，便能一家团聚。

　　秦梓心理了理鬓角的乱发，正要从灌木丛中钻出去，骤然被人按住头，压在了地上。

　　动静并不大，金鉴却敏锐的回头，下意识将庄子玉护在身后：“什么人？”

　　何昭仪提着鞭子，趾高气扬从旁边出来：“不知是谁，鬼鬼祟祟，偷窥帝踪，叫我抓住了！”

　　金鉴一见她就皱眉：“你也稍微文雅些，莫要带坏灵儿。”

　　何昭仪瞪圆眼睛：“我哪里不文雅？再说了，现在就到灵儿和我练功的时辰了。”

　　说罢，夺宝一样把灵儿抢过来，笑嘻嘻道：“陛下，灵儿我就带走了，你和玉儿说说悄悄话呗。”

　　金鉴哭笑不得：“胡闹。”

　　等金鉴和庄子玉走后，何昭仪才带着金逍过来，冷哼一声。

　　她一哼，秦梓心就明白了！

　　“你是故意的！”

　　何昭仪入宫六七年了，还和年少时一样，咋咋呼呼：“吼！谁故意的？我堂堂一个昭仪，那么大一个昭仪，我为难你啊？你算哪根葱啊？”

　　何昭仪问金逍：“灵儿，你说把她怎么办？”

　　金逍似模似样的背起小手，故作沉稳：“抬起头来。”

　　秦梓心难堪极了，拼命低头，却被何昭仪的随侍给拽了起来。

　　金逍认出她来了：“原来是你。你是青莲观的居士，为何在此？又为何如此狼狈？”

　　秦梓心嗫嚅了几下，不知如何解释。

　　金逍并无什么耐性，又道：“若不想说，便不说罢。”

　　秦梓心松了口气，又听这小人道：“虽是为了我祈福才进宫的，但这位居士鬼鬼祟祟，实在算不得磊落。宫中不容没规矩的小人，遣送出宫。”

　　秦梓心大惊失色，她这次进宫，便是托了不少门路。若真的被送出宫，便再也没机会了。

　　秦梓心连忙道：“我，我是陛下的故人！小公主，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啪！”

　　何昭仪的鞭子甩在地上，鹅卵石都被崩飞了好几块：“你想清楚了再开口！”

　　金逍颔首：“你是父皇的故人？若果真如此，你的行为倒有了解释。”

　　金逍说完，便不再言语。

　　这是在敲打秦梓心。

　　她要么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得见金鉴；要么被遣送出宫，今后再无机会入宫。

　　可秦梓心怎么说的出口？

　　她是想见金鉴，可是想要一场风花雪月的重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狼狈不堪，没有半点美感。

　　金逍虽然年幼，但跟在金鉴身边久了，自有几分上位者的手段。

　　秦梓心糊弄不了她，只得拿出手腕上的玉镯：“我从前与陛下有旧，这只镯子便是陛下所赐。”

　　金逍一看，金镯内圈果然有御赐的印记：“你要见陛下？”

　　秦梓心忐忑的进了湖心亭。

　　她没想到，最后竟是金逍一句话，她才能再次见到金鉴。

　　金鉴放下鱼食，淡淡道：“没想到，刚才何昭仪抓到的人是你。”

　　秦梓心面红耳赤，局促的整理衣裳，但金鉴却看也没看她一眼。

　　秦梓心心里委屈，眼泪不自觉的盈满了双目：“陛下都不曾回头看我一眼，难道不愿意见我吗？”

　　金鉴听她如此说，觉得莫名其妙。

　　他转身蹙眉，十分不解：“你进宫来，不是来见灵儿吗？”

　　秦梓心大急：“我，我……”

　　她从未见过金鉴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冷静、淡漠，仿佛自己已经对他没有丝毫牵扯。

　　秦梓心顾不得其他，泣声道：“我是为了你才回来的啊！”

　　金鉴更加疑惑：“为我？”

