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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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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四个字,犹如在霍时修的脑海中放了场烟花,他半天缓不过神来。
霍时修难以置信地问:“你叫我什么?”
温晏不敢和霍时修对视,嘟囔着说:“你明明听见了,还要诓我再叫一遍。”
霍时修只感觉头晕目眩,被这突如其来的称呼惊喜得说话都不利索了,“我……我……小王爷,你不讨厌我了,是吗?”
“你不是希望我讨厌你吗?”
霍时修怔住,温晏继续说:“我一直觉得你很好,除了两件事,一是你带我去青楼,二是你让我去见蕙娘,除此之外,我不讨厌你。”
温晏回到自己位置躺下,小声喘着气,慢慢平复之后,说:“你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关心我,我感受得到,可是你嘴上又说很伤人的话,我不懂。”
“我——”
“你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的。”
“好,小王爷,再给我一点时间。”
温晏转过头看他,主动伸手勾住了霍时修的臂弯,然后靠了上去,霍时修呼吸一窒,心绪起伏不平,他知道此刻应该将气氛冷却,将温晏眼中的爱意消除,可是他做不到。
他的晏晏。
那是他的信念支撑。
终究敌不过汹涌情潮,他侧过身搂住了温晏,还把手臂垫在温晏的后颈处,代替了枕头。
温晏微微僵硬,“这样会不会不好?你已经有蕙娘了,我……我不应该这样子。”
霍时修揽住温晏的肩头,“我没有。”
温晏顿住,望向霍时修的眼睛。
霍时修直视着温晏,他目光坚定而温柔,重复了一遍:“我没有。”
意思已经呼之欲出了。
温晏一阵鼻酸,把脸埋在霍时修的颈窝里,娇气得很。
霍时修自知失言和越界,但他已经沉浸在温晏纯善清澈的眼眸里了,前几日在城外棚子里发生的一切都让他珍惜此刻相守的光阴。
他曾经与死亡只有一线之隔,温晏送来了牛黄,送来了饭菜,陪着他走过鬼门关,又重新抓住了生的希望。
“救下那群灾民的时候,你怕不怕?”温晏问。
“怕,但是我别无选择,看着他们无辜死去,我做不到。”
“你救了几十条人命。”
霍时修只是沉默。
“别把霍家的债都揽到自己身上,从秦汉到如今,就算是开元盛世也有流民,这是千古难题,并非霍太师一个人的错。”
“晏晏,你说得对。”
温晏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缩在被子里,又一头扎在霍时修怀里,听不太清楚霍时修的话,可是那声“晏晏”,就像一颗穿越云层的流星,直冲冲地朝温晏的心口砸来。
晏晏,晏晏。
霍时修的声音温润平缓,抚平了温晏乱糟糟的情绪。
温晏从被子里钻出来,用胳膊撑着,他仰头去看霍时修,“你刚刚叫我什么?”
“晏晏。”霍时修没有同往常一样逃避。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惊雷,温晏被吓到了,呜的一声重新钻进霍时修的怀里,霍时修虽然清瘦许多,但怀抱依然足够容纳一个温晏,他隔着被子轻轻拍温晏的肩膀,说:“不怕。”
他说完不怕之后,雷声竟然停了,接下来是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点落下来,温晏隐隐约约听到当儿在喊:“成蹊,你快回屋!会着凉的!”
温晏枕在霍时修的臂弯里,渐渐放松下来,忽然说:“其实当儿也怕打雷,但他总要装出自己什么都不怕的样子。”
“当儿很聪明,想到这么多年有他照顾你,我也放心了些。”
“如果没有当儿……”温晏想了想,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不能没有当儿,他三岁的时候就被他娘亲带进王府了,我刚摔下来的那阵子,脾气特别坏,要么不停地哭,要么不停地砸东西,没有人受得了我,只有当儿守在我身边,喂我吃饭,给我上药,他比我大两岁,但从小就比我懂事得多。”
霍时修看着温晏,似乎能从他现在的五官里想象出小时候的他是什么模样。
“只是他总是能一眼猜出来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害得我好难堪。”温晏撇了撇嘴。
霍时修笑了笑,“他猜出来什么?”
