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柚白茶》先梦桅

3、第 3 章

　　傅宣提前在手机上做好了计划，待张林锐的购物结束，她主动提出了自己想逛的店铺，最后成功买到了几套衣服和两双运动鞋。
　　当换上舒适包裹着脚掌的运动鞋，傅宣瞬间想把脚边换下的旧布鞋直接扔掉，却始终没有下定决心，最后仍然将它放进了新鞋的纸袋中拎回了家，即使它磨脚又生硬。
　　新的一周，傅宣校服外套下的内搭第一次融入同学里。
　　有些担心被人注意到，又担心别人注意不到，一旦察觉到一丝丝目光，傅宣的视线立刻飘忽起来。
　　直至前桌的女同学转过身来。
　　“这是你的新衣服吧，他们家衣服质感一直做的不错，你真有眼光。”
　　这是傅宣在班上除了学习以外收到的第一声夸奖。
　　你真有眼光。
　　“谢……谢谢。”
　　“哎呀你真不经夸，怎么脸红啦。”
　　女孩大方自然的调笑。
　　从此傅宣微信的联系人列表，张林锐前面多了一个尚姣姣。和尚姣姣成为朋友好像是顺理成章的事，也因为她傅宣感觉自己好像开始正式融入城市生活。
　　跟着尚姣姣学会了网购，于是更多的新衣服，新鞋子，新包包，新饰品。不断出现的姐妹手环，姐妹背包，各种同款。来城里快一年，在傅宣格外注意防晒的情况下，又一个夏天到来，她不再是小黑妞，一张脸算不上多白嫩，却不再显黄气。
　　“张林锐叫我们周末去野餐你要去吗？”
　　再一次，傅宣感受到尚姣姣格外关注张林锐。
　　某次放学，尚姣姣说自己父母出差了，自己一个人害怕，想要跟傅宣住一晚。傅宣的情况复杂，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禁不住尚姣姣一声声撒娇的哀求，同意后并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你的朋友是张林锐啊！你怎么没早点告诉我！”
　　“你好啊张林锐，我是十七班的尚姣姣，也是傅宣的朋友！”
　　至此，好像形成了一个三人小团体，在班里尚姣姣与傅宣的对话总是有意无意的提及张林锐。从某些背后的小话来看，傅宣像是这个团体里的第三者。公共厕所连天花板都没够到的木板隔不了音，傅宣在她们嘴里是尚姣姣同情心泛滥的扶贫对象，连跟张林锐成为朋友都是因为和尚姣姣关系好的缘故。
　　当时傅宣是什么反应？
　　握紧手里因为年纪还小并不稳定的，突然造访的生理期而向尚姣姣借的卫生巾，短暂的拥有所谓的自尊心后又泄了力。
　　其实除了张林锐这一点，别的话傅宣都无可反驳，她要感谢尚姣姣的地方的确太多太多，如果只是一些流言蜚语，为了姣姣这个朋友她可以忍受。
　　“你有没有觉得，张林锐喜欢我啊？”
　　十三四岁的小孩，在这个电视剧与互联网普及的时代当下，接触到太多杂乱的东西，早恋在家长眼中仍是禁忌，但在同龄学生眼里是大胆，是引人注目，往往让当事人产生一种走在潮流前端的错觉。
　　尚姣姣因为漂亮，刚上初中就收到过学长的表白，当时班级门口围着一群别班的学生，傅宣被堵在外面都进不来教室。嘈杂得听不见班内两位主角的声音，只通过一声接一声的转播知道尚姣姣以目前只想专心学习为由拒绝了学长，被学长反讽要是会学习还在十七班这样的话，引得人群一阵阵笑声，将尚姣姣逼得掉了眼泪，引来老师把两人带走在办公室处理了一节课。
　　开学第二周，周一的升旗仪式上那位学长登台公开念了道歉信，信末尾像是不甘提到了副校长，大家才知道原来尚姣姣是副校长的女儿。
