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三个穿越者都在摆烂这件事[星际]》离人悲

30、海蝶（一）

　　薛荣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里。
　　有一对普通的父母，普通地长大，上了个不好不坏的一本，交了一些不算亲近的酒肉朋友，进入了个普通的公司。
　　直到有一天，母亲发了疯，在饭里给全家下了安眠药，拿着菜刀先去杀了父亲，然后杀了他，最后在绝望中自杀了。

　　薛荣很擅长逃避现实。
　　这或许是在一个充满不和的家庭中生长的孩子所必备的技能，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可以展现出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他在六七岁时听到父母的争吵还会躲在被子里哭，十六七岁时已经能够抿着嘴坐在一旁看手机了，那些话语还是会从耳朵里钻进来，他的心还是会感到疼痛，他的眼睛仍然会感到酸涩，但他已经能够在这种情况下露出轻快的微笑了。
　　他知道父母是不会离婚的，这从来不是从什么感情之类的天真角度看，金钱，一切都和金钱有关，仅此而已。
　　他们一定很后悔结婚时没有做财产分割——不过说起来那时候也不流行这些，现在他们的财产绑在一起，离婚的话谁能拿得多并不好说，所以即使早已经没有任何感情，分房十几年，哪怕是见面都生厌，他们也仍然没有离婚。
　　直到父亲欠下巨额债务，母亲在绝望之中选择了自我毁灭。
　　他们到死都是夫妻。
　　啊——这用金钱连接的关系看似摇摇欲坠却又如此牢靠。
　　薛荣从不小看金钱的作用，人们常常会说，金钱不是万能的，不错，但许多关系正是因为金钱才看起来美好。商店里的服务员们对你这样亲切是因为你付了钱，医院里的医生会为你看病是因为你付了钱，学校里的老师会教授你知识是因为你付了钱，这不是说他们都很势利，只是——金钱毫无疑问是人之间建立起关系最快最简单的方式。

　　薛荣也是这样看待他和厉辰之间的关系的。
　　起始于威逼，结交于利诱，在“薛荣”的葬礼上他们达成了交易，尽管那时薛荣还不知道厉辰要他做什么，但他自认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于是便随意地答应了他。
　　凭借这笔钱，薛荣游遍了首都的十一个星球，他对这个时代感到无趣和不适，于是他离开了首都，却没有想到在列车上被星盗抓住，被迫塞入了另一个人的记忆。
　　与星盗同行的那段时间，薛荣想过如果厉辰来找他的话会怎样，但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从兰殊的记忆中他了解到了许多星盗的手段，他知道要在这样的情况下找到他要有多难，但厉辰还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很难说那天薛荣在见到厉辰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恐惧？高兴？
　　不，其实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了深深的疲倦。
　　薛荣没有想过死，他只是觉得活着这件事非常无聊。
　　他曾经觉得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即使他从不觉得幸福，但他从出生起过的也算是衣食无忧的日子，他这样告诉自己；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也没有那么不幸，不，应该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才对。
　　然而即使这么去想他也很难感受到幸福，于是他又想，或许幸福对于不同的人来说是其实相同的，并没有孰轻孰重，穷人渴望金钱，富人渴望亲情友情，幸福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得到自己没有的东西，正因为没有所以才那么珍贵。
　　然而就连这一点微小的心愿他都失去了。
　　放弃一切其实比人们想象中的要容易，在放弃曾经以为无比重要的东西后，很快就会发现还有更多的东西可以放弃。

　　薛荣在一片黑暗中醒来。
　　足足过了五分钟他才意识到其实这是因为屋子里所有的灯都没有开，窗帘也拉上了。
　　这是一间装潢华丽的房间，入目的一切都是那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昂贵，而他正坐在房间中间的床上，盖着的被子非常柔软，想必也价格不菲，整间屋子里他熟悉的只有身上穿着的睡衣。
　　记忆渐渐回笼，他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
　　在那之后，他们收拾好了东西，来到了这颗名叫海蝶的星球，因为还没有找住处，于是就先在酒店住几天。
　　薛荣曾经想过，是不是每天早晨醒来的人其实都并不是他，在每天晚上睡去的时候他都要死去一次，每天早上醒来的人都是一个继承了原先的记忆的另一个人，不然如何解释他每天早上醒来时为何脑中空空如也？
　　这种想法在经历了穿越后，在他心中越发旺盛了。对于“薛荣”来说，他在那间酒店里睡去，再醒来时已经是薛荣了。
　　“薛荣”，薛荣，还是兰殊？
　　或许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要跟随他一辈子。

　　薛荣不再去想这些，他下了床走到落地窗边，伸手拉了一下窗帘，感应到动作的窗帘自动拉开了。
　　薛荣目测这大概是五六十楼，外面已经是黑夜了，但明亮的灯光把整座城市照得仿佛白日。高速行驶的列车巴士和私人汽车，复杂地交叉着仿佛蛛网的道路，高大的、字面意思上的入云的建筑，那些他在首都见过无数次的东西一下子映入眼帘，那要说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这面落地窗正对着最大的那个竞技场，竞技场上空闪烁着红白的灯光，窗户的隔音效果很好，但只要看着就仿佛能听到从那里从不时传来的欢呼。
　　他收回目光，看向床头柜上摆着的钟，19:37。
　　这些钟能显示的东西非常多，除了现在的时间，还可以查询离日出还有多久，下一个雨天是哪一天，这些全部可以精确到分秒。在这样被人类彻底改造的星球上，看似有着四季冷暖的变换，然而实际上日出日落和气候都被牢牢操控着。
　　薛荣讨厌的就是这种感觉，然而人类没能在宇宙中找到第二颗没有经过改造就适合人类生存的“地球”，他从“薛荣”的记忆中得到了这些常识。
　　“醒了？”
　　从身后传来了厉辰的声音，薛荣回过身，看见他倚在门边看他。
　　“嗯。”
　　“你还想睡吗？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厉辰自然地说。
　　这种熟悉的纵容感让薛荣忍不住笑了出来。
　　和厉辰相处久了的人恐怕都会不自觉地依赖他吧，然而薛荣也渐渐了解他一些了。对于厉辰来说，这些关切的举动里不包含任何善意和亲近，正因为对自己漠不关心，所以他才能平等地对待一切，做着对大多数人有好处的事，可以这么理解——因为对他人友善，帮助他人是一件不会损害任何人利益的事，所以他选择了这么做。
　　如果因为他的态度而一不小心觉得自己是特别的话，是要吃大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