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桑桑》温昔

10、又见

　　010

　　黎泽森对她的这句话没有防备，他收回插在口袋里的手，缓慢偏头看她。

　　许久，他低声说：“郁桑是吧？”

　　“嗯。”郁桑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声音沙沙。

　　“没必要。”他平静道。

　　很简短的三个字，将郁桑故作轻松的姿态打碎。
　　她不需要思考，就能理解他的言外之意。
　　他没有责任为她肤浅的一见钟情买单。
　　既然没有责任，就没必要回答类似刚才的问题。

　　郁桑拿起石子把地上描摹好的玫瑰小心翼翼圈起来。
　　虽然有被拒绝后的难过，但在难过中，她还是想保护好自己的少女心。

　　“不告诉我算了。”不知过去多久，她选择选择性耳聋，认真道，“我明天可以去问老板，如果点歌太贵我就问能不能在他那里打工，以身抵债。”“对了，黎泽森，你会唱苏打绿的歌吗？我明天会点苏打绿的《小情歌》，你要是不会唱今晚就回去做下功课。”

　　撂下这句话，郁桑便起身，连道别都忘了说。她往宿舍楼的位置走，因为方向感很差，走几步就陷入一片有污泥的小坑。
　　鞋子入坑的那一刹，她鼻子泛酸。

　　……

　　黎泽森站在她身后。
　　看她把脚从坑里移出来，不自觉往后退几步。
　　他把自己藏进阴影中，清俊的五官被黑暗尽没。

　　从学校出来，黎泽森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他翻出来，瞥了眼来电显示，摁下接听。那头传来闻也的声音：“你人呢？我在你学校北门等你一个小时了。”

　　黎泽森：“马上。”

　　“行，路边打双闪的那辆车。”

　　“嗯。”
　　黎泽森挂完电话，背着书包，找到闻也的车，上了副驾驶。

　　闻也启动车子偏头看他一眼：“第一次见你迟到。”
　　他们约的是九点北门见，现在是九点过半，迟到半小时不像黎泽森的作风。

　　黎泽森把书包随手扔到后座，低垂着眼，随意道，“手机上的时间不准，忘记校对。”

　　闻也：……
　　还敢不敢再敷衍点。

　　见他不愿多提，闻也便没有再就着这个话题问。
　　闻也：“这个时间回去，叔叔会不会已经睡了？”

　　黎泽森翻开手机，把黎父发来的消息在他面前虚晃几秒，说，“不会，等着你回去给他发通行证。”

　　闻也是上京大学的医学生，是黎泽森大一在上京做医疗项目时认识的。
　　赶上他近期休假回延陵，黎泽森约了他给向来抗拒医院的黎父检查身体。黎泽森和黎父的约定是，如果闻医生说身体没问题，黎父才能重获自由回老家。

　　闻也轻笑，打开车载音乐，随意放了首舒缓的歌。

　　车子驶向大道，舒缓的歌播放完毕，转换成一首摇滚乐。

　　“酒吧里的那个兼职我听老板说你辞了。”闻也问，“是有什么新的打算？”

　　黎泽森半阖的眼皮轻掀，先回答他上半句问题，“明晚是最后一场。”

　　闻也：“嗯？告别会？准备唱哪首歌？还是陈奕迅？”

　　黎泽森：“不是。”
　　唱苏打绿。

　　他声音很轻，闻也没听真切，他随口道，“反正你唱哪首歌我都喜欢。”

　　话音落地，他自己都觉得怪怪的，轻呸几声，把话题转走，“这个学期有什么想法？”

　　“创业吧。”黎泽森说，“不创业，赚钱的速度太慢。”

　　慢到连几年前欠下的债务都还不清。

　　——

　　黎父住在离学校不远的一个旧小区。
　　设施虽然老旧但好在没有安全隐患。

　　下车后，黎泽森引着闻也往最后一排的那幢单元楼走。

　　“这是叔叔自己选的房子？”闻也问，“看起来和你们老家的房子差不多。”
　　都是老式居民楼。

　　黎泽森：“嗯，给他租的公寓被他悄悄退了，自己找的这套房。”
　　房租便宜。

　　闻也了解他的条件，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没说安慰的话。

　　两人进门时，黎父刚煮好夜宵。
　　他笑着把那两碗鲜虾混沌端到餐桌上，让他们先吃：“辛苦你了小也，这么晚还专门让你跑一趟。”

　　“不跑一趟我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混沌啊，”闻也咬一口虾仁，朝黎父竖起大拇指，“叔叔的手艺一绝，有没有想过以后自己开店？”