　　表面上不再有什么过分的议论，可背后单论傅宣不小心听到的班上女同学对于尚姣姣的议论声就不少，那时候傅宣才明白原来大家表面上都很喜欢跟尚姣姣交朋友，背地里却都不喜欢她。
　　可是没关系，傅宣喜欢她，终于轮到傅宣和她交朋友了。
　　傅宣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一句话，因为以她的视角，张林锐在她眼里没有任何关乎喜欢的表现。相反的，尚姣姣格外在意张林锐，三人的群聊里他俩的对话也多是尚姣姣在抛出话题。
　　于是只能顺着尚姣姣的猜测说下去，因为某种预告很强烈，她似乎很快就要失去这个朋友了。
　　她闻到了在老家时堆着垃圾的角落散发的食物发酵的恶臭。
　　野餐这一件事在昨晚的消息里傅宣就已经知道并回绝了，因此对于尚姣姣的回应也一样，拒绝。
　　“哎呀我知道你想给我和张林锐创造机会，但是你不在我们也太尴尬了，你还是和我一起去吧。”
　　尚姣姣挽着傅宣的手臂左右晃动着撒娇，她一向拒绝不了这样的攻势，偏得这一次不知怎么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即使在脑袋里搜寻半天也说不出个正经理由，最后蹩脚的说着要回老家看爷爷。
　　手臂被撒开，尚姣姣好像生气了，傅宣不知道怎么哄人，只会连续的说着对不起，再将抽屉里存放的尚姣姣喜欢的糖果摆到她的桌面上。上课铃响也没将人哄好，傅宣只得作罢，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直至下一个课间，收到了尚姣姣的道歉，并在听到她说因为自己不去所以她也不去了后心情瞬间明媚起来。
　　因为我。
　　傅宣心中默默重复了一遍。
　　像是成功争宠的妃子，对着尚姣姣露出傻笑。
　　那段时间傅宣刻意避着张林锐，传闻里张林锐也常和尚姣姣的名字捆绑在一起，直至校庆那天，尚姣姣表白被拒。或许是拉不下面子，帮她将张林锐找来并布置场地的都是他身边的朋友，她又是送零食又是消息轰炸找来的助手，此刻都见证了她被拒绝的这个瞬间，恼羞成怒的冲着张林锐大吼他是不是喜欢傅宣。
　　没有给张林锐回应的机会，当着看热闹的人群细数傅宣的事迹。
　　蹩脚的普通话，黝黑的肤色，模仿着尚姣姣的穿搭，总喜欢给尚姣姣送些垃圾食品，周末拉着尚姣姣出门鬼混，没事就勾搭张林锐。
　　一番话将傅宣塑造成了一个满是心机，明知道朋友喜欢的人还不要脸上赶着拆散的贱人。
　　将自己说成被朋友欺骗的白莲花。
　　可张林锐不是会因为一张娇好的脸蛋落泪机会心生怜悯的人，更不会纵容尚姣姣嘴里对于傅宣的造谣。
　　“她是我妹。你是怎样认识我的你心里有数，之前我就警告过你不要对着别人说那些模棱两可的话让她们误会傅宣，看来你没长记性，还想让误会更深？”
　　刚过变声期的声线低沉，一字一句却铿锵有力，傅宣被他护在身后，第一次经历友情的背叛的傅宣还没缓过来，沉浸在尚姣姣长篇大论的指责中。
　　“是你自己跟傅宣说你爸妈管着你不让你吃那些零食，平时放学路过小卖部她总要下车买一些在课桌里给你囤着。她刚来城里没多久，路都不熟敢拉着你出去鬼混？明明是你带着她到处跑，连弟弟补习班下课时间都错过还被父母骂了一顿。勾搭我？是谁勾搭我你心里没数吗？要不是看在傅宣的面子你的那些骚扰信息我一个字都不会回。”
　　骚动很快引来了老师，看热闹的学生跑路迅速，原地只留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尚姣姣面对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教导主任叔叔手足无措。
