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盒》省万字

31、圆修

　　圆修是庙里长大的孩子，没人知道他父亲是谁，但方圆十里谁都知道他母亲是个女混蛋，看中了住持的美貌，又没处去，便索性挺着个大肚子赖在寺里装着惨遭爱人抛弃的良家少妇。那拙劣的演技和长年累月熏陶的混蛋气质实在令她母亲在方圆十里内脱颖而出，前来烧香拜佛的人多少有些不待见她，可住持却坚持让她留在了寺中，为此，坊中都流传出了住持就是那肚里孩子父亲的荒唐话，不禁令人咋舌。
　　六岁的小和尚一边看扫着院里的落叶一边时不时抬起头，分明就是在偷看院中那个女人的大肚子。
　　清海看着女人的肚子实在有点好奇，因为它实在太大了，比他见过所有人的肚子都要大。
　　清海这么想着，女人竟已经靠了过来，对着清海问道：“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清海抬起头便看到她脸上横着的刀疤和一个硕大的肚子，清海下意识想要逃跑，却因一下子跑得太急摔在了地上，清海又疼又俱的大哭了起来。
　　当时清海害怕极了，他觉得自己要被背后那个可怕的怪人抓住了。可那可怕的女人却把他从地上抱起，算得上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清海一下子忘记了哭泣，只瞪大着眼睛看着女人，他忽然觉得她似乎不那么可怖了。
　　清海听女人憨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清海。”女人问一句，清海就答一句，他不多说什么，但也不像刚才那般怕了。
　　“你这么小，为什么来这里当和尚啊？”
　　“父亲叫我来，我就来了。”
　　“你喜欢当和尚吗？”
　　“喜欢。”
　　“当和尚有什么好的？”女混子边说边笑着摸了摸肚子。
　　清海想了想说道：“因为爹爹见到我说我过得好，都长胖了。”
　　“你想爹爹吗？”
　　“想！”清海看着女人忍不住说道：“女施主，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样能变得和你一样，长得越来越胖。我想让爹爹下一次见到我，能更高兴。”
　　女混子失笑着抚摸着肚子说道：“这肚子里装得是个小娃娃，我是这肚子里娃娃的娘亲。他啊，正越长越大。”
　　清海天真的说道：“我也想变成娘亲！我也想生娃娃！”
　　女混子哈哈笑道：“男孩子做不了娘亲，等到了时候，我肚子里的小娃娃也会离开我，我的肚子又会变平了。”
　　“小娃娃？”清海好奇的看着她的肚子。
　　女混子微微弯下身，指指肚子说道：“你要不要和他打个招呼？”
　　“好啊！”清海有些兴奋的说道，忽然那女混子轻轻捏住了清海的手，把那双肉乎乎的小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他刚刚踢我了，他在和你打招呼。”
　　清海近乎虔诚的摸着肚子，手中似乎隐隐传来细微的动静，清海激动的说道：“我叫清海，我喜欢你呀！”
　　又是一阵极其细微的动静，当然肚子里的圆修是不可能回答清海的。
　　圆修和清海关系好，似乎从很小的时候便种下了苗头。
　　然而，正是看上去如此刚强的母亲在生下圆修后，没过几天就死了。
　　清海看着躺在床上极度虚弱的女人，她早已不显得可怖，只剩下可怜。清海心中很是难过，可是他不懂得深刻的难过，也不懂得人间的生死，只有女人脸上超脱般地平静永久地留在了清海的回忆里。
　　以至于后来，圆修问他，我娘她喜不喜欢我时，清海抚摸着圆修光溜溜的小脑袋，却愣住了。
　　圆修出生起便无亲无故，庙里的和尚顺其自然就成了照顾他的人。然而，照看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婴儿，看着容易，实则费力。
　　住持是个冷淡的性格，大和尚们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时间一长，和尚们时常能在半夜听到住持在房里念着《大悲咒》，伴随着孩童撕心裂肺的啼哭声……
　　因此，为了圆修、为了住持，庙里的和尚们纷纷商量着轮流来照看圆修。清海就在一旁默默听着。自从圆修出生以来，他只要有空，就会去找圆修玩，圆修和那个女人一样，长得不好看。
　　在清海看来，圆修长得很奇怪，上半身比下半身长，太大的脑袋没有脖子的衔接，直接连在了身体上。所以有时清海会为圆修的长相担心，他怕圆修奇特的长相会吓到别人，被别人当成怪物，抓起来。当怪物可不好，清海听过的所有故事里，怪物都没有好下场，还特别的喜欢抓小孩。
　　清海那时不知道，刚出生的小孩都长这样，清海自己小时候也是一副小怪物的模样。
　　不过最终清海想了一个办法，只要把圆修藏起来，就没有人看见了。
　　和尚们的计划渐渐成型，清海突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被安排进去。清海内心急了，可他却不知道怎么办，他迫切地想要开口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和尚们讨论得如火如荼，清海却心急如焚。突然，他攥住了一位师叔的衣袍，可那位师叔却用警告的眼神看着他。清海松开了手，惊恐的朝着另一个方向跑走了。
　　清海来到寺庙的时间并不长，所以他始终没有真正亲近的人。虽然大家看似对他不错，可清海却始终对这些大人藏着一份惧意。
　　当晚，清海和圆修便失踪了。
　　清海是和尚们印象中最懂事安静的孩子，他们想不到会是清海抱着圆修“跑”了，而清海只是把圆修藏了起来。
　　“嘘，不要大声说话。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照顾你的。”清海轻轻拍着圆修小小的身体道。
　　圆修嘴里咬着一个奶嘴，什么也不懂的朝着清海笑。圆修对清海很熟悉，所以并不害怕。
　　“这里就是你生下来的地方，以前你母亲就一直住在这里。可是后来，你母亲不来了，大家都不来了。”说到这里，清海有些想哭。
　　圆修瞪着眼睛看着清海，仿佛他听得懂似的。
　　清海看着圆修道：“圆修长得不好看。”
　　圆修嘟起了嘴巴，似乎有点委屈。
　　清海笑着说道：“没关系，以后每天我都说圆修好看，圆修就能越长越好看。”清海很少笑，但他看到圆修不好看的脸上出现各式各样的小表情时，却很想笑，“圆修，叫哥哥。”
　　清海拿掉了奶嘴，等着圆修叫哥哥，圆修却无辜地瞪大着双眼盯着清海。
　　“哥哥，哥哥。”
　　“#*%???……妈妈。”
　　“哥哥。”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