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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苏黛的故事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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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你一个秘密,”他笑道,“这底下,其实并没有人们传言中的那样可怕,厉鬼猛兽也好,被吞噬掉魂魄的行尸也罢,只要你够强,其实都不至被夺去性命……”
他没继续说下去,但她明白他的意思,致命的不是外在的种种危险,而是来自内心中那种被人抛弃、被人孤立的深切孤独和不见天日而日渐崩溃的绝望之感。
苏黛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好,想了想转移了话题,“你刚刚说魔宫出了点意外,是什么意外?”
半晌,男人略显沉闷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没什么,就是弑魔军中跟随我很久的一个魔将,有点不对劲,我正在四处搜寻他……”
他心不在焉地说着,思绪开始飘远。
魔宫侍卫和弑魔军几乎把玄星山都翻了个遍,却到这时都还没有找到烀狩,而山脚下的守卫也传了消息上来,说并无人下山,既如此,烀狩很可能是寻求了魔宫中其他魔主的庇护,否则不可能逃过天罗地网般的搜索。
会是哪个魔主呢?他对住在魔宫中的那些兄弟姐妹们并不了解,十年来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外征战,留在魔宫的时间寥寥可数,到现在还有些分不清谁是谁。
他的父亲朔羿此时不在宫里,去了东南部母族所在的古部落聚居地,寻求那里的支持,以便弑魔军剿灭北部叛乱的行动能有更多胜算。算算日子,他大约会在五六日后回到湮城。
如果烀狩真的投靠了其他魔主,那么魔君回来的那日,也许就是自己那阴暗秘密暴露的时刻。
凌随波暗暗轻叹一声,其实守了这么久的秘密,他也觉得很累,内心深处反而有一种隐隐的期盼,想看看他那高高在上的父亲,和跟随他平叛已久的弑魔军战士们,在获知自己身怀异魂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该来的总有一日会来,或许……事情不会有那么糟。
毕竟知道他身怀异魂的,已经不止一个人,而这些人并没有歧视他,反而力所能及地帮助他,仍然视他为友,当然,他知道中州人和魔族人的观念不一样,他这种状况在魔族人眼里堪称是禁忌中的禁忌,魔人无不谈之色变,何况还有那么多觊觎着魔宫少主位置的魔主在一边虎视眈眈。
姑娘的胳膊肘抵在他腹部捅了一下,“在问你呢?想什么老不回答?”
凌随波回过神来,笑道,“你问我什么?”
“问你这事严不严重?”苏黛不满道,“都问你好几声了。”
他沉默片刻,缓缓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严重,总之……迟早的事。”
“迟早的事?”苏黛转过身,仰视着男人的脸庞,他亦低下头,深深注视着她。
她的手轻轻抚过线条分明的脸庞,试着宽慰他,“既有异心,早一刻暴露出来也是好事。”
他只笑了笑,捉住她的手,将她双臂环在自己腰上,一把抱起她,转身走了两步,将她放在那张兽皮椅上,俯下身热切地吻了上来。
“哎……”想问的下一句话被堵了回去,偌大深旷的石殿在她眼前摆荡起来,露台下刮上来的风似乎也狂热不堪,风声里有纷乱的呼啸,她分辨不出。
迷迷糊糊中,她被抱进殿内的晶石大床上,放倒在厚厚的绒毯上时,他凝视着她的瞳孔中颜色已变得很浅淡,淬着一种妖异魅人的美,她完全被迷惑,忍不住勾着头,主动去吻他的唇,男人一窒,热情地回吻过来,无数绵密狂野的亲吻撒在她唇心腮畔。
火把上的油脂快要燃尽,熊熊的火光渐渐弱了下来,徐徐的风在露台上荡漾,带来幽幽凉意。
苏黛盖着兽皮毯趴在男人胸膛上,目光落在床头处,那里挂着一个狰狞的狰兽兽头,和猋风的样子很像。
“那是什么?”她问,凌随波圈在她腰上的手臂紧了紧,嗓音哑得让人分辨不清。
“我以前的坐骑,”他简单地答,“在一次平叛中被叛军割了头。”
苏黛默然,捞过他散乱的一绺长发,在手心里编着玩儿。
“……你的部下背叛你,你心里很难受吧?”