　　张林锐和傅宣还是被请到了副校长办公室，傅宣这时候才开始懊恼，自己给张林锐惹麻烦了。害怕处分，害怕叫家长，害怕下一个站在国旗下念道歉信的就是他俩，指腹抑制不住的冒着虚汗。
　　没有预想中的责骂，反而是好声好气的给二人斟了一盏茶。
　　“张林锐同学，是我们家姣姣冒犯你们二位了，具体情况我已经听几个现场的同学说清楚了，我代替姣姣向你道歉。”
　　难得听到平时不苟言笑一向严厉的副校长说着这样的话语，表情谄媚。
　　“我没什么事，尚姣姣伤害到的是一直将她视作最好的朋友的傅宣，那一大段的胡话张口就来，看来尚副校长家家教不怎么样。”
　　“对对对，是我的问题，平时对姣姣的教育疏忽了。我也要向傅宣同学道歉，听说你是张林锐的妹妹啊？表妹是吧？真是抱歉啊。”
　　傅宣接下那杯茶的手仍在轻颤，茶面水波晃动，却是没忍住心中的疑惑。
　　“您的道歉和我是张林锐表妹或是妹妹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我如果跟张林锐没有任何关系，今天就活该被你女儿污蔑吗？
　　后半句没有说出口，并非为了留白威慑，而是不敢说出口。
　　其实傅宣问出这一句就已经明白了一些东西，张林锐敢直面尚姣姣并一点面子都不留是源于张叔叔是城里知名企业家所带来的底气。嘉隅不大，张叔叔名下几家卖场，几座工厂，提供数千个岗位，嘉隅十个人里一半的人他们自己本身或是家人都和张叔叔家的产业有关系。
　　“当然不会，哈哈，我们家姣姣的错，当然要向你道歉。以后在班上你俩还是朋友，等……”
　　“不用了，给傅宣转班吧，我记得她上个学期是年级第三十五名，进我们班没有问题吧尚副校长？”
　　明明才十几岁的小孩，傅宣从他嘴里听出了几分威胁的意味。
　　于是初二上册，傅宣从实验班转到了尖子班，每天少爬两层楼。在学校谈论起她不再是乡下来的丑小鸭，而是和张林锐名字捆绑在一起，顶着张林锐表妹的头衔。私底下由尚姣姣传出来的坏话仍不少，但表面上都会碍于张林锐的面子从没有人在傅宣面前提过。
　　在班上关于学习交流下交的朋友不少，玩的多的还是张林锐和他身边的几个同学，男生习惯叫她妹妹，也真把她当妹妹来看，女孩们则是跟着张林锐叫他圈圈。
　　问及这个昵称，傅宣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因为第一次见面介绍自己名字的时候带了点口音，被张林锐听成傅圈，于是有了圈圈这个昵称。几人听完笑了一阵，调侃着张林锐的空耳，却没人笑话傅宣的普通话。
　　这样的关系看上去融洽，傅宣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这些关系好些的同学也不会单独邀约她，张林锐在的时候才会有她，张林锐不在的局也不会考虑她。
　　于是好像又回到了没什么朋友的阶段。
　　这一次傅宣没有苦恼，反而觉得借着张林锐的势，至少人际交往上不会再遇到什么麻烦。安安静静的学习，人也愈发沉默寡言起来。从前跟尚姣姣一块对着明星娱乐花边星闻评头论足一大串，如今听到只是莞尔一笑表示自己的不感兴趣。
　　和张林锐的关系倒是一天天好了起来，似乎真的成了他的妹妹。陪他玩些游戏，听他说着兄弟间的一些破事，吃他分享的零食奶茶，生日节日互赠礼物，即使价格上往往不对等。
　　日子就这么平静的到了初中最后一个学期，傅宣以为两人会顺利的凭借当时的成绩直升嘉隅中学高中部，然后继续做同学，安稳的度过学生时代。可与张林锐的对话中频繁出现的名字在傅宣心里拉响了警报，像在尚姣姣嘴里不断听到张林锐名字时一个感觉，不安席卷心脏。