　　他似乎轻笑一声：“秦姑娘，当年是你信誓旦旦，说从未对我有过男女之爱，甚至不惜以腹中骨肉威胁我要离宫。如今又说，是为了我回来？”

　　“你如此颠三倒四，岂非可笑？”

　　金鉴想起金逍，庆幸的道：“幸而灵儿的性情不像你，倒是更像子玉一些。”

　　秦梓心张口结舌，这和她预料的重逢根本不一样！

　　金鉴分明对她已经忘情，可他怎能如此？

　　她还想说什么，金鉴突然朝一旁伸手。秦梓心以为他是在等自己，连忙上前两步，却有一女子捧着果盘过来，将葡萄放进金鉴手心之中。

　　秦梓心震惊的看向这个女子，对方不施粉黛，但容貌的确出众。方才便安安静静的守在此处，不声不响。

　　她进来后，一门心思放在金鉴身上，竟然都没发觉，这里还有第二个人。

　　金鉴吃了葡萄，拿葡萄皮喂鱼，颇有几分孩子气。

　　他一向只有在喜欢的人面前才如此放松，而如今带给他这种自由惬意的，不是她秦梓心，而是另一个女子。

　　秦梓心抬头看向庄子玉，仔细打量她的容貌，半晌又低下头。

　　金鉴摇摇头：“若你不是灵儿的生母，若今日不是你撞到灵儿面前，我是不愿再见你的。”

　　秦梓心失魂落魄的问：“我是公主生母，我舍不得她，能再回宫吗？”

　　金鉴问：“以什么身份呢？”

　　秦梓心咬咬牙：“陛下的后妃。”

　　金鉴便又笑了笑：“可从前你说后妃身份是对你的束缚，极不喜欢的。”

　　秦梓心抿唇：“灵儿需要母亲……”

　　金鉴神色冷淡下来：“灵儿有子玉养育，有德妃淑妃何昭仪倾心教养，不需要一个时刻盼望她胎死腹中、甚至想捂死襁褓中亲生女儿的母亲。秦氏，朕的耐心是很有限的。”

　　秦梓心手足冰冷，惊惧之下牙关颤抖：“你知道了？你怎么会知道？”

　　金鉴再不愿理会，叫人把秦梓心带下去。

　　被人拖下去时，金逍刚从何昭仪那得了一条小马鞭，兴致勃勃的跑回来。

　　秦梓心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开来，抓住金逍的手：“灵儿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金逍偏了偏头：“你见过父皇了？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秦梓心只是一个劲的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金逍不太高兴，她新学了一个小把戏，叫以攻为守，于是故作高深的反问：“那你自己知道你是谁吗？”

　　秦梓心果然被问的一愣：“我是秦梓心啊！我是……”

　　她是陛下的心上人，是小公主的生母，是大荆最幸福的女子。

　　她正要说出口，却恍然记起，陛下的心上人已经不是她，小公主也不需要她这样的生母。而她跟着琴先生私奔，颠沛流离五年，哪有什么幸福？

　　她秦梓心活了一场，到底算什么呢？

　　是怎么从十全十美，落魄到一无所有？

　　她曾拥有一切，如今也失去一切。

　　金逍见她说哭就哭，心里莫名的刺痛了一下，柔声劝道：“你别哭了，父皇一向仁善，并非苛刻之人，你若不是犯了大错，他不会怎么处罚你的。最多也就是不见你罢了，他又不是戏本子里那种动不动就要砍人脑袋的皇上。”

　　秦梓心拼命摇头，可她犯了大错啊！

　　金逍劝了几句，吩咐左右道：“父皇既没有别的旨意，你们客客气气把人请出宫便是。”

　　反正这回出了宫，以后都不会再见。

　　秦梓心恍恍惚惚被遣送出宫，在一处庄子落脚，成日沉迷旧事，稀里糊涂的过了一年多。

　　后来方黛之卷了她剩下的钱财一走了之，还差点把她卖了，幸而关键时刻被人救了下来。

　　经此一遭，秦梓心的精气神彻底败了，大病一场后，真的去做了个女冠，深居简出，再不敢回望旧事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