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三个穿越者都在摆烂这件事[星际]》离人悲

7、薛荣（一）

　　两人共进了一顿相当丰盛的午餐。人类在吃上总是不吝啬想象力和创造力，餐桌上的每一道菜看起来都相当精致美味，尽管薛荣完全想象不出这些菜是用什么方法和食材做的，但是菜的味道对得起它的价格。
　　江忆雪可没有什么食不语的习惯，边吃两人边聊天，薛荣从她口中听到了不少东西——尽管他根本用不上，全是公司和政界人物的秘闻。顺便一提，他总算是知道江忆雪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他身边的了，她根本没有坐从他上来的电梯，而是坐了另一台隐秘的电梯。这台电梯专门为了在发生意外时避开其他人让大人物提前离开，以江忆雪的身份这个国家没有比她更大的大人物了。
　　这顿饭又慢吞吞地吃了一个小时，直到两点两人才从餐厅出来。江忆雪替他叫了辆车，目的地是厉辰家。
　　“你现在没有工作吧？不如考虑一下我的建议。不过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强求。”为了掩饰身份穿着投影的江忆雪给了他一串号码，向他眨眨眼，“不必有负担，决定好了直接告诉我就好。另外，要帮忙的话可以找我。”
　　薛荣在光脑上存下了号码，向她道别后坐上了车。
　　直到上了车薛荣才突然意识到他为什么还要回厉辰家？他现在知道了厉辰也是穿越者，现在再回去看那时的对话，薛荣有种被耍了的感觉，厉辰根本就是在吓唬他那时什么都不知道吧？估计那时厉辰就已经知道他是穿越者了。那他们之间的交易还有效吗？薛荣不确定。他其实有点害怕厉辰，有点畏惧他。即使厉辰有着出众的相貌，迄今也未也没有对他做什么——倒不如说是救了他一命才对——他也有些畏惧他。这个男人身上有什么不对劲，他的直觉这样告诉他，可又说不出为什么……他还要不要回去？薛荣掏出光脑又想起他没有厉辰的号码，只能直接去问本人。
　　薛荣看了下时间，现在回去还太早了。他突然想到他还从来没有回去过原主的家，或许他应该回去一次，一方面那里可能还有算计他的人的线索，另一方面原主已经死了，薛荣想着作为占据了他人身体重生的人，他有义务为他处理后事，即使他的死不能告诉别人。
　　他修改了目的地去首都星车站，本来已经快到了的车调了个头。

　　首都星上有两个车站，分别在首都星的两头，是星球间往来的重要交通枢纽，薛荣去的是南边的。车站每天都会接收数亿人，即使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也随处可见脚步匆忙的人。薛荣在光脑上买好了票，坐上了星际巴士。
　　虽然名字叫巴士，在薛荣看来其实更像是地铁，比印象中的巴士要大多了，宽敞明亮，有着几十节车厢，足以容纳上万人，运行起来也很平稳。来往与首都星和卫星的班次是最多的，几分钟就有一班。这时人不多，薛荣找了个位子坐下。现在还好，如果是早晚高峰期星际巴士能塞得满满当当，所有人不管男女只能挤在一起，完全不需要担心巴士偶尔的颠簸，在这种情况下连动都动不了，更不要说摔倒了。社畜即使过了一千年也无法摆脱挤地铁挤公交的宿命啊。
　　薛荣看向窗外，这片漆黑的宇宙中最为明亮的就是太阳，这个星系不存在太阳，照亮着首都，孕育着生命的是人造的太阳，悬挂在宇宙之中像是一颗巨大的火球。肉眼看起来不远，实际上和它距离首都星有两亿公里。一旦涉及到宇宙，所有的数字看起来都大到可怕，要知道首都星的直径也只有两万多公里而已。除了显眼的太阳和行星以外，还能看到许多不同颜色的光点明灭，那是卫星，小行星，彗星，星球自我毁灭后残留的大块碎片，还有人类留下的各种太空垃圾。薛荣看到了刚好路过的巨大银色飞船，那是交通局的清理队，他们正清理着靠近星际巴士行驶路线的太空垃圾。飞船像是吸尘器一样把小型垃圾用一根管子吸进它巨大的肚子里，无法用这种方式处理的大型垃圾就粉碎后再收集。太空垃圾的结构复杂，只能用这种方式把它们带回去分类处理。
　　此前薛荣一直在首都星，所见的不过是更高的楼，更快的车，更美味的食物，更方便的生活，直到看到眼前的景象，仿佛是过去人们在科幻小说中的幻想成真，他才真正有了一丝来到了未来的实感。人们就是坐着这样的巴士每日来往与星球之间的，轻易地跨越了宇宙。首都星和它的十个卫星就像是一个城市中划分的区域，在政治上它们是一体的，但是每颗星球之间的实际距离有数百万公里，又显得那么遥远。那些看似近在咫尺的行星如果凭借双足一生都无法触及，而人类却做到了。据说银河系诞生于一百三十五亿年前，人类这个存在的开端距今只有六百万年，真正形成文明也不过七千多年，人类的存在是多么渺小，与宇宙相比微不足道，一个人类本身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但人类这个存在却是这样不可思议。从未有过生命像人类一样贪婪，不知满足，寻求着不断进化，动物之所以只是动物，停留在地球上，是因为它们觉得进化到这个地步就已经满足了，而人类却觉得还不够，只是征服陆地还不够，还要征服海洋，天空，直到现在最终终于要征服宇宙了。
　　能够穿行于银河之间是多么不可思议，而这样的景象对于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已经稀松平常。
　　薛荣感到自己置身于一个庞然大物之中，过去他仰望夜空时曾经感受过这样的感觉，仿佛灵魂上升到宇宙之中，这一瞬间他失去了尘世的肉身，失去了名字，失去了自我，化身为一点尘埃在宇宙间漂浮，连思考都停滞了好像从不存在，又或者一切宇宙中的真理已经明悟。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好像只持续了几秒，又像是过去了很久，随着巴士到站的声音响起，他回到了□□之中，回到了星际巴士的一节车厢里，重新接受了属于薛荣的自我，就像是穿上了厚重的衣服，那样轻盈的感觉不复存在了。
　　他坐在座位上恍惚了几秒，瞬间清醒过来冲出了将要关闭的车门。