　　不久后张林锐谈了第一任女朋友，是初二的学妹，从小学习芭蕾舞的女孩，走起路来有些外八，张林锐调笑她是小企鹅。
　　她叫傅宣圈圈姐。
　　这个称呼让傅宣不适。于是那段时间，她尽量避免着和张林锐的接触，可偏偏总会被缠上。
　　放学后的时光，学妹装成傅宣的同学一起来家里学习，书房一墙之隔是娱乐室里两人的嬉闹声。新的游戏关卡不再是傅宣握着游戏手柄一起闯关，她甚至能听到张林锐在自己面前吐槽学妹的游戏技术。周末明明是一个人在图书馆自习，还要在家人面前为同学妹出行的张林锐掩护。
　　中考结束，两人却分了手。
　　傅宣放了假每天就要负责弟弟的接送和午餐晚餐，于是对做菜有了兴趣，也喜欢在早上送完弟弟在菜市场晃一圈。某个夜晚，傅宣最成功的一顿晚餐，糖醋排骨、辣椒炒肉、可乐鸡翅，还有白灼菜心，最后端出一锅中午就煲上的乌鸡汤。满满一桌子，本来要迎接的是难得不上晚班的父母，门铃按响打开却是耷拉着脸的张林锐。
　　闻着饭香，他如同自来熟一般换上客人的拖鞋，自顾自进到厨房拿了碗筷坐到餐桌前，还不忘喊上一句傅澄吃饭。
　　“你怎么了？”
　　“分手了。看你朋友圈有饭吃就找过来了。”
　　初中毕业，傅宣父母不再限制智能手机的使用，给了一笔小钱让她为自己购置一台智能机，于是傅宣终于光明正大的在父母面前使用智能手机并加上他们的微信。
　　“为什么分手。”
　　“没什么，每天叽叽喳喳的吵的我耳朵疼。”
　　印象里的学妹的确健谈，第一次见面就能挽着傅宣的手各种找话题，和尚姣姣带着目的抛出话题不同，学妹更多的是像熟人间的交谈，同时拐着弯套出张林锐的一些喜好。
　　关于这件事傅宣不知作何评价，但是莫名的有道喜悦涌出，在父母归家，一家人和张林锐一起坐在餐桌前用着傅宣做的饭菜时这份喜悦扩大。
　　张林锐跟着傅宣在厨房洗完碗才走的，将人送到了小区门口，傅宣犹豫着说出了一句安慰的话。
　　蓦地被他拉入怀里，路灯打下来的灯光让睫毛的影子落在面颊，傅宣感受到眼前轻颤的影子，没反应过来身后环住肩膀的手臂箍紧。
　　“你……在哭吗？”
　　傅宣试探地问出。
　　对于失恋这一事，傅宣更多地了解来自于一些言情小说或是母亲平时放的电视剧，虽然多是家长里短，也不免夹杂一些俊男美女看着赏心悦目的恋爱，分手时总要下一场大雨，眼泪夹杂着雨水分不清彼此。
　　可今晚没有雨，耳边张林锐的呼吸均匀也好像没有在掉眼泪。
　　“没有。”
　　回应的声音语气平稳，听不出差别。
　　只是拥抱的力道没有丝毫减弱。
　　傅宣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他是不是也这么抱过学妹？
　　拥抱明明相抵的是肩膀，此刻却好像扼住了喉咙呼吸开始不通畅起来。
　　傅宣挣脱出来。
　　“我知道你失恋了心情不太好，回去好好休息一阵，调整调整状态吧。”
　　说完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送走张林锐前，落下的后座车窗他仍旧是失落的表情却像是在质问。
　　“我谈恋爱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好像骤然被当作一段感情的破坏者，眉头迅速靠近，傅宣不解的表情对上车窗里释然的一笑。
　　“对不起，我刚脑子犯浑了。师傅开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