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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67 ...


  •   关于五年前的雨夜,许鸢记忆里的细节许多都已模糊了。

      除了谢斯止那句话,她只记得,被血染红的地毯,玻璃壁褪色的纸鸢,被狂风席卷在雨幕中的花瓣,以及他孱白唇畔弯起的凉薄的笑。
      在许鸢经过时,他抬起手,指尖粘着粒粒血珠,试图去触碰她。

      许鸢躲开了。

      血珠滴落,他什么都没有碰到。

      许鸢坐上裴霁言的车子,将那夜的暴雨,过往的一切,抛在了身后。

      这些年,她隐姓埋名生活在花枝镇,靠一间蛋糕店维持生计。
      除了“徐缘”这个身份外,裴霁言一切的帮助和示好,都被她礼貌地回绝了。心如槁木,她无法再去爱人,又或者坦然接受别人的爱意。裴霁言还有很长很好的一生,不该再和她继续纠缠在这团令人窒息的泥沼里。

      一年前,裴霁言最后来过一次花枝镇。

      夏夜月色如水,他将车开到无人的山腰。
      敞篷车的车顶打开,两人看了半宿的月亮。

      静夜无声,直到那轮镰刀月要沉落于山涧,裴霁言才开口:“你心里还有他,对吗?”

      许鸢静了很久,答非所问:“我是恨他。”

      “恨与爱,并不是完全对立的东西,付诸了爱意,才会产生怨恨。”
      裴霁言眼神温柔得叫人心碎:“许鸢,为什么那样恶劣的一个人,会令你记到现在?”

      许鸢也不明白。

      不论爱恨,谢斯止确实在她灵魂上烙了永生难以褪去的印记。像披了斗篷的梦魇,平时无法看见,但只要掀开一角,斗篷之下的噩梦就会失去束缚,翻涌着将她团团裹住。

      就如同此刻。

      小镇的日暮里,钟声敲响。

      生日宴开场,大人暂停交谈,围着蛋糕给李子豪送上生日祝福

      许鸢站在人群之外,乱跑的小孩不当心撞到了她,果汁浇了她一身。

      谢斯止手插着西裤的口袋,穿过人群走出来。

      五年似乎没有改变什么。

      他仍喜欢穿着年少时的黑衬衫,神情倦怠而散漫,眼眸里也依然蕴着让人看不透的底色,只是他的五官深邃,褪去了浅显的稚气,比起当年清瘦的少年,多了几分成熟与锋利。

      生日快乐歌的前调响起。

      黎茵瞳跟在他身后。

      这破落镇子无趣得紧,小孩的生日宴更是无聊。
      要不是谢斯止,她才不会放下架子来参加这种无趣的宴会。

      因为谢氏掌权人的到来,镇上“大人物”都来赴宴。
      可谢斯止对宴会兴趣寥寥,对小孩子更是没有耐心,黎茵瞳不明白,他要去哪里。

      当谢斯止停下脚步,站到许鸢面前时,气氛倏然安静了。

      许鸢蜷起指尖。

      人群攒动,暮色交错。

      宾客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视线在许鸢与黎茵瞳的身上来回游移。

      黎茵瞳愕然。

      人群之中,只有谢斯止最为平静。
      他捏起许鸢的手腕,用纸巾慢条斯理擦拭她手背上的果汁:“怎么这样不小心?”

      他语气熟络,仿佛这五年的光阴与爱恨不曾存在。

      小孩撞到许鸢后直接跑掉了。
      此刻,谢斯止开口,父母不能装作没有看到,把小孩揪到许鸢面前:“快道歉!”

      小孩不情不愿地说了句对不起。

      黎茵瞳问:“你们认识?”

