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又见 ...
-
016
黎泽森唇边溢出一丝清淡的弧度。
默几秒，他说：“法治社会。”
话音坠地，黎泽森把前方车篓中的白色头盔取出来，递给后座的郁桑。
郁桑顺着动作把奶茶袋子回套在他手上：“回礼。”她不动神色地说出这句话，可分明只有自己知道手心在此刻冒了汗。
她心脏里燃着一团温柔的火，感觉好像回到了初见他的那个夜晚。
那个晚上，他目光扫过观众席，她错觉到他是在看她。
而此刻。
他只是面无表情的递给她一个女士头盔，她便有了这头盔就是为她定制的错觉。
黎泽森见她整理好帽子，启动电车，往前驶去。
秋天的风不焦灼，平静的吹在少女细嫩的指尖，她指尖轻攥着的黑色衣角也在风中漂浮着。
要什么永远呢。
郁桑在想。
永远太远。
她只想短暂的——
轻握住现在。
——
下车后，黎泽森把郁桑带进自己工作的奶茶店。
他给她找了个清静的位置，把自己随身带的英文书从包里翻出来摊开在她面前。
然后一句话都没再交代，就去了后厨。
郁桑看着书本上密密麻麻的单词，有种被老师支配的错觉。
她叹口气，放下身上挎着的书包，忽略店员们好奇的眼光，努力平静思绪，把自己沉浸在学海中。
从学海里挣扎出来是在半个小时后，黎泽森穿着工作制服给她上了一碗面。
郁桑惊诧，她悄声道：“老板会不会扣你工资啊？这里是甜品店。”
她在这里吃面算怎么回事，有点像砸招牌。
黎泽森隔着长桌又往她面前推了一杯温热的牛奶，只说：“吃面时声音小点。”
然后——
然后留下这句话，再次消失。
郁桑：……他好拽。
郁桑拿起碗中的筷子，小心翼翼地夹了根面条送进嘴里。
她不敢大声咀嚼，怕打扰到周围的人。
甚至都不敢把味道散出去，两只手牢牢护住瓷碗边缘。
味道好好。
郁桑睫毛轻眨。
总觉得这手艺能和爸爸一决高下。
甜品店不是郁桑经常去的地方，她口味特殊，不喜欢吃甜的，只喜欢酸辣。尤其喜欢吃酸辣的手擀面。
这面虽然吃起来不像手擀，但好在也劲道。
之后的时间，郁桑都在店里默背单词。
吃的比脸都干净的碗二十分钟前被一个很年轻的小店员收了回去。
方才，小店员收碗时趁四下无人，悄悄问她：妹妹，你和我们老板是什么关系啊？
郁桑以为他要把自己吃面的行为告发到老板那，正斟酌着编个什么关系才能护住黎泽森，便听小店员又道：老板还亲自给你送面吃，一看就关系不一般。
老板……亲自……送面。
老板……
那就意味着。
她口中会因为给他的员工送奶茶对她灭口，会因为在他店里吃面扣黎泽森工资的老板，就是黎泽森本人。
恕她有眼无珠，打听他的动向只打听一半。
郁桑收住思绪，继续背诵单词。
——
下午六点，黎泽森从后厨的忙碌中挣扎出来。
他端着杯蜂蜜柠檬水放在郁桑座位上。
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睡的，总之是已经进入深度睡眠。
周围的动静全然被她忽视，她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酿着细密的呼吸。
她嘴巴微微张着，浓密的睫毛耷拉在眼睑上。
黎泽森盯着她怔了几秒，把视线挪向远处。
郁桑是被渴醒的。
那碗面条让她一整个下午都陷在缺水的状态。
她睁开眼睛，迷蒙着打量周围的环境。
天色已经黯淡，店内的客人却不算少。情侣居多，也有结伴而行的朋友。
她摸摸干涩的眼角，又端起桌上的柠檬水，猛灌一口。
黎泽森呢？还没下班吗？
正准备给他发信息，忽然头顶一道阴影打下来。
黎泽森已经换好自己的私服。
他此刻提了几杯奶茶，正望着她：“还剩一个外卖单，你是和我一起去，还是在店里等我？”
郁桑匆忙把面前的书合上，说：“我想和你一起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奶茶店。
郁桑坐到电车后座，往前贴了一些。
他的背很宽，刚好完整的把她护在后面。
郁桑看他熟练的往前开，问他是去哪。
“去哪都不知道也敢跟我走。”黎泽森目光望着前方，语气带些严肃，“你知道现在是几点吗？”
郁桑低眸看表，乖巧道：“你手机坏了吗？那我帮你看一下，现在是首都时间八点三十五。”“呀，黎泽森，是不是这个订单快超时了！那你开快点……”“算了，也别太快，安全第一。”
黎泽森：……
郁桑看他被自己噎住，车子都颠了一下，不由好笑。她身子不自觉凑到黎泽森左侧：“你放心吧，我防范意识很强的。包里放了两个防狼工具。”“而且——”她微微停顿，小声道，“我很信任你的。”
