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愿客栈》雨安灵

33、终点

　　引航楼地下的部分是保密内容，对外公开的信息中一直说是仓库。

　　这话不能算全错，引航楼的员工食堂和市场那边开餐馆酒吧的人的食材供应，有相当比例来自于地下的农场，自成一界的小空间里的食材新鲜又富含能量，不比有些旅行者带回来交易的可食用物品差。

　　而农场等后勤所需之外，引航楼地下剩余的部分某种意义上仍属于仓库的一种。这是他真正彻底隐藏的地方，由于这一方世界的时间早已被他彻底冻结，哪怕上次将明愿暂时移交给林望时，他也没让她看见这个小世界的入口。

　　简璇瑰也是需要休息的。他不是不死不灭无所不能的至高神，他有做不到的事，有各种各样的缺点和软肋。

　　将明愿里的人用各种各样的办法打发走，把预计停靠地点附近所有可能碰到的危险世界提前解决掉，所需的计算量降到最低之后，他可以短暂扭曲外界的时空，让自己休息一会。

　　这里一片静寂，目之所及没有山川草木、走兽游禽，也不是林立高楼、广厦闹市。星辰于此熄灭，万物陷入休止。

　　有难以名状的声响如海浪般拍来，沉闷又像哀鸣。伴着长长的嘶声，有一个个散着荧光的碎屑如流沙般凭空涌现，就像兜满了宝物的黑色幕布被谁戳了个洞一样；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洞……沙砾般的碎屑亮晶晶的，在一片虚无中流淌，又彼此泾渭分明。

　　简璇瑰一招手，这些“碎屑”便发现了他这个久未现身的“外来者”。立刻有碎屑聚拢起来拧成几股捆在他身上，其中一股还松松缠住了他的脖子。

　　因为谁都不在、无需伪装而展露着自己的样貌与性格的简璇瑰恍然记起自己的原形并不广为人知。他无奈地笑笑，心念一动，他的脑后再次浮现出那轮光冕。

　　数股碎屑立刻应声碎开，回归自己的那一堆——

　　唯独他修长的颈边，那一股碎屑被光轮照耀到后，晃动的“躯体”顿了顿，旋即更用力地收紧，死死勒住了简璇瑰的脖子。

　　简璇瑰：“嘶……这到底是谁啊，这么多人，就你们几个每回都想杀我。明明入职之前就说了，你们要是自己胡来出事，我绝对不负责任……”

　　他用红宝石般的双眼盯住它仔细地看了数秒，“啧”了一声，抬掌将它新凝聚出的意识抓散。碎屑崩散洒了简璇瑰一身。简璇瑰四下看了看，把碎屑拢在手里，走到不远处的一团月白色碎屑边上。

　　“1号，方荧。”简璇瑰说着，把手里的白色碎屑挑出来放进去，“明愿最早的员工，和我一样诞生于简玉的尸体，却没有获得任何记忆或能力的传承。还欠我二十万点能量没还。”

　　失控逸散出去的碎片被放回本体，迅速合二为一。

　　简璇瑰又挑了些淡紫色的出来，越过其他几个靠近的碎屑堆，放到了淡紫色的一团里。“196号，余子离，交易者。和明愿的交易条款还有两项没兑现。”

　　“285号，郑向晨，交易者。借着漏洞撕毁员工合同，欠我一千一百三十万能量点。”

　　“577号，琼林，明愿员工。还有六百万能量点储存在市场没花。”

　　“1463号……”

　　……

　　“最后一个。”简璇瑰握住手里剩下的最后几颗钢青色碎屑，“10948号，澜雾，代号欺诈师。没骗过我，但是骗了其他人不少财产，你算是我手里的不良资产吧。”

　　简璇瑰把这些对他带有杀意的碎屑放回只保留基础的模糊意识的碎屑堆，略感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笑骂道：“你们几个啊，弱成这样还想来吓唬我？嗯？

　　“方荧也就算了，他会死是我非要回收能量干的混账事。剩下的呢？对我是哪儿来的敌意？方荧之后我就不害人了。不由自主把你们放进需要保护的范围，我可真傻。

　　“其他人完全不打算害我的人也是。你们啊，自己找死玩刺激的，玩崩了，以为我辛辛苦苦收集你们的意识粒子很容易吗？死神都不跨世界干活，我一个干小本生意的，你们可真看得起我。”

　　简璇瑰在虚空中躺下，一团团闪烁的碎屑散开，如漩涡般流动着聚集在他身边。

　　“算了，毕竟是我的客户。虽然暂时复活不了，但你们也算我的一笔财产；赚的钱不花出去太浪费了，当投资了。”

　　他躺在空中，怔愣地看向虚无。活得太久还总是想那么多的话，很容易就掉进什么未曾注意的思维陷阱，迷失自己，质疑起自己存在的意义。

　　沉寂了一会儿，简璇瑰闭上眼睛，断断续续地絮叨起了最近发生的事。

　　“薛声声，就是我上次和你们说过的那孩子，最近干得不错。他要回了他的世界，现在他的世界在按原有方向发展，不过他额外做了点改动。

　　“我推演了一下，那里会变成一个充满爱的、自由平等的世界。走了两遍路，已经一万六千多年了，他说的给父母过一万年忌日，终究是没过。他那糟心的父母在修改世界线后不存在了，大仇得报，挺好的。

　　“虽然他最近不在，但是小竹终于能好好把我和上一个简璇瑰分开了。而且，几百年前新来了一个叫庄解的小姑娘，她很能干，她还经常把林望找回来帮忙。

　　“平沙回家了，第一次有交易者回到自己的世界。她不像明愿员工，有我替他们保留家的坐标，居然流浪七千年就碰巧回去了。能回家真好，我也想亲眼看看那个简璇瑰拼死保下的世界啊。

　　“对了，还有顾赦。性格十分狂傲暴躁、长着铂金色短发的那位——最近很喜欢去各种病毒侵袭的灾难世界，去了也不当人，总是当一头宠物，上战场杀得很痛快，倒是专业对口。不过遇见特殊的世界就比较惨，有两回被打得头都碎了……

　　“差不多这些。明愿的大家都过得很好，我也是。”

　　简璇瑰以此作为总结。

　　包围他的碎屑散着柔和的微光，一明一灭像是在回应他的话，一瞬间让人有了它们仍具备正常思考的能力的错觉。

　　其中某一部分特殊的白色碎屑聚集起来，数团混合在一起，缓缓流动构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蹲在简璇瑰旁边。他伸出手摸了摸简璇瑰的头，继而溃散，重归一堆堆流动的碎屑。

　　简璇瑰紧抿的嘴唇微微弯出了个向上的弧度。

　　未来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