      谢斯止弯起削薄的唇:“很久没有见面了,嫂子。”

      这称呼勾起许鸢深藏的记忆。

      从前床上,他喜欢在她耳边呢喃这个称呼,喜欢看她因此而流露出的羞耻神情。每每他这样喊,许鸢的脖颈都会染上一层粉红,产生一种背德的错觉。
      但此刻,再次听到这两个字,只让她觉得像是地狱传来的讨债的声音,终此一生也无法摆脱。

      许鸢的眉梢拧起。

      谢斯止骨节细瘦的手指攥着她,手腕上不见了当年的沉香珠,而是戴着一块昂贵的钻表。

      “见到我,不开心吗?”他淡淡地问道。

      许鸢与他对视,他很平和,越是这样,越让许鸢恐惧。

      ——如今的谢斯止,学会收敛情绪了。

      许鸢没有和他说上哪怕一个字。
      她抽出手腕,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李家的花园。

      谢斯止没有阻拦,摩挲着仍残留她温度的指尖,目光跟随她清瘦挺直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正逢夕阳斜晖倾洒,落在许鸢长发侧边,映出一截雪白的耳垂。

      她走得毫不犹豫,如同那年雨夜一样。

      他眼睫低垂,掩去眼底溶解了寒光的阴翳,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早前摘下的沉香珠,在生日歌的尾调中,啪嗒啪嗒,一下又一下,轻轻盘动着。

      ……

      许鸢走出花园,支撑着她的最后一丝力气潮水般退去。

      谢斯止没有追来。

      她蹲在路边,抱着手臂,大口大口喘息。

      夕阳拉长了她的影子,落日的柔光翻卷着她白裙的边角。

      浅看,是最温柔不过的暮色垂垂,可在许鸢眼中,落日是世界上最荒凉的东西。
      昼夜由它分界,天光随它隐匿,它携长夜与寒冷降临人间,无论大地上的人愿意与否。

      林佳追了出来:“缘缘,你怎么啦?刚才那个男人你认得?”

      那男人叫她嫂子。
      可林佳认识她这么久,别说结婚,她就连家人都不常联络,每年都是独自一人在花枝镇过年。

      许鸢摇头:“他认错人了。”

      林佳不疑有他:“还没吃晚饭呢,我爸妈今晚做了好吃的,叫我带你去我家吃饭,走吧。”
      谢斯止出现在花枝镇,让许鸢有种不好的预感,担心给林佳带来麻烦,她摇头:“今晚就算了。”

      林佳根本不听她的,把她强行拽上车,许鸢推不开她

      “我就说你平时要吃点营养的东西吧!”林佳把车门一拍,得意地说,“你的力气还没我一半大!”

      ……

      餐桌旁,除了林佳的父母,还有一个年轻男人。

      男人叫林哲,是林佳的堂哥,样貌英俊。

      他大学读的是美院,毕业后回到花枝镇做了中学的美术老师,同时在校外开了家画室,周末辅导艺考的学生,有着稳定体面的工作,还有一分收入不错的副业,在花枝镇这种小地方,算是很优质的男人。

      相亲的对象快要把他家的门槛都踩烂了,不过他眼光高,一个都看不上。
      直到某次去幼儿园给林佳送东西时遇见了许鸢,对她上了心。

      许鸢的条件在老一辈的眼里,实在不怎么样。
      长了张绝美的皮囊,可开着一家生意不好的蛋糕店,收入连自己都未必养得活,不是结婚过日子的最佳人选。但林哲很坚持,隔三差五就借着看望林佳的名义去她店里逛逛,帮忙做些搬东西之类的体力活。

      许鸢对他一直淡淡的,他不介意,反而越发殷勤了。

      林佳进门看见了堂哥,低声对许鸢说:“我不知道他今晚也来。”

      林哲看见许鸢,站起来朝她笑。

      林母谦和地笑:“小哲的爸爸今天去钓鱼,收获不错,特意让小哲送鱼,听说你要来,他也留下来吃饭了,桌上大半的菜都是他做的,快尝尝。”

      许鸢洗了手坐下,低声说:“谢谢。”

      她扒着碗里的米饭,心不在焉,一粒粒吃着。

      林哲给她夹了块糖醋鱼:“吃点肉。”

      客厅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是林父每晚的必看节目。

      许鸢听着播报员字正腔圆的声音,忽地抬起眼睛。

      屏幕上是一张俊美的面孔。
      谢斯止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走在保镖的簇拥之下。
      他脊背笔挺,神情淡漠,却又矜贵十足,散发着令人难以接近的疏离的气场。

      “呀!”林佳平时很少看新闻,偶尔一抬头,也看到了屏幕上的面孔。
      她惊讶道:“这不是黎茵瞳的金主嘛?!刚刚才见过的。”

      林父林母不怎么看娱乐新闻,都不认得黎茵瞳。

      林哲是年轻人,和林佳有点共同的话题,他瞥了眼电视:“原来黎茵瞳背后的人,就是谢氏的掌权人。”

      林佳筷子上肉惊掉了:“他是谢斯止???”