“没什么,”他轻描淡写地说,“魔族人向来讲求实力为尊,很难说有什么忠诚,就像猋风,不听话揍它一拳就老实了……我去了中州这么久,自然压不住有人会生异心。”
她“哦”了一声,丢开他的辫子,打了个呵欠。
“累了就睡一会儿吧。”他道,唤出魂蛇游走在大殿石壁上,蛇身蹿过的地方,火把渐次熄去光芒,最后只剩下一点微弱的月光,清幽地遗落在露台处。
苏黛一下笑了出来,“凌随波,你的魔魂怎会是一条蛇?”
她听伽摩部的老人说过,魔族小孩在十岁之前,会在举行特别的仪式后被长辈带到深山里,让他们独立杀死一只猛兽,将那只猛兽的鲜血和小孩自己的血混到碗里一并喝下,之后小孩修炼魔魂,修炼出来的东西便是被自己杀死的第一只野兽的模样。
部落里的男女给她展示过各种各样的魔魂,一个比一个庞大威猛,一个比一个凶狞吓人,唯独没见过他这样看起来没什么威慑力的魔魂。
凌随波颇为无奈地回答她,“我十岁之前,只有一个年老的魔仆在身边,他哪会管我这些……那条蛇是我在囚崖下杀的第一种动物,我被它咬了一口,中毒之后昏昏沉沉不知该怎么办,就喝了它的血,之后觉醒的魔魂就变成了它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她笑道,“虽然看着不怎么起眼,但挺有趣的,好像能为你做很多事。”
“是么?”男人漫不经心地说,随即又若有所思问她,“你会在这里呆多久?”
“最多只能呆三四天,”她说,又觉得他向来有点小心眼,便解释道,“我真的不能错过这次汛期,半年后我非回去不可了,其他的事或许都可以等一等,但我大师姐可能等不了了……”
“为何?”
苏黛心情一下低落下来,“她身体不好,算算时间,我再耽搁的话,可能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了。”
凌随波抬起手臂,轻抚着她光润小巧的下巴,“那两天后你就走吧,不过要小心,现在魔洲大陆上的叛乱虽然集中在北部,但其他地方也有一些部落趁机作乱,神姬河流域就有一些。”
“我们会小心的,”她注视着男人的眼睛,“到了神姬河流域,我会给你带信,如果你有空,可以去那里找我。”
“把这事解决完我就去,”他微微笑着,拨开贴在她颊边的乱发,“快睡吧。”
朦朦胧胧之间,男人的手臂揽了过来,将她连人带毯裹进怀里,紧紧搂着,一直没有放开。
苏黛醒来时,天光已大亮,少魔君不在寝殿里,浴池中已经注满了水,一套崭新的衣物搁在池边,露台上的石桌旁放着一套弑魔军的兽甲,她的包袱也被人从客殿里取来放在一边。
她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换了衣物,取出包袱中的工具,专心呆在殿内摆弄着那套兽甲,直到傍晚凌随波回来,才将她带出去,在玄星山上令人眼花缭乱的魔宫花园里闲逛了一圈。
晚间露深月朦,殿内只燃着一处火把,浴池边的流苏丝幔下摆被溅出的水花湿濡了一大片,漫出来的清水积满池边的凹槽,晶棱里的水集满了,又滴滴答答溢出,漫下道道闪着微光的水痕。
丝幔后的人影朦胧不清,忽听一阵哗啦的水声,有人自池中起身,摘下挂在池边的浴毯将横抱在怀中的人儿裹紧,跫音穿过空旷的深殿,又消失于角落。
夜归入沉寂,涌荡的风织出层层薄云,掩去清光渐弱的月轮。
一天后兽甲做好,凌随波叫来两名弑魔军,请苏黛对照着图纸,给那两名弑魔军详细讲解了机关甲的使用和制作方法,有些地方她不知如何用魔族语表达的时候,他便在一边说明。
午后少魔君亲自将三人送到山下。
玉芙蓉得了两株养在密器中的幽昙花和两截可以插活的幽冥斑竹幼苗,心下很是满意,对凌随波笑道:“凌少君,祝你们平叛一切顺利,咱们神姬河畔再见。”
凌随波拍拍身边李长安的肩头,目光落在苏黛脸上,只笑道:“诸位保重。”
三人驾了车离开玄星山,刚刚上了那条黑石大道不久,便见前头烟尘滚滚,一队身披黑甲的魔卫骑兽彪行过来,大声冲着李长安吆喝道:“让出道来!星君的兽车来了!”
