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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   便是夏日,晨曦也柔和得似一捧温水,淌入窗,攀上红帐,零星洒在美人浓密眼睫。宛若唤醒一双墨蝶,镀了柔光的睫羽颤几颤,翩然舞开。
      安子夜睁眼,透过薄纱顾视屋内,半晌才收视线,转而盯着帐顶出神。耳畔是婢子刻意压低过的银铃说笑声,时而夹杂几道远方传来的陌生雀鸣。
      她眼底早已无睡意。准确来说,半柱香前人就醒了,躺到至今不过是因尚不能很好适应这样一个……平静的清晨。
      前世下场凄怆,惊惧难消,以至重生这十八载,几近夜夜梦魇缠身。她曾以为余生皆这般,于是不得不学着接受和习惯。从最初大汗淋漓自床上弹起,到后来淡定睁眼擦净满额冷汗,耗了数年,她才终将这看作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但入隆京那一夜,有了意外……她整宿无梦。
      当时只以为是路上突生变故,后又奔波赶路,身心过于疲惫所致。然昨晚,竟又是一夜安眠。
      尽管不知确切缘由,可安子夜竟隐觉,她或许真的就要彻底摆脱梦魇……这一论断钻入脑海时,女子的琥珀瞳闪烁着,散去迷茫,欣喜伴随噙在眸底的薄薄晨曦碎开,洒作两眼辰星,昭亮斐然。

      “吱呀—”
      一声低响及时压住了安子夜呼之欲出的激昂心绪。
      有人推门而入。
      她勾开一角纱帐,“飞萤?”
      只见小姑娘已轻步跨入内室,放下托在手里的衣裳。
      “是奴婢吵醒您了吗?”
      “没有,醒了有一会儿。”
      安子夜落下手,坐起,慵懒舒展身子,趿着软底金牡丹小绣鞋走下紫檀木台阶,步至窗子前倾身推开。
      夜阑之际刚落过一场细雨,这会儿地面虽干,但攀附了整面院墙的凌霄花仍坠着晶莹雨露,微风过时淅淅沥沥溅洒下,好似一片会撒娇啼哭的火红云霞。
      风儿撩过鼻尖,捎夹淡淡泥土气,等不及多停留,紧跟又有一股清香扑来。安子夜耸鼻嗅了口,疑惑顿解。
      原来昨夜她闻见的是荷花香。
      婢子们止住笑闹,朝立于窗前的美人福了福身,埋头干起活。偶有一两个实在好奇,抬头又偷偷朝这位新主子瞄上几眼。恰巧对上视线,安子夜温温一笑,才转身离开窗边。
      飞萤做事麻利,这么会儿工夫已打来洗漱用的温水,挽起纱帐束好,过来迎她。
      “王妃觉得吵?可要奴婢去叮咛几句?”
      “无妨,院子大,多点说笑声更好。”
      小姑娘似懂非懂颔首。

      伺候完洗漱,飞萤有条不紊替她描眉点脂绾起发髻。原本这些都有专门婢子负责,只是她不喜屋里拥挤,也不愿旁人近身,昨夜才都给遣了去做别的,贴身事宜全权交给飞萤。
      正暗念是否给飞萤撂了太多担子时,闻得小姑娘突然开口。
      “王妃,您可想听听她们为何高兴?”
      看向镜中写满期待的小脸,安子夜失笑,心想终于还是憋不住了。
      “你说吧。”
      飞萤双眸明亮,欢快地直点头,小嘴像是打开了水阀,喋喋不休起来。
      “其实是为一个叫紫衫的婢子。听说此人是个强势的,前段时日被安排到清月阁、对了王妃,清月阁就是王爷的书房。紫衫去了后,更觉自己高一等,愈发仗势欺人,婢子们怕她在王爷面前乱嚼舌根,也只能生忍着。结果昨儿个,也不知是犯了何过错,紫衫竟被从清月阁里赶出来了,被遣去庭院做洒扫,她们这会儿都觉得大快人心,在拍手叫好呢。”
      安子夜挑拣出一支紫色簪花递给飞萤,淡淡接话,“那想必她眼下日子不好过。”
      “可不是?受了她气的,哪个不想趁这机会讨回来。”
      “我们院子里也有?”
      飞萤猛地一下被问住,想了想,摇头道不知。
      “王妃可是在顾虑什么?”
      “没有,是要让你多叮嘱她们,受了委屈可以讨回,但落井下石的事就莫做了。这府里权势在你们之上的,哪个没点眼力,诸事都是瞧进心里,只看计不计较,否则也不至于紫衫被罚,连你们都不知缘由。”
      小姑娘若有所思地点头。
      “还有这些闲言碎语,出了镜霄苑都不准再提。”
      “是。”