      不怪林佳只听过他的名字,却不认得他。

      谢氏产业遍及各个行业,在国外甚至还有军.火工厂。
      早在谢斯止的哥哥谢盈朝做掌权人时,这个家族的权力与财力就站在云端上。

      谢斯止的能力与手段,比谢盈朝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为人低调,极少在媒体的镜头前露脸,社交平台上所有关于他的信息、照片一经发布,都会立刻遭到删除。

      林佳念大学时,学校有一个隐蔽的社团,社员都是对豪门充满幻想的女孩,她们会收集各种豪门继承人的信息与照片,用以崇拜或者花痴,而后互相督促,减肥、变美,准备着有朝一日与这些豪门公子来一场命运般的浪漫邂逅。

      林佳当时的好友就是这个社团的社员。
      她喜欢的是个叫裴霁言的人,据说是位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男生。

      至于谢斯止,他很神秘,年纪轻轻就做了谢氏的掌权人,却少有照片流传出来。

      就算如此,神通广大的社员们还是想方设法地挖掘到了一点信息。

      比如,他的大哥谢盈朝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被他害死的。
      再比如,除了家族的权力之外,谢斯止还觊觎自己的嫂子——一位很有教养的美人。
      再再比如,谢斯止这个人心机深沉、手段毒辣,为了争夺家族的权力手上沾了不少鲜血,其中有很多是他的至亲。

      林佳听多了恐怖的传言,对谢斯止这个名字印象深刻。她想起不久前在李家的生日宴上,男人拉着徐缘的手腕,喊她嫂子的一幕,联想到从前听说的一些八卦,她狐疑地看向一旁的好友。

      许鸢安静地吃着饭,没有注意到她的注视。

      林佳晃了晃脑袋,心说不可能,缘缘都说是他认错人了。
      如果真是他的嫂子,按照流言里的说法,谢斯止怎么会轻飘飘地把人放走呢?

      “谢谢款待,我吃好了。”许鸢吃掉碗里最后一粒米,放下筷子。

      林哲:“你都没吃菜。”
      许鸢淡淡道:“我胃口小,已经不早了,今晚就不打扰了。”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
      接着,惊雷炸响。

      林佳跑到窗边去看,天上满布乌云:“要下暴雨了。”

      花枝镇春天多雨,镇子地势低洼,一下雨就容易内涝。
      每年春天,小学和幼儿园都要休息几天,以防学生上下学不小心踩了坏掉的井盖遇到危险。

      “看样子雨势不会小。”林佳强行把许鸢按回椅子上,“你今晚跟我睡,等明早雨停了,我再送你。”

      ……

      骤雨击打着车子的顶盖。

      谢斯止坐在宾利的后座,透过车窗外的雨帘,望向远处的小楼。

      低矮、残破,墙皮掉得七零八落。
      多年无人清理的植物沿着砖墙爬上了二楼。
      角落里那间没有亮灯的房间,是许鸢的住处。

      夜已深了,她依然没有回来。

      保镖恭敬地递来一份资料。

      谢斯止打开,那是五年里,许鸢在这座小镇全部的人际关系。

      简单、干净,除了和一家人交往相对频繁外,她几乎没有朋友。

      林佳,花枝幼儿园的幼师。
      林哲,花枝中学的美术老师,外加一间画室的负责人。
      林虹程、王玉芝,林佳的父母,在居民区里经营着一家小菜馆。
      ……

      还有许鸢自己的蛋糕店。

      小桌上放着一块蛋糕。
      生日宴上,小寿星李子豪在父母的鼓励下端着蛋糕来送给他。
      当时黎茵瞳想拦,说他讨厌吃蛋糕,尤其是生日蛋糕。

      谢斯止却接了过来。

      放了一晚上,蛋糕胚有些干了。
      他不在意,边听着窗外的雨声,边尝了一口。

      味道一如既往,和那年一样,带有独特的香甜。

      想起那年那夜,谢斯止眼底弥起了一层阴邃的颜色。
      可他神情依然平静,一口口,沉默地将那块生日蛋糕吃了个干净。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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