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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温晏回房时情绪还是很低落,霍时修也没有多问。

      可能是许久未出过门,当儿将温晏扶上床的时候他说了声腰疼,霍时修连忙上来询问有无大碍,温晏摇了摇头。

      瓷枕有些歪,当儿用手推了一下,却露出了个信封边,看颜色形制还是几日前温晏拼命藏起的那封,封上写了名,霍时修看到是两个字,但没看清具体是哪两个字。

      当儿如临大敌般将信塞回去,生怕被霍时修看见。

      和他主人一样欲盖弥彰,霍时修也不戳穿,又问了一句要不要找大夫来瞧一瞧。

      温晏说不用了,随后侧过脸闭上了眼睛。

      温晏的脑子里全是陆琢的模样。

      他在人群里总是那么显眼。

      他十四岁遇见陆琢,那时陆琢十八,是他父王特意请来给他们兄弟三人讲文章的小先生,见惯了满脸沟壑的老夫子的温晏,一下子就被一袭白衣的陆琢晃了眼。

      因为他身子弱却爱读诗书,陆琢对他偏心些,总是嘉奖他的功课,温晏的两个哥哥都淘气,下了课就飞快地溜出去玩了,只留下温晏一个人,他坐在那里看起来孤零零的,陆琢可怜他,还会推着他到王府的院落里,陪他赏赏景,有风就聊聊风的诗,有花就作首花的词。

      从摔成残废那天起,温晏的人生就变成了黯淡孤寂的黑夜,陆琢是他唯一的光。

      他从未奢想过能和陆琢在一起,更何况他现在已经进了霍府,只是他当他听到陆琢的友人们笑着谈论娶妻生子之事时,只觉物是人非,难免有些难过。

      在路上他远远地听见一句:“陆琢,大理寺少卿的千金对你一见倾心,你想不想娶?”

      他没听见陆琢说什么,那行人就已经走远了。

      想不想娶,都与温晏没有任何关系,陆琢不曾喜欢过他,他连流一滴泪都是自作多情,可偏偏就有一滴泪从眼眶里逃出来,划到耳边,溜进发间,消失得无踪无影。

      夜深人静,连蝉鸣都小了些,温晏抹了抹脸,吸了两下鼻子,收拾完情绪渐渐睡着了。

      翌日,当儿进来服侍温晏洗漱,捎带着提了一嘴:“小王爷,您那封信怎么还不交给我寄出去?昨个恐怕被四少爷瞧见了。”

      温晏愣住,“瞧见了?”

      “怕是如此,”当儿给温晏穿好衣服,忍不住道:“您若是想寄出去,我今个就给您送到国子监,若不想寄,最好还是别留在身边,以免以后惹出误会来。”

      温晏听出了当儿的画外音,蹙眉问道:“什么误会?你觉得我这是在与陆公子私通?”

      当儿连忙说不敢,温晏把信从枕下拿出来,扔到当儿怀里,“你自可以读给众人听,读给四少爷听,我只是告诉陆公子我在霍家一切都好,让他放心,祝他今后学业仕途顺心顺意,这些都不可以吗?”

      当儿知道温晏生气了,忙跪下来,“小王爷,您误会了,当儿哪里敢?当儿只是盼着您能每日高高兴兴,小王爷,过去的都过去了,可您一想起陆公子就愁容满面,当儿看着心疼,还有……还有四少爷,他对您那么好,要是被他知道了,岂不是伤了他的心?”

      “伤心?”

      “是啊,四少爷对您的好我们这些下人都看在眼里,本想着霍家权势那么大,太师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儿刚进府的时候走路都腿软,生怕说错话做错事,可是这半个月下来才发现霍家并不像传闻里说的那样,霍夫人温柔和善,其他几位少奶奶也很好,四少爷更不用说——”

      “更不用说什么?”温晏忽然提高了音量,用他从未用过的满是愤恨的尖锐语气说道:“你知不知道,从大婚那晚到今天,他碰都没有碰过我!”

      当儿怎会知道这些,一时愣得说不出话来。

      “他流连花丛,名声在外,红颜知己数不胜数,这些你们都不在乎,都无所谓,是吗?只要他待我好,人前举案齐眉就可以了是吗?因为我是残废,所以霍时修不嫌弃我,朝我笑两下我就要感恩戴德吗?”

      “小王爷,当儿不是这个意思。”当儿连忙跪下来。

      “是,我的父王是最无权无势的王爷,我的婚事是为了不让霍家风头太盛,我除了一个郡王爷的头衔,什么都没有,可是就因为这些,我就必须心甘情愿接受一个风流成性、无才无德的纨绔子弟做我的丈夫吗?”

      在说出这番话之前,温晏没想到自己会说得这么激烈,他心里其实并不厌恶霍时修,可是当儿的语气让他难过,昨晚看见陆琢的痛感还在心口盘旋,再加上在霍家这些日子积攒的烦恼,就这样一齐倾泻而出。

      霍时修在门口听到了最后一段。

      风流成性,无才无德,纨绔子弟……

      霍时修对于这些词并不陌生,半个时辰前他还听到朝臣在他背后这样议论他,因为上朝时他的大哥霍葑二哥霍蕲都受到了皇上的嘉奖,而他吊儿郎当地站在那里,与“霍家父子”这个名头格格不入,好像万事与他无关。

      民间对他的形容也是这几个词,最多是添了几段曲折离奇的风流韵事。

      天下把最差最脏的词扔到他身上,他都不当回事,除了温晏。

      可是他也知道,温晏对他的观感越差,越没感情,甚至越恨,温晏才越安全。

      霍时修自嘲地笑了笑,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等感觉到温晏的情绪平复,才走进去,若无其事地问:“小王爷,怎么起这么早?”