　　十分钟后薛荣站在了家门前，感应到他的门自动打开，他走了进去，打量着这个二十多平的房子。
　　房子相当空旷，除了必要的家具，还有一个书架，一些和电影有关的书放在上面。衣柜里的衣服不多，只是够换洗的程度，有一个很小的厨房，冰箱里放着些食材。家用机器人停在墙角没有开启，他不喜欢有东西在家里跑来跑去，特地买了个没有受到命令不会自己运行的款式。
　　原先的薛荣父母去世得早，虽然没有留下多少财产，但如果没有被骗，那些钱供他衣食无忧地活到分配工作的年龄是够了。熟悉的人的话，薛荣朋友最多的时候是上学的时候，他有一副好相貌，即使其他方面上不了台面，凭借着外表也有人愿意和他交个朋友，平时一起吃个饭什么的，但是随着从大学毕业，这些朋友也都渐渐没了联系，或许多年后同学会，大家事业有成，为了炫耀还会见上一面。薛荣大学学的是影视编导，并没有多喜欢，只是因为分数不够而艺考好考，混个文凭，其实大部分毕业的人都不会选择进入娱乐圈，而是从事其他行业的工作。
　　薛荣没有爱好，虽然因为学的专业有了看电影电视剧的习惯，但没有特别喜欢的明星，更像是打发时间。他曾经找过几分工作，但都没有长久，于是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他不抽烟，也不喜欢喝酒，从不在网络浴室乱搞，避免与任何人起冲突，一生中做过的最出格的事就是被忽悠着想要凭借样貌上位，这样简单的人际关系或许也是他被选中的原因吧。
　　他是个社会中的隐形人，活得悄无声息，死了也悄无声息。
　　即使江忆雪已经劝告他不要过多纠结穿越的原因，他也忍不住去想，为什么是他穿越了？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那个已经死去的薛荣。死亡是包含在活着之中的，如果没有死去那就不能算完整地活着。然而薛荣死去的权利却被他剥夺了，即使现在的他就去死，死的那个也是他，而不是薛荣了，在这个世界上会注意到他的死的人只有厉辰和江忆雪，对于他们来说他们从来不认识原先的那个薛荣，他们只认识他，穿越者薛荣，死去的会是穿越者薛荣。
　　他知道对于一些人来说，死亡不是失去，而是一种得到。薛荣决心去做这件事的时候一定没有想过他的下场是死亡，可是他死了。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咎由自取，但如今占据了他的身体的穿越者薛荣却不能心安理得地这么想。他现在站在这里，清晰地看到了一个人曾经存在的痕迹，薛荣没有任何爱好，不与任何人建议关系，薛荣无聊，无知，无意义地活着，但薛荣还没有想过去死。薛荣一定是还想活着的，但他死去了，穿越者薛荣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让他以薛荣的人生完完整整地死去。
　　他下定了决心，拿起光脑拨通了江忆雪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