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盒》省万字

27、幻境

　　戚桦双手捧着他的脸颊，他轻柔的替酒玥一点一点的抹去了脸上的污垢，他轻轻扶起酒玥，手中的火把掉落在一旁，微渺的火光熄灭，江温缓缓将眼前那个漂亮的男孩抱起，年幼的男孩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轻，当他趴在后背时，就像一张没有温度的纸，单薄又轻渺。
　　戚桦时而想起他飞扬跋扈的样子，时而记起那年温馨又平淡的日子，直到最后他想起了那场惊心动魄的分别……
　　他背着酒玥回避着追兵在山林里安静的走着，这种感觉很奇妙，他虽然知道这只是幻境，可后背冰凉柔软的触觉却是真实的，就好像他在七年前的那天夜里离开了这座县城，酒玥却永远停在了这里。当年他虽从没说过，可酒玥在年幼的江温眼里是神秘强大的，那时酒玥要他留在自己身边时，他虽是气愤，心中其实也藏着期待。他被酒玥吸引着，牵引着，来到了陌生的世界里。
　　戚桦渴望着超过酒玥，渴望着当他再一次潇洒的离开时，他也能够追得上。
　　而此时当年的酒玥正毫无生气的躺在他的后背上，他的身躯像落叶一般摇摇欲坠，惹人怜惜。而戚桦却已成长为了强大有力的男人，宽厚的脊背散发着男性雄浑温暖的气息，他已不用被人踩在脚下，也不用仰望着他人的后背，虽是与当年的情景重叠，情形却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戚桦小心的背着酒玥，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任何追兵，他们平安的来到了一片苍凉的月色下，不远处只有一间农舍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屋里仍点着光，只是看着，便让人心存了一分暖意。
　　犬吠声不绝于耳，由远到近，却也只有一条狗的声音，突然一只活泼兴奋的小黑狗激动的叫着跳着，屁股上的尾巴疯狂摆动着，正绕着江温打着旋儿。
　　戚桦忽然想起酒玥说，玥已经老得走不动了，它想见你一面，它很想你。
　　戚桦看见了玥，竟像是见到了一位多年未见的好友，只是这位老朋友此刻活蹦乱跳的，他一会儿在戚桦脚边磨蹭着，一会儿张起前足立起身扒拉着戚桦的衣角，亲昵得很。衣服虽是被玥踩在泥地里的狗腿蹭得有些脏，戚桦却仍是很高兴，就差喂一根烤肠了。
　　进屋后，戚桦小心翼翼的把酒玥抱到了床上，酒玥躺在床上时，他单薄的胸膛竟还有一两分微弱的起伏。
　　戚桦心下虽是疑惑，却仍是替他擦拭好身体，换上干净的衣衫，抱到了床上。戚桦替他盖好被子后，便出门去县城里寻大夫。
　　当年的酒玥确实像个女孩子，皮肤细软光滑，柔软中还有几分洗净后的奶香味，戚桦忽然想到了现在的酒玥……他依旧很好看，只是完全成为了男人的模样。
　　县城大部分的铺子都关了门，灯火却还没有全部熄灭，似乎是因为衙门里出动了大量兵力，闹得有些人心惶惶。街上的人已经很少了，除了一位打更人，鲜少再见他人的身影，但此刻荒凉的街上，戚桦竟遇到了一位熟悉的妇人。
　　夜色深，戚桦看不清她的脸，却隐隐觉得那纤瘦的身形很是眼熟。他悬着一颗心和那妇人迎面走近，妇人的脸在淡淡的月光下渐渐清晰。
　　戚桦不记得自己怎么停了下来，他也没意识到自己竟一直盯着那位妇人的脸。
　　戚桦这么大个人那一刻竟像个手足无措的孩童，眼巴巴的望着当年的娘亲，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地让他感到了分外的惊惧。
　　娘亲有些害怕，可她却并没从那名年轻男子身上感觉到任何的危险，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急匆匆地离开了戚桦的视线。
　　娘亲错身离开戚桦时，戚桦已从震惊中渐渐恢复了意识，他转过身，看向娘亲纤瘦的背影，他怔怔的向前走了一步，却幡然醒悟般的收住了脚，最终他只目送着那道背影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她不是自己的母亲。
　　有那么一刻戚桦想告诉娘亲，他就是长大后的江温，可是他仍记得娘亲坟前的那块墓碑。
　　戚桦只是站在了娘亲的身后低声问道：“你在这里过得好不好？”他说不出多余的字眼，压抑着的情感在寂静的夜晚里萧瑟的颤抖着。
　　娘亲停住了脚步，她背着身子停顿了几秒后，微侧过身似乎打算说些什么，她却突然背过了身朝着前方匆匆离开了，不过须臾片刻，她逃也似的消失在了戚桦的视线里。
　　戚桦一人失神的站在了原地，他突然掐了一把自己，将那个追上去的念头强行压了下来。
　　酒玥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年幼的酒玥比现在更为顽劣难驯，却也很是鲜活。他总是“温儿、温儿”的叫着戚桦，竟也不觉得太违和，有时他会旁敲侧击的要求戚桦留下，可戚桦每天都会想方设法地离开。
　　戚桦的确会觉得这次圆某君为自己编织的幻境有些过于美好了，可是每当他淡忘现世时他都逼着自己去想圆修、小桂和她的儿子……如果他忘了，如果他放弃了，他便会和他们一样，摒弃为人的尊严，丢失自己的灵魂，成为蜘蛛网上上百个猎物中的一个……所以他不能忘记自己是谁，不能忘记这里是哪里，他绝不会让自己成为别人的一个提线玩偶。
　　更何况酒玥正在等他回来。
　　戚桦每天都会离开，渐渐他离开的时间越来越长，逃离的路程越来越远，当他越走越远时，身边的风景会变得更为粗糙，他能感觉到圆某君的控制在一天天的削弱。
　　“温儿，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十岁的酒玥微笑着说出了这句质问的话，他带笑的脸上却是一双阴恻恻的眼睛，他身量虽小的坐在那里，却有着逼人的气势。
　　年幼的酒玥还不那么擅于隐藏，生气的火焰、眼里的钩子都还是放在了明面上，戚桦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坐下，他并未看向酒玥，也并未搭话。
　　酒玥眼眸一转，眼里的阴霾一收，他明媚的笑着道：“其实真的假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自己高兴就能把假的当真的。况且他要的人不是你，可我想要的就在眼前。是你救了我，是你亲自把我背回了这里，照料了我。”说罢酒玥停顿了片刻，望着戚桦喃喃道：“所以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欺骗你，我们之间没有七年的隔阂。温儿，我爱你，再等个几年，我会和他一样。”
　　一个十岁的孩童对他说爱，这景象本该有些怪异，可不知为何，戚桦缺依稀听出了其中的真情，这份真情不禁令他打了个寒颤，他淡然的看向酒玥，终于对着他那张尚且稚嫩的脸，哄小孩般说道：“早点睡，否则容易长不高。”
　　酒玥顿时气愤道：“别拿哄小孩的那套对付我！温儿，我到底有什么比不上他的？！”
　　戚桦无奈的说道：“你不需要和谁比，我和酒玥从七年前到现在，从来都只是朋友，家人，生死之交。”
　　“圆某君，我们之间并没有你想要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