      温晏刚躺下来,听到霍时修的声音,连忙又坐起来。

      都快吃午膳了,还说他起的早,温晏分不清霍时修是不是在嘲讽他。

      “不早了。”他嘀咕着。

      霍时修望向当儿手里的瓷碗,“是莲子羹吗?给我来一碗。”

      当儿连忙走过来,帮霍时修盛了一碗。

      温晏想提醒当儿给霍时修加点冰糖,但没好意思说出口。

      霍时修三下两除二就吃完了,然后就摇着扇起身,一副在家里闷坏了的模样,他朝温晏坏笑:“小王爷,昨晚说要带你出去逛逛,结果半道就回来了,你肯定没尽兴,今晚我再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温晏想拒绝,可是又不敢。

      “好。”他小声说。

      他睡了午觉,醒来后当儿给他换了一身新衣裳,温晏看着淡青色的衣衫,对于即将外出这件事愈发焦虑,“换一件,换件旧的,这件太显眼了,我不想被人笑话。”

      “怎么会?”当儿帮温晏整理腰佩,“小王爷打扮起来可好看了。”

      温晏鼻头微酸,别开脸,“你惯会说这些谎话。”

      再打扮也是个残废。

      霍时修来接他的时候,温晏已经焦虑到茶水都喝不下了,因为霍时修说要带他去个地方,他预感绝不会是逛市集那么简单,估计要见一些人。

      温晏很害怕,他没有与外人交流相处的经验,也害怕别人打量的目光。

      霍时修看到一身新衣裳的温晏时愣了愣,随即错开视线,说:“收拾好了就走吧。”

      他亲自推温晏出门,出霍家大门时温晏有些紧张,“四少爷,我们要去哪里?”

      “春晖楼,很近的。”

      温晏反应了片刻,才想起来春晖楼是什么地方,京城里有名的青楼,他心里的一点雀跃完全消散,只剩下刺骨冰凉的冷意。

      他茫然地坐在轮椅里。

      春晖楼离霍府不远,道路也平整,霍时修便没乘马车,很快他们就到了春晖楼,从里面出来一个穿着艳丽摇曳生姿的女子,看起来上了年纪,可风韵犹存,她一见到霍时修便迎了上来,“四公子,您今个怎么来这么早?”

      温晏闻到扑面而来的浓香,后背紧紧贴着轮椅靠背。

      霍时修摇着扇,笑道:“我带着小郡王来的,你们要好生招待。”

      女子这才注意到温晏,笑容僵了僵,随即又扬起来,她行了个大礼:“见过小郡王。”

      温晏局促地说:“姑、姑娘请起。”

      这女子看起来像是春晖楼的鸨母,温晏也不知该不该称呼她为姑娘,可对方似乎没什么反应,笑吟吟地侧身为他指路,霍时修推着温晏进去,还嘱咐着:“拿最好的藤椅和软垫来,软垫要铺三层。”

      “好嘞。”女子招了下手,吩咐下去。

      温晏愈发紧张,呼吸都开始发颤,他陡然来到一个声色犬马的陌生环境,四周都是人,笑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他怕得浑身发冷,只想回家,想回到额娘身边。

      本来有霍时修陪着他,在路上他还没这么怕,可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

      他竟然有一瞬间把霍时修当作依靠,实在太傻了,这儿才是霍时修的温柔乡,那间满是药味、死气沉沉的屋子对霍时修来说,不过是不敢违逆的圣命。

      鸨母引着霍时修和温晏来到春晖楼最好的位置,正对着戏台,台上有西域的舞女在跳舞,几个小厮把温晏抬到软榻上,霍时修递来一个锦枕,垫在温晏脑后。

      他也坐下来,一招手,鸨母就送上来两坛酒,又带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女子婷婷袅袅地走过来,替霍时修斟酒。

      女子媚眼如丝,身段像条蛇,霍时修冲她笑了笑,伸手握住女子的手腕,夸她的玉镯晶莹剔透。

      原来霍时修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笑的。

      温晏急忙收回目光,两手躲在袖子里,生生抠出血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不是泛酸,也不是难过,而是恨。

      霍时修在践踏他的自尊。

      他凭什么这样对他?

      女子歪倒在霍时修的肩头,嘟囔着:“四少爷,您都好久没来了。”

      “今个不是来了吗?”

      女子凑在霍时修的耳边掩唇说了几句话,两人同时笑出声来,完全当温晏不存在。

      “四少爷,我想喝酒。”温晏打断他们。

      霍时修的微笑凝滞在嘴角,女子也僵住,求助地望向霍时修,她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霍时修示意她先起身。

      温晏又说了一遍:“我想喝酒。”

      霍时修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但他的心很疼。

      他收回手,垂眸片刻,然后转头望向温晏,若无其事地笑,“小王爷,您想喝什么酒?”

      温晏不想和霍时修说话,他挣扎着起身,夺过桌上的瓷杯一饮而尽,霍时修想拦都没拦住。

      温晏摔了杯子,“四少爷,你不用这样旁敲侧击地警告我,我从来没想过和您有名义夫妻以外的关系。”

      霍时修晃了晃手中的杯子:“小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想保全我父王,其余的,您想怎么样都可以,我不会管。”

      “那就好。”

      霍时修本想趁机谈谈和离的事,可他的声音已经开始不可自抑地发抖,再多说一句就要露馅,所以他只是喝光了酒,然后说:“那就好。”

      温晏从没喝过酒,一杯下去已经醉了,很快就昏睡过去。

      霍时修把他抱上马车时他也没醒,呓语着:“我讨厌你……”

      他舍不得松手,趁着温晏睡着,多抱了片刻,他将小小的人儿揉进怀里,擦了擦温晏眼角的泪,闻着他身上的淡淡药香,在心里说了无数声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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