　　黎父拘谨的用毛巾擦擦手，讪笑道：“老了，我做的饭也就你俩不嫌弃。”

　　“爸。”黎泽森喊他一声，语气安抚，“没有人嫌弃。上次村里举行百家宴，村长不是还邀请您做厨师吗？您的意思难道是他眼光不好。”

　　黎父故作苛责的笑，“你这孩子净给我凭空添加罪名。”

　　闻也又舀一勺混沌，被这温馨的氛围打动。
　　他认识黎泽森两年很少见他这样一面。又想起方才橱柜上看到的药丸，他心情不由往下沉。

　　黎父进房间后，黎泽森和闻也去了楼下。
　　两人蹲在石阶上，各自捏了一根烟。
　　这地方光线晦暗，偶有路过的行人只能看清两个男人利落的轮廓和清晰的下鄂线。

　　黎泽森垂着眸子，摸出口袋里的打火机。
　　他拢着打火机偏头点烟，待猩红尽显，把打火机扔给一旁的闻也。

　　闻也接过，看到黎泽森正咬着香烟吞吐白雾。
　　雾气中的脸带几分恍惚感。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你第一次抽烟。”闻也说，“因为叔叔的病？”

　　黎泽森动作稍停，短暂思考过后还是选择把燃烧着的香烟按灭在地上，之后又慢条斯理的把灰烬清理干净。

　　“买烟太贵。”他说。
　　所以不抽。

　　闻也颔首，表示理解。
　　沉默片刻，开口道，“你虽然学金融，但是这几年没少研究医学类的书，叔叔现在在吃的药只能暂时减缓疼痛，他的心肝功能都不算好，加上体质弱，现在除非有特效药，不然他剩余的时间——”
　　“不会太久。”

　　黎泽森那只还握着装满烟灰的纸巾的手轻抬，哑声问：“不会太久是多久？”

　　闻也：“一年，也或许半年。”

　　黎泽森没应声，他起身把垃圾直直的投射进垃圾桶，然后斜斜往老旧的石墙上一倚，平静道，“不是还有特效药吗？”
　　有希望，就行。

　　——

　　和黎泽森再见面是翌日的酒吧。
　　郁桑下完军训，带着室友沈依然悄悄溜到这里。
　　老板看着她俩齐整的军训服，好整以暇道，“小朋友成年了吗？”

　　郁桑微哽。
　　她翻出自己的身份证，又接过室友的身份证推到老板面前，“早就成年了，是大人，可以进酒吧，也可以点酒。”
　　她又不是第一次来，干嘛要用看未成年人的眼光看她。

　　老板笑着把身份证推回去，说，“行，点单吧，点完单找个位置坐。”

　　郁桑不语。
　　她从口袋里翻出钱包，里面装着她刚取的现金。
　　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她们后，她试探道，“那个……大哥，我们不点酒……可以吗？”

　　老板：……
　　大哥……？
　　这是什么社会称呼。
　　还有来酒吧不点酒，是白嫖服务吗？

　　见惯大场面的老板收起满腹疑惑，问，“不点酒想点什么？”

　　“我想点歌！”郁桑说她想竞拍一首苏打绿的歌。

　　“我们这里没有点歌环节。”老板满脸严肃的强调，“在我这，歌手唱歌都是凭借自己的主管意愿，他们随时想唱什么就唱什么。”“艺术怎么能用金钱亵渎呢！”

　　郁桑：……
　　行吧，原谅她肤浅。
　　原来老板是个艺术家。
　　不能点就算了。

　　她神色暗下来，拉着沈依然找个前排位置坐。

　　沈依然捏捏郁桑的手指，安慰道，“说不定黎学长今晚就唱苏打绿呢。”

　　郁桑说：“他肯定不会唱。”
　　不仅不会唱，指不定昨晚还怎么在心里嘲笑她。
　　亏她昨晚还大言不惭的让他回去准备《小情歌》，没想到根本没有点歌环节。
　　想起自己包里厚厚的现金，郁桑欲哭无泪。
　　她甚至把这里当成了个拍卖会，准备和各位富婆姐姐一决高下。

　　“桑桑，你真的要追黎学长啊？”沈依然道，“我以为你昨天就是随口一说。”

　　郁桑重重点头：“真的要追！在不给他造成困扰的前提下，我会努力追的。”

　　小说里不都那么写吗：
　　女追男隔层纱。

　　虽然她觉得她们之间可能不是纱，是铁丝网。
　　可即使是铁丝网，她也不怕。

　　她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
　　即使还不了解他。
　　但已经肤浅的喜欢了。

　　那就——
　　暂且先喜欢着吧。

作者有话说

　　黎总:哪来的富婆要点我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