特别信任。
耳边的风把她的最后几个字淹没。
也顺势淹没了少年温淡的“好”字。
——
点奶茶的顾客是个都市白领。
她坐在办公室里对着自己的策划案焦头烂额时，外卖电话响起。
这家店是朋友推荐的，说味道好用料足价格便宜，重点是外卖小哥很帅。
“很帅是多帅？”她问朋友。
朋友说：也就能靠脸吃饭的程度吧。
她拿到奶茶的第一个感受：如果他愿意，真的能靠脸吃饭。
少年五官清厉精致，鼻骨痣又给这份清厉徒增几分性感。
“祝您用餐愉快。”说完这句话，黎泽森准备回身离开。只是脚步迈出一半，被人喊住。
“那个是你女朋友吗？”女生指指不远处垂着头在数地板的郁桑，笑问道，“你们是还在上学？”
黎泽森视线微顿，轻“嗯”一声。
“年轻可真好。”女生感叹道，“我大学时也谈过一个男朋友，那时候年轻，陪他打工陪他创业把自己的生活费都投资给他也没有丝毫怨言。”“但现在不行了。”停几秒，她说，“现在我万万没有勇气再找一个一穷二白的人在一起，太难熬了，真的难熬……”
——
半小时后，把郁桑送回学校，黎泽森折回店里。
他把剩余的食材都打包好，放到门前的储物箱。
“小森啊，我看这有的水果都还很好，你拿回去留着明天用。”金叔说，“我们吃点不新鲜的就行。”
黎泽森把箱子中的水果和甜品取出来分发给越围越多的老人们：“这些食材都不能过夜，请你们帮忙解决都已经是我在麻烦大家了。”
金叔还准备说些什么，被不远处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断：“呦，黎老板接手这店没几天，就已经学会乐善好施了，没想到啊。”
黎泽森扫过去，除了刚才说话的年轻男人，他身后还跟了两三个人，都叼着烟，轻蔑的目光看着自己。
黎泽森没应声，继续把食物分发给众人，等他们都领到，他示意金叔带着几人离开。
男人见他对自己视而不见，挑眉道：“你以为你谁呢？今天我说不让走，一个人就走不了。”
黎泽森整理好储物箱，这才打眼看他：“有事吗？有事说事。”
男人脸色变了变，右脸耳侧的疤痕凸显在月光下带着凶相：“好言劝你一句，不该碰的规则你别碰。”
正说着，男人身后的几个人走到店门口，一脚踢在货桌上，桌上的东西应声散落，滚得满地都是。
站在一旁的金叔被气的咳嗽出声：“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大庭广众之下，是真把自己当成王法了吗？”
“老头，我劝你少管闲事。”为首的男人不屑地盯着金叔瞧了眼，嘲讽道，“他屡次破坏规则，我们老大给他个小小的教训而已。”
金叔还准备说什么，被黎泽森拦住。他给老人轻抚几下背，之后看向那群人：“好规矩当然要守。”
男人以为他服软，啧笑一声，得意的笑容刚挂到脸上，又很快僵住。
只听黎泽森继续道，“不好的规矩只能用来破。”
几个人被这句话激的抄起一旁的工具就准备动手。
黎泽森平静的往旁边挪了几步。
于是——
紧闭的店门被打开，店里有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出来。
为首的警察黎泽森和示意完，看向呆在一旁滑稽的拿着工具的几个人：“李启是吧？你们的规矩是谁定的？我倒是迫不及待要听听。带走！”
——
郁桑刚回到宿舍就接到温穆的电话，说是舅舅回延陵了，今晚让她回姥姥家睡。
她看时间不算晚便点头同意。
舅舅公务繁忙，一年有时候见不到一次，因此每次见面她都格外惊喜。
温穆把车子停到校门口，看郁桑背着书包出来，给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这周怎么没回家？”
他随口道，“总不能是在学校学习。”
郁桑：……
她还真是在学习。
等系好安全带，郁桑认真道：“我要备考英语四级，下午背了一下午单词，骗你是小狗。”
温穆睨她一眼，笑说：“幼稚。”
郁桑哼了一声，和他聊起舅舅近期的行程。
路程走到一半，郁桑想起黎泽森的英语资料还在自己书包，也不知道他着不着急用。
她打开导航探测离黎泽森奶茶店的位置，只有两公里，说不定能遇上。
“哥，我想喝奶茶。”郁桑说，“你给我买一杯呗，秋天里的第一杯。”
温穆听她已经把自己手机的导航声开到最大，只能跟着提示往另一条路走：“你不是不爱吃甜的。”
听到这话，郁桑眉头轻皱：“原来你知道我不爱吃甜的！那你军训的时候还天天给我送甜品！”“哦，原来我是个工具人。为了给帆帆送，你可以送整个宿舍。妹妹爱吃什么不重要，帆帆爱吃就行……”
温穆：……
他尝试闭上自己的耳朵，但是没有闭成功。
