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兰星（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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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说服别人是一门学问。
其中要点，简单说来就是思考别人在想什么。
当你希望别人做一件事的时候，先不要想你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要想对方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人都是逐利的，只要让对方觉得做这件事是为了自己——至少看起来得是这样，那对方自然是跟着你的意愿走。
这些说来很简单，但是实际要做到却并不容易，人都是逐利的——这句话对于劝说者也是一样的，过于注重自己的利益，或者一不小心在交谈中透露出了觉得对方是白痴的意思，没能准确把握别人在意的点，都很容易让交谈破裂。
而夏斯年，在刚刚的交谈之中一不小心把所有的坑都踩了。
不过夏斯年本来就没有打算真的做什么，失败了就失败了，作为研究者夏斯年相当习惯失败，虽然告诉薛荣的这些算得上是帝国最高机密，但对于夏斯年来说秘密的唯一用途当然是告诉别人来交换利益又或者让他感到几秒的愉快。
夏斯年已经从薛荣的表情上得到了回报，他知道厉辰是绝对不会阻止他说出这些的，有一点薛荣说对了，如果有人想知道厉辰的事，那么去问他本人是简单的方式。这个男人对于自己事从来不在意，如果有人问他关于他自己的事，只要厉辰判断对方不会因为知道了他的事而惹上解决不了的麻烦，那他都是有问必答。
不过厉辰身边的人通常因为或畏惧或尊敬这样的理由，从来不敢问他的私事，自然也难以了解到这些。
薛荣下意识地看向厉辰，薛荣可以肯定他一定知道夏斯年说了什么，然而厉辰一言不发，他表现得这样平静，似乎在他面前任何事都算不上大事，他的态度让薛荣也冷静了下来。
“够了，我去收拾东西了。如果你没有什么事就离开我家。”
薛荣不打算再听他说话。平心而论，夏斯年没有做任何不利于他的事，但是他那戏耍人般的态度实在是令人不快。
“唉，好吧。”
看他是真的走了，夏斯年叹了一口气，他看到了厉辰的脸，又笑了出来。
“嗯嗯，我明白的，‘假如对方不愿意的话，如果不是必要就不要强迫他’，对吧？”
他松开搭在他肩上的手，背过身一手插着兜，一手举起来挥了挥。
“那么我就先走了，找个地方打发时间，你们别忘了把新地址告诉我。”
他回头一笑，举起一根手指抵在嘴唇上，“当然，如果需要我推荐搬家公司的话也可以给我发消息，你应该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秘密通讯频道吧？”
厉辰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夏斯年确实是他的父亲，毕竟所有的改造人的基因都是来自于他，而且他作为改造的主要负责人，是双重意义上的改造人之父。
真要算起来……大概有几十亿人可以叫他父亲。
厉辰没有那么多愁善感。
厉辰拿出光脑，搜索星际搬家公司，一下子跳了几百页出来，他选了最贵的一个，填上了地址和他们要搬去的那个星球，虽然要住在哪还没有决定，不过搬家公司也提供寄存服务，只需要付一笔寄存费，至于钱，这是现在的他最不缺的。
他很快收到了回复。因为这家公司在兰星上没有分公司，只能从最近的星球派人过来，要等上一个小时左右。
厉辰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间屋子在家务机器人的努力下保持着最低限度的整洁，决定趁着这段时间打扫一下卫生。
厉辰在首都星的家时从来不用家务机器人，他并不对机器有什么反感，只是在经过思考后认为没有必要。
通常情况下，人们使用家务机器人有这样几个理由：
一、没有时间打扫卫生和做饭。厉辰在首都星的时候还是有足够的时间的，尽管作为元帅他日理万机，但厉辰做事的效率相当高，总能留下不少空闲时间。
二、自己打扫卫生和做饭不如家务机器人做得好。如果厉辰愿意，他可以做出足以在那些开设在细娟饭店的宴席上出现的菜。打扫卫生更是不在话下。
在考虑这些之后，厉辰认为他不需要使用家务机器人，不过那栋房子在分配给他时就已经配备了一个，他也没有丢掉，只在离开首都星时打开它。
薛荣收拾好东西从房间里走出来时，不得不说他被清理一新的客厅还有拿着抹布擦桌子，充满生活气息的厉辰吓了一跳。
尽管薛荣已经吃过好几次他做的饭，也渐渐习惯了厉辰沉默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但在运输舰上厉辰仅仅一人便杀死一个小队的星盗精锐也给他留下了相当的印象，不，应该说那是屠杀，即使是他也看得出来那其中巨大的实力鸿沟。还有在战斗之后，他在他面前换衣服，薛荣明明亲眼看见那些子弹击中了他，但他的身上没有留下一点子弹的痕迹，像是那些子弹直接消失在了他的身体了……
……算了。薛荣将这件事抛在脑后，看了眼玄关。
“他走了？”
“嗯。”
厉辰没有抬头。
“我叫了搬家公司来，应该很快就到了。”
“嗯？”薛荣没有想到他动作这么快，他以为怎么说都至少到明天才走，不过倒也无所谓。“好，知道了。”
之前薛荣进屋去也不过是把几个用于联系客户和星盗的通讯设备上的记录删除，取走了上面的数据芯片，会取走芯片也只是因为手头没有好的处理它的工具。他不打算在联系星盗了，那些东西自然也都没有用了。至于那个处于暗巷的工作室，早在星盗决定离开兰星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处理好了。
“我除了衣服没有什么东西，这些等他们来打包就行，你的东西呢？”
他回头看了眼厉辰的房间，房门是敞开的，被子上没有留下任何被使用过的痕迹，
“我没有什么东西，就一本书。”