李长安赶紧把车赶到道边停下,玉芙蓉奇道,“不是说魔君还有几天才回吗?”
正说间,前方传来隆隆的嘶吼声,八只高大神勇的云雾兽拉着一架四面敞开的华丽兽车疾行而来,在三人眼前一晃而过,快得连卧坐在兽车中央的魔君朔羿的面貌都瞧不清楚,只能依稀看到他刷刷翻飞的袍角和披散的棕色长发。
苏黛转过头,朝着魔宫的方向瞭望,魔君的兽车很快就成了一个小黑点,融入玄星山的雄壮山景下。
三人重新上车,这次熟悉了道路,傍晚时就出了湮城,取道流风河一路往东,不两日,晴朗的天气渐渐有了变化,晚间月晕愈发明显,魔洲大陆三年才逢一次,而每次持续半年之久的雨季即将来临。
原本荒凉的河道边三不五时有高大华丽的兽车经过,通通往湮城飞驶而去,苏黛有些纳闷,在河边停车歇息时,借着一个魔仆取水的时机上前询问。
那魔仆瞅了瞅斜躺在兽车中的主人,小声说:“去看热闹呀,星君给各个部落族长都发了召令,要求在后天傍晚赶到湮城,其他人有兴趣也可以去看,湮城难得有这样大的事发生,当然不能错过。”
苏黛好奇地问:“什么事?”
“这两天都传开了,不过你们不是魔族人,自然不关心,”那魔仆倒是十分健谈,只是皱着眉头,一副很愁闷的表情,“星君的继承人凌少君后天晚上会在玄星格斗场上接受审判,结果如何很让人悬心啊!”
苏黛吃了一惊,尚未追问,一旁的李长安已经忍不住嚷了起来,“为什么?凌少君犯了什么事?”
“据说他身体里一直养着一个邪魂,”那魔仆摇头叹了一声,“这种事可真是骇人听闻啊,难怪他一个混血的魔族人,十一年前能打败那么多厉害的魔主——”
苏黛唇角微颤,打断他急声问道:“他们会怎样审判他?”
“这我就不知道了,”魔仆再次叹息,“如果是发觉有人异魂入体,一般当时就会被割头,以防异魂借着那身体壮大作乱,不然就会给魔洲带来灾害和祸乱,你们看北边的藤人就知道了——像凌少君这种藏了十多年的情况,我估摸着,大概是要先逼他身体里那个邪魂显形吧……”
“多谢您愿意告诉我。”苏黛摸出包袱中一包魔宫里带出来的食物,塞到那人手里,转身跑向兽车。
李长安已经先她一步坐到车上,偏头问她,“这就赶回湮城?”
“嗯,”苏黛咬唇,“麻烦李大哥快些。”
车上闷头睡觉的玉芙蓉一下惊醒了,坐起来问道,“什么情况?”
李长安驱使着拉车的云雾兽调了个头,兽鞭响亮地拍打在车辕上,“我们回湮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