又往前开几分钟，车子拐到小道。
温穆带着郁桑下车。
随着导航提示音快到奶茶店，前方的动静传出来：“不好的规矩只能用来破。”
黎泽森话音落下。
郁桑瞧见那几个混混模样的男生拎起一旁的棍子就要动手。
她内心一梗，什么都来不及想就要往前冲。
“你现在过去会影响他。”温穆拦住她，把她挡在身后。
“可是我不想他受伤。”郁桑带着哭腔，“他们那么多人，黎泽森就一个。”
温穆安抚：“他不会受伤。”
也不是一个人，他看到了黎泽森身后几个身着制服的男人。
很快。
两人站在阴影中，看着几个警察从屋内走出来。
郁桑松口气。
没受伤就好。
温穆把她往旁侧又拉一些：“你不是想喝奶茶，是想找他？”
郁桑呆呆摇头又点头：“是来还书。”
她把下午的事言简意赅转述给温穆，低低补充道，“送完最后一个外卖单，我总觉得他有些不开心。所以其实还书是我自己骗自己的，我就是想再看看他。”
温穆安静听她说完，揉了把她的头，问：“累不累？”
郁桑明白他在问什么，她说：“不累，虽然没有得到回应，可是不累。”
温穆叹口气，拿手机发了条信息出去。
“等哪天累了就告诉我，我帮你揍他一顿。”
郁桑笑着应好，之后逆着夜色往外。
黎泽森送走警察，送走那几个来这里领食物的老人，开始蹲下来整理那把被踢零散的桌子。
桌腿已经散架，得用钉子固定。
正思忖附近的五金店有没有关门时，他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昏暗的巷子里，他看见郁桑迎着光朝自己走来。
黎泽森静一瞬，漆黑的眸子和她对视：“是有什么东西落在店里了？”
郁桑诚实道：“没有。”
她走近他，蹲下身体，歪着脑袋看他还垂在椅腿上的手，冷不丁道：“今天你开心吗？”
郁桑的问题太突然，黎泽森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她。
他顿了片刻，声音回荡在这方狭小的天地，对她说，“嗯。”
“就知道你只会回我一个字。”郁桑顺着旁侧的石阶坐，一本正经道，“每次你回我‘嗯’，我都有点想揍你。人类的情绪那么多，一个‘嗯’字怎么能表达？”
郁桑在说这话的时候，没注意脚下，一块碎落的木板立在她脚尖，此刻因为她不经意踩到即将撞上她小腿，黎泽森眼疾手快地抬起她的脚，身影靠近，呼吸仿佛也笼罩在郁桑身上，几秒后，他哑声说：“开心，郁桑。”
远处的虫鸣声在这个秋天撕裂鸣啭，枯黄的树叶也稀稀落落的迎风而下，黯淡无光的夜晚，似乎将周遭的一切都隔绝在外，黎泽森安静地注视着她，眼里是她无法探知的情绪。
郁桑抬起头，没有捕捉到他转瞬即逝的深意。
她眼里映着他的侧影，说：“我也开心。”她不自在地动动小腿，黎泽森察觉到迅速将手松开。
他没有再看她。
拿走一旁差点砸到她脚的木板，毫无痕迹地岔开话题：“怎么过来的？”
“我哥送我。”郁桑说，“我一会要去姥姥家住，路过这里顺便把你的英语资料还给你。”
黎泽森：“嗯。”说完又补了一个“嗯”。
郁桑终于笑出声。
她弯弯唇，夸赞道：“‘嗯嗯’是不是比‘嗯’好听？”
黎泽森：“……”
觉得实在别扭，他索性沉默。
郁桑难得见他这一面，她托起下巴，认真欣赏着他的窘迫。
晚风轻柔的在吹，他们短暂的安静的待在同一个世界。
送郁桑出去是在二十分钟后。
黎泽森引着郁桑穿过那条幽暗的巷子，绕到宽阔的马路。她不知道温穆是什么时候把车子开远的，她只知道刚才五分钟的路，她现在走了十五分钟。
眼看就要走到车前，郁桑还是决定停下脚步趁这个时间和他讲几句话。
“我不想骗你，我刚才看到那个画面了。”郁桑说，“本来我想问问你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我能帮忙的地方。但是黎泽森，看到你那一刹那，我什么都不想问了。以后也是，你不想说的事我都不问。”
缓几秒，她继续道：“对你，我好像就是有着天然信任。我相信你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好事，你走的每一步路都是正确的路，你做的所有决定都是深思熟虑后的成果……我有点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反正就是，我理解你，然后——”
“希望你开心。”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又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