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三个穿越者都在摆烂这件事[星际]》离人悲

15、兰星（六）

　　厉辰端起杯子，把杯子里最后一点牛奶喝光，而坐在他对面的杨欣正呆愣着。
　　杨欣并不笨，能管理一个军团的人怎么会笨，只是有些天真。不仅仅是她，所有从抚养院出来的人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性格，毕竟不一样的那些已经被剔除了。
　　他大概想象得出他们会怎么想。正因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们才能下定决心决定要反抗帝国，然而一旦知道自己不会死，这些从小被灌输了效忠帝国思想的人一定会动摇，如果帝国承诺会优待他们，给予他们足够的补偿，应该大部分人都会选择放弃吧。
　　然而无法改变的事实是，虽然前任皇帝赵晗才是那个下了命令的人，但现任女皇江忆雪决定掩盖他的所作所为，这就相当于她也是他的帮凶。江忆雪虽然平时行事随心所欲，但在这样的大事上她也不得不低头。因为这件事牵扯实在是太大了，对她来说除了掩盖没有别的路可走。对民众掩盖虫族的存在，秘密制造数量上亿的混合了虫族基因的改造战士，他们做的还不止如此，仅仅这两项就足以引发整个的帝国动乱。
　　能颁布“九号法案”的赵晗可以以铁血手段镇压一切反抗，因为尽管皇帝虽然无法直接干涉军队，但同样对此事知情并默认了的军队也无法置身事外。而江忆雪登上帝国女皇之位不是直接把前任皇帝杀了自己取而代之，而是通过禅让的方式，这让江忆雪在面对一些问题时不得不与赵晗处于同一立场，尽管她自己也不愿意。
　　江忆雪的幕僚中也不乏建议直接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的。这并不是解决问题，只是解决了提出问题的人。有的时候这样的手段确实有用，但也并不是总能这么做，而且江忆雪也不希望这件事以这样的方式收尾。
　　在如何对待第八军团的问题上，显然他们还没有得到一个统一的答案。而他们犹豫的这个空隙被有别有用心的人抓住了，有人在暗地里煽动第八军团的人反叛帝国，但是目的是什么呢？厉辰不认为他的目的单纯的是想要危害帝国。既然他知道虫族的事，那把它直接宣扬出去就足以达到这个目的了。替改造战士争取权利吗？不，比起这个更像是以此为把柄，要挟江忆雪来达成某个目的。
　　江忆雪未必对此完全不知情，她的耳目遍布首都，对首都之外的掌控力虽然没有那么强，但也有建立情报网。秘密警察这种东西没有哪个国家能说自己完全没有。杨欣能来见他这件事本身就有江忆雪的默认，她也想知道厉辰对此是什么态度，而厉辰的态度就是，他完全不打算插手这件事。
　　“我……还是希望您能领导我们。”沉默许久以后，杨欣这样开口，她的神色黯然。“我成为不了您这样的领导者。”
　　“为什么要这么快下决定呢？”厉辰说。“去看看这个世界吧。没有虫族，没有战争，普通人的和平的世界，去倾听他人的声音，去倾听你的同胞的声音，去得出一个你能够接受的答案吧，是接受还是要反抗？我不会要求你接受，不管是哪一个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这是委婉的拒绝。杨欣听明白了，她没有再坚持，抿着嘴唇站了起来，低声说道：“我明白了，让我们再想想吧。”
　　杨欣向他鞠了一躬，向他告别，在走之前她没有忘记把账结了。
　　即使厉辰表示不会偏向任何一方，但是劝她再想想这件事本身就代表了他的倾向了。因为他知道他们最终会心软的，家猫的勇气只有那么多而已，被打散一次就再也鼓不起勇气了。

　　厉辰走出了咖啡厅，今天正午的阳光被调成了能让人感觉到微微的暖意又不会觉得炎热的程度。他仰着头闭上眼睛在街上站了一会，那些阴谋诡计被他迅速忘在脑后，他只是在发呆，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不必为工作忙碌，不必为金钱发愁，不必维持任何人际关系。如果可以他希望所有人都能试着过一过这样的生活，过上两三个月，能治愈很多心理疾病，比任何药物都要有效。只是大多数人离不开社会，也离不开家庭，也做不到不为金钱发愁。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四百击》，很可惜这部电影在这个世界并不存在。安托万，叛逆的孩子。他被社会和家庭所抛弃，于是也抛弃了社会和家庭，对于他人对他的指责，他并不无辜。在电影的结尾他被父母完全放弃，逃离了监狱，他确实获得了自由，作为代价是失去了一切与他人的联系。安托万崇拜巴尔扎克，也许是巴尔扎克和他的经历很像，都被母亲抛弃过。曾有人评价巴尔扎克：“如果不是因为债台高筑，他绝不会写作。”他最痛恨的人就是母亲，但也是他的母亲为他偿还了许多债务，在他生命的尽头陪伴在身边的是他最恨也帮他最多的母亲。