温晏红了脸,恼道:“你明知故问。”
霍时修一晚上被温晏的甜言蜜语砸得几乎丢了魂,差点就要忍不住做些什么。
人真的很贪婪,在温晏刚进府的时候,他只想让温晏开心一些,多笑笑,不要因为离开家就郁郁寡欢,后来温晏同他亲近了一些,他便想讨一个拥抱,现在真的抱了,他又想吻他。
温晏被闷得有些热,脸颊泛着红晕,更衬得明眸皓齿。
若霍时修这时候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他定会瞬间呆住,睫毛颤颤的,心里打着鼓,等待一个吻落在他的唇上,乖的要命。
可惜霍时修不能。
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温晏到底累了,没说几句话就困到眼皮打架,蹭了蹭霍时修的胸口,头一歪就睡着了,霍时修放松自己,肆意地搂抱着温晏,闻他身上令他安心的药香味。
温晏一觉睡到晚上,午饭都没吃,霍时修把温晏唤起来,想喂他吃晚饭,温晏还困着,撒着娇说不要。
“吃一点,晏晏乖。”
温晏这人平日里看着怯懦胆小,其实在熟悉的人面前娇惯得很,他现在完全信任霍时修,就摆出了在诚王府里和他母妃撒娇的模样,两只手推着霍时修,“我要睡觉。”
霍时修只好自己先吃,然后等着温晏睡醒。
仆役们都不约而同地没有来打扰房中的两个人,直到深夜,温晏被饿醒了,霍时修让人送来早就煨好的鸡汤,送到床前,温晏吃了大半碗,然后饕足地摸了摸肚子。
霍时修觉得温晏做什么都可爱。
他也伸手过去,温晏哼了哼,拉起被子盖住肚子,不让霍时修摸。
两个人闹了一会儿,夜太深了,霍时修便让人打了水送过来,帮温晏洗漱。
擦脸的时候温晏目不转睛地看着霍时修,嘟囔着:“在成婚前,我想象中的夫妻就是这个样子的。”
霍时修促狭道:“你想象中的丈夫是我,还是你的阿琢哥哥?”
“你吃醋啦?”温晏两手握住霍时修的手腕,不让他动,轻轻唤了一声:“时修哥哥。”
霍时修心一颤,手里的帕子差点被他捏出水来。
温晏得逞地笑,还朝霍时修扮鬼脸。
霍时修拿他没有办法,只能继续任劳任怨地给他擦脸,温晏就痴痴地盯着他。
霍时修真的很想吻他。
但能够这样和他同床共枕已经是做梦都不敢想的,霍时修也不希冀太多。
他们说了会儿夜话,霍时修提起十年前的林贤清灭门案,温晏说:“我听说过,我父王说林贤清文采斐然,是文人里的铮铮铁骨。”
“是,他想通过死谏的方式,上疏我爹的十大罪状,将我爹比作秦之赵高、宋之蔡京,但奏疏尚未呈至皇上面前,就被我爹扣下了,林贤清全家共三十九口人,都惨遭毒手,只剩下一人。”
“谁?”
“林贤清的女儿。”
温晏在霍时修突然的沉默中感知到了什么,他突然攥紧霍时修的手,“你的意思是,蕙娘?”
“是,”霍时修望着帐顶,叹了口气,“我在乱葬岗里找到了她,那时她还有一点微弱的呼吸,我就把她救了出来,帮她隐姓埋名,藏在听雨阁里。”
“太师不知道?”
“不知道。”
温晏很是感慨,“蕙姑娘原来是这样一个苦命人。”
霍时修想:万寿节要继续筹备,剑舞还是要精心策划,蕙娘的提议可以采纳,她还需要去找一下他爹的死对头——齐王温明琰。
既然老天没让他在瘟疫中丧命,大概也在指引他去沙场征战,建功立业。
他揉了揉温晏的手,“晏晏,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再等等我。”
温晏听不太懂,但还是乖乖地说:“好。”
骤雨停歇,芭蕉叶尖还挂着水滴,滴答滴答地落下来,檐上一轮明月,照在青石砖残留的雨水上,水中月,映双人。
户门紧锁,榻上梦正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