厉辰用抹布隔空点了点被他放在餐桌另一边的书。
薛荣呆了一会，突然笑了。
“这么说来，好像也没有什么请搬家公司的必要。”他向前走了几步，“这些东西我也不想拿走，就让它们陪着兰殊吧。”
“那你想取消吗？”
薛荣已经了解到了厉辰说话是多么认真，连忙回道：
“不不，没事，就这样吧。”
厉辰没有说什么，桌子已经被他擦着非常干净了，他用了放在厨房的一瓶柠檬味的清洁剂，隔着半米远薛荣还能闻到那淡淡的柠檬味。厉辰收起抹布，走进了厨房，他把抹布仔细地洗干净后晾到了一旁的窗台上。
薛荣走到餐桌边，拉下椅子想坐下，才发现趴在另一张椅子上睡觉的猫。
之前因为被高高的桌子挡住了，现在他才看到，原来那只猫在椅子上睡着了。要是它醒着的话肯定要在家里乱跑闲不下来。
他把猫抱到自己腿上，猫没有醒，毛茸茸的柔软的猫毛还有细小的可爱的呼噜声让他的心情也变得很好。他把那本厉辰一直在看的小说拉到身前来，看向了上面的书名：
《苹果树》
封面上画了一颗开花的苹果树，作者名叫不语，腰封上有着另一个有名的作家写的推荐语，背面的腰封写着这是今年爱情小说排行榜的第一名。
薛荣看书一向是要把腰封取下来的，他觉得这东西实在是很碍事，看书时很容易掉下来。
他对爱情小说不怎么感兴趣，只是刚好看到了有些好奇厉辰一直在看什么，他跳过了目录和序言，随意地读了几页，发现这倒不是他想象中的甜腻腻的给年轻女孩子看的那种小说，整个故事开头的第一句话就蒙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哀愁。
他一边摸着橘猫细软的毛一边读着小说，阳光从窗户投射进来，但没有直接照到他身上，而是在距他还有一臂的地方停了下来，这样刚刚好，能享受到阳光带给他的温暖的感觉又不至于太热。
在这样的情境下薛荣很难不产生一种温馨的错觉，仿佛他还活在那个名叫地球的星球上，这是一个没有工作的周末的午后，妈妈在厨房里洗碗，爸爸在睡午觉，吃完午饭他懒懒散散地窝在椅子里，手里拿着书或者手机，虽然他没有养过猫，但是有一只猫的感觉也很不错。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好奇心——他知道自己应该克制好奇心的，但是平常状态下他强大的自制力在这种慵懒的环境下消失了，于是他顺应着自己的好奇心，问出了那一句：
“厉辰——”
“嗯？”
“你是怎么死的？”
厉辰没有马上回答他，他似乎是终于收拾完了东西，拿着抹布边擦着手指边走到了门前。
“……自杀。”
“什么。”薛荣觉得自己听错了。
“我是自杀的。”
厉辰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
薛荣幻想中的平静的午后轰然倒塌，他又重新堕回了冰冷的现实，他在这一瞬间又记起了他是怎么死去的，即使他回到了那个时空，那个地球，他也再也不会有这样温暖的午后了，他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它——
“叮咚。”
门铃声拯救了他。
薛荣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快速地喘气，还有伴随着每次呼吸从胸口处传来的巨大的足以淹没他的痛苦和悲伤，从脑中传来的疼痛混合着眩晕感和呕吐感，他没有流泪，薛荣在别人面前从来流不出眼泪。
“是搬家公司吧。”
厉辰这么说着，但他没有动，他的的眼睛盯着薛荣。
我不该告诉他的，我不知道这对他影响这么大。
厉辰在心里想。
因为久久没有人回应，门铃又响了一遍，厉辰没有动，很快，他的光脑提醒他有人打电话进来了。
厉辰没有理会电话，直接去开了门，门外是搬家公司的人，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薛荣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过了一会，他听到门关上了，脚步声，然后薛荣的眼睛被一片白色笼罩了，他混乱的脑子好一会才意识到这是厉辰的白衬衫，厉辰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捧起他的脸。
“平静一些，这些都是你的心理作用。你的身体没有事。”
厉辰垂下的眼眸中有些近似怜悯的东西，然而再看过去又只有平静。
“我不该告诉你这些，你是个有些脆弱的人。”
厉辰像是要收回手，薛荣下意识伸出手抓住了他的小臂，他说不出话，他想说话，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喉咙里阻止他。薛荣尽力平息自己的情绪，他用力地用鼻子深呼吸，每一次呼吸都很大很慢，借由这个动作阻止他过快的用嘴呼吸。
他足足花了五分钟才慢慢平静下来，他试着张开嘴，发出两声古怪的啊啊声，确认自己终于能说话了，他终于能对厉辰说出他想说的话。
“不……”
他苦笑，一字一顿用力地说：“是我的错，你没有错。”
“是我放不下。”
薛荣就是这样恋旧的人，他无法忘记过去。即使他能够圆滑地适应各种环境，表现得若无其事，但他仍然不习惯，永远无法习惯。
他怀念父母，他怀念地球，怀念他那个从小到大几乎没有离开过平凡的城市，他也许没有那么爱它们，但他仍然不愿意离开，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只适合生存在那个地方的零件，因为他生来就是这样被制造出来的，然而他被强行剥离了它，被抛进了另一个地方。
人生是一个被抛的过程。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是否想要这第二次人生。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兰星（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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