　　他再次踏入了教堂。
　　正如薛荣所说，兰星是个除了高楼一无所有的星球。他在光脑上稍微查了下附近的地图，结果就是他现在又来到了教堂。
　　午后的教堂十分安静，没有了昨日的喧嚣。神父坐在第一排长椅上，而叶新兰正无聊地擦拭着金杯，看到有人进来抬起来看了一眼，在看清厉辰相貌后她眼睛一亮，但碍于神父在场她不敢做什么，只能低下头继续工作。
　　他在最后一排最里侧的位置坐下，把双手放在放在膝上，闭上了眼睛。一直盯着他的叶新兰有些疑惑，于是开口问不知道为什么坐着没有动的神父，她特意压低了声音。“他是睡着了吗？”
　　“嗯。”
　　神父也压低声音回答她。
　　流浪汉偶尔也会来教堂借一块地方过夜，他们会自己带着被子和褥子，早上很早的时候就会安静地离开。有时叶新兰来得早的话他们还没有离开，但他们看也不看她一眼，也不会和她说话，只是埋头做自己事。在白天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城市有流浪汉，只有在夜里这些无家可归的人才会出现在桥洞、隧道和教堂里。偶尔她也会疑惑白天的时候他们在哪里，不过她从来没有主动和他们说过话。
　　叶新兰当然知道他不是流浪汉，这从他的穿着上就能看得出来，而且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很有钱，但他的身上有种微妙的和那些流浪汉相似的气质，安静，冷漠，疲倦。他出色的外表让叶新兰对他产生了兴趣，当然还有他的钱包，为此她决定推掉下班后的约会，在这里等他醒来。

　　厉辰并没有睡多久，大概一个小时后就睁开了眼，坐在他身边含着糖发呆的叶新兰马上就发现他醒了，她咬碎了嘴里的糖开口说道：
　　“你醒了呀？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在这里睡着。我叫叶新兰，你叫什么？”
　　“厉辰。”
　　“你是不是和神父认识呀？他好像对你很熟悉。”
　　“唔……算是有些交情吧。”
　　他顺从地回答了她的每一个问题。叶新兰发现当他说话的时候他身上那种微妙的气质便消失了，他现在看起来倒像是个普通的男人了。她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一边问道：
　　“你心情不好吗？如果有什么烦恼的话可以和我说说。”
　　她说这些话熟练到了有点好笑的地步，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了。她的大多数同行都不喜欢和嫖客多废话，见面办事就是了，反正多半是再也不会见面了，了解对方又没有什么好处。但叶新兰很喜欢和别人说话，她天生就有一副闲不住的性子。
　　听到了叶新兰的话，厉辰轻轻地笑了，“不，我并没有心情不好。”
　　虽然这多半是谎话，不过叶新兰也知道他们并没有认识多久，不对她说实话也很正常。
　　“你是从首都来的吗？”
　　“这么说也没有错。”
　　“那里是什么样子的？”
　　这句话叶新兰对很多人问过，但是没有一个答案能让她满意。厉辰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她：
　　“你为什么想知道？”
　　这对于叶新兰来说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很少有人会问她。
　　“我想去首都！”
　　提到这个话题她的脸上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非常非常想去！无论如何我都想要去首都！”
　　她的笑容带着点天真，但又有种近乎是胡搅蛮缠的坚定。
　　“我现在正在攒钱哦！已经攒了很多了，应该再过个一两年我就可以攒够啦！我算过了哦，应该有这个数就足够了！”
　　叶新兰对他伸出五个手指。
　　即使她已经成年了，但是叫她女人还太早了，无论是说话还是行事都带着点稚气，像个孩子一样执着于一个遥远的梦想，可她已经见识过了很多有的人一辈子都不会见过的东西。
　　“所以——”叶新兰带着笑容往厉辰的方向坐得靠近了一点。“厉先生，你要不要帮助我的梦想？我的话，去附近找个地方或者去网络浴室都可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