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恋人》温融

6、(六)

　　温度渐渐升高，转眼已是六月。
　　黎棠说，她想要去到许芮跟她表白的地方。
　　所以他们回来了。
　　傍晚时分，天色灰蓝，冷风依旧。
　　他戴了口罩，以防遇见粉丝。
　　她的手与他的手十指相扣，一起放进了他的大衣口袋里。
　　他说：“我从前觉得爱情应当是越久越浓，一见钟情与短暂相恋只须需片刻就能忘记，可我遇见了你，我才晓得爱情从不看时间长短，也毫无道理可讲。我爱上你，只用了十六天时间，或许更早，告白只是必然。只是，那天我太过紧张，所以漏了一环，我现在想要补上，你愿意陪我吗？”
　　“棠棠，你愿意陪我跳一支舞吗？”
　　她摇了摇头，说：“我不会跳。”
　　“那就跟着我。”
　　那就跟着他，完成这一支舞，完成最后的回忆。
　　没有观众，没有聚光灯，甚至连跳舞的动作也十分笨拙，可是他们相爱。
　　最后，她摘下他的口罩，她说：“我想再看看你，就这样偷偷地，让全世界都被蒙在鼓里。”
　　“如果你想，我可以向全世界宣告我们在一起。”
　　“恋爱的话，只有我们两个人就足够了。”她一面笑着，一面帮他把口罩戴回去。
　　他有意调戏她道：“怎么不看了？”
　　她于是很配合地说：“秀色可餐，谨防沉迷。“
　　他把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时间在那一刻仿佛静止。
　　她恋恋不舍地离开，转过身去， “许芮，为我绑一下头发吧。”
　　她将手上缠着的缎带取下来，递给他。
　　她从前羡慕海绑缎带，他就给她买了。
　　那是一条蓝白相间的缎带，许芮细心地为她绑好，刚想去拉黎棠的手，却落了空。
　　黎棠突然前进两步，走到湖边又转过身来。
　　“许芮，我该离开了。”
　　“回来！回我身边！不许离开！”
　　“抱歉，要让你一个人痛苦了。”黎棠感受到疼痛，灼烧一般的疼痛。她却觉得比不上心如绞痛，要努力地忍住泪水，死死咬住下唇，平复情绪。
　　她知道自己很残忍，在许芮向她告白的地方，要他眼睁睁地看见她消失。
　　他一旦前进，她就后退，掉下湖去。
　　他连挽留的余地都没有。
　　“你为什么不愿意给我一个保护你的机会呢？”他问。
　　“许芮啊，我觉得我可能喜欢上你了，不是粉丝对偶像的喜欢，是一个女孩子对一个男孩子的喜欢。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啊。我想要时时刻刻都可以见到你，我害怕有一天就失去你了，我也想要你保护我一辈子，可是，许芮啊，我没有时间了。”
　　“可是，如果我去救你……”
　　“阿芮，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么喊你，放手吧我，没必要的，如果这些记忆我们都忘了，谁会记得呢？”
　　“棠棠，我只想你好好地活着。”
　　可是，黎棠已经慢慢地在消失了。
　　她说，“我有一首诗要送给你，那首诗就夹在你的诗集里，答应我，好好生活。再见，许芮。”
　　或许是，永别。
　　只有许芮一个人了。
　　他再也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他说，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心疼你。
　　他说，在你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时，你不知道，我的心有多么多么疼，我当时想，可不可以抱一抱你，可不可以让我分担你的痛苦，哪怕万一。
　　他说，没有了你，我要怎么好好活着？
　　可他说的，都没有人听了。
　　可能爱情就是这样，命中注定要遇见，无可奈何，最后分别。
　　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气息，诗集里夹的纸张是她的字迹，他读完那首诗，双眼已被泪水模糊。
　　那是席慕容的一首诗。
　　诗说：“在年轻的时候/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请你，请你一定要温柔地对待他/不管你们相爱的时间有多长或多短/若你们能始终温柔地相待/那么/所有的时刻都将是一种无暇的美丽/若不得不分离/也要在心里有着感谢/也要好好地说声再见。”
　　许芮推掉了几天的工作，结束了长达三个多月的工作，终于回到家中。他拿出那页纸，在背后写上了一句聂鲁达的话：“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你。”
　　一个小时后，他全副武装，离开了这座城市。
　　在嘈杂的马路上，有一个小姑娘，她提着行李箱，在等绿灯。
　　绿灯亮起，她径直向前。
　　突然，一辆汽车带着刺耳的摩擦声朝她冲来。
　　她的大脑有一丝空白。
　　咫尺距离，小姑娘被拉开了。
　　黎棠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她盯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穿看一件蓝色卫衣，帽子，口罩、墨镜样样齐全。
　　很奇怪。
　　“谢谢。”她看着他，更多的是疑惑，而非劫后余生的喜悦。有一种无法言明的悲伤侵袭着她的心。
　　男人比她看上去还难受，轻轻应了声“不用谢”，就按着胸口走了。
　　是许芮。
　　他来救她了。
　　他做不到让她死去。
　　在黎棠得救的一瞬间，许芮感觉到他的记忆在一点点流失，心痛不已。
　　而在他到达马路另一边时，他突然很疑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心很疼呢？
　　他看见了捂着胸口的手，拿下来，只看见一句已有些模糊的话：“如果你忘记了一切，至少，请你回头，告诉那个叫黎棠的姑娘，好好活下去。”
　　“黎棠?……”许芮回过头去，红灯已亮，马路上车水马龙，他用力地朝马路对面喊了一声“黎棠！”
　　他看见一个小姑娘回过头来。
　　这里的喧嚣仿佛在一刹那暂停，世界安静下来。
　　他喊道：“好好活下去！”
　　黎棠不知为何，落下了一滴泪。
　　他和她的心仿佛都缺了一块，茫然一瞬，然后转身离开。
　　再见，大小姐。
　　再见，小公主。
　　再见，我的……棠棠。
　　忘记了一切又如何呢？至少还有相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