      和亲公主一生再难归故土,故而也无甚三日回门之说,但成婚翌日需进宫谢恩。临要换上新衣,安子夜方记起此事,晨起的一身舒适烟消云散。
      逢此际又听管家来催,说是王爷已在府外等了多时,心头阴郁便更是压不住。
      见主子听了传话黑下脸,飞萤以为是因昨夜被冷待一事不悦,到嘴边要劝二人在路上多增进感情的话只好咽下,转而开解,“离开月桑也有月余了,王妃怕是很想念,今日见了皇后娘娘,倒也能稍稍解了思家之情。”
      安子夜一怔,眸光微定。只眨眼工夫,外露的情绪尽数收敛。
      她险些忘了,南乾当今皇后可是月桑长公主,邵淑的姑母。
      前世她穿来,这位已被幽禁,她们素未谋面,她也从不多过问,了解甚少,但皇后可未必不知晓她这个“侄女”的事,若细问起……比起不愿入宫,被拆穿身份命陨于此,眼下才更值得她忧虑。
      安子夜揣着这般不安走出王府,踩上马车时,车帷掀开,入目却是一张气定神闲的安逸脸。

      原以为再见这人,她定无比厌烦,前世一次次遭他蒙骗,后来惨死亦与他不无干系,就是恨得要将其咬碎吞下腹也不过分。
      可没料想,真见上面,她却是先愣住。只因这张面孔模糊十八载,此刻终于变得清晰。
      她虽夜夜入梦,梦中一言一行记得都无比精确,但唯独裴宁轩的容貌,仿佛总被浓雾给笼罩,她看不清。起初几年还能凭记忆回想起这人模样,后来日子久了,再难拼凑,便只记得他生得尤为俊美,是第一眼就叫人惊叹,往后每瞧一眼皆是享受的俊美。
      今日再见,果然不假。
      乍观一眼,男子身着挑金忍冬纹白衣,玉带束腰,一柄象牙骨折扇别在右,左坠剔透莹润莲花圆玉佩,此刻阖眸靠坐于车内,骨节分明的白皙十指随意垂搭在膝,霞姿月韵,贵气天成,好似是那艳阳溅洒时的冬日白雪,既美又寒。
      若再细看,更不难发觉,连根头发丝儿都瞧不出神造人时对他有过一丝敷衍。
      安子夜找回魂儿,暗暗对自己这番极致却又十分贴切的赞赏狠狠唾弃了口。光有一副好皮囊顶何用?此人可是皮相生得有多好,心就有多黑。

      “这么久王妃还没看够?”
      受久了那大胆无畏、细致到一寸寸似要将他抽丝剥茧的视线,裴宁轩愠怒睁眼。却不成想,迎上的并非预料中见惯了的痴迷神色,反而是女子一脸嫌弃。虽只一瞬,但他还是看得分明,连脱口的训斥都乍然变了味……
      好像更气了。
      想到此女适才就是顶着那张嫌弃脸默不作声将他来回打量,青年默默便往自个儿身上瞧了瞧。
      “王爷见谅,妾身是见王爷生得好看,便忍不住多看几眼。”不知自己的嫌弃早已浮面,安子夜堆起笑,端得乖巧温顺,试图缓和这渐渐紧绷的气氛,“王爷若不喜,妾身就不看了。”
      言出必行,她将半张脸连带着身子都别了过去。
      裴宁轩:“……”更像嫌弃了。
      青年嘴角一抽,盯着那半个乌泱泱的后脑勺,忍住气不发。好半日,他才平复心绪,笑道:“王妃倒是与传闻中大为不同。”
      安子夜霎时背脊挺得僵直,也不知是惊还是怕,裴宁轩往后靠坐,摇着折扇好整以暇观其举动。过了会儿,才见人抿唇转过来,浅浅淡淡却似镶了暖光的琥珀瞳里满是期待。
      “嗯……那王爷心里的妾身,是何模样?”
      “……”
      这和他问的可不是同件事。
      见他不答,安子夜不动声色坐正,低眉敛首,状若女儿家羞怯模样。
      “虽不知王爷如何想妾身,但既已成亲,王爷在妾身心里就是极好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甭管是鸡还是狗,总之他裴宁轩不是人。
      说不上来,裴宁轩听这话也不似吹捧,倒像嘲讽,笑意僵了僵。若在平日,他尚有兴趣陪她斗几嘴,可眼下实在有些乏,再腾不出多余气力。他端过矮桌上已放凉的茶水,呷了几口,又捏着眉心闭上眼。
      “王爷可是昨夜没睡好?”安子夜好奇盯着青年眼下两圈淡淡乌青,神造人时虽偏心,可黑眼圈倒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啊。
      裴宁轩不应,脑海里却浮起昨夜梦见的稀碎片段,蹙起眉。他已好些年没做过梦,况且昨夜的梦虽杂乱零碎,难以拼凑,可直觉并非恶梦,不知缘何,醒来时心却痛得厉害。
      又见他抬手捂住胸口,安子夜眨眼,眸底飞过一丝狡黠。
      “王爷身子不适?那今日先不进宫,我们寻个大夫瞧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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