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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六章 魏其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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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档中既无窦婴的那份先帝遗诏,一切事情都好办了——“矫诏”罪。心知此罪如何判,刘彻还是问了廷尉。“灭族”!此事若判的轻了,到了后世,了不得。一道先帝遗诏,闹得沸沸扬扬,四处都在逼刘彻尽早下旨:“魏其侯婴,矫诏,族。”
连田蚡都没有想到,灌夫闹宴的结局,竟是如此……
“卫青,你陪朕……”刘彻脸色难看的可以,“陪朕去送送朕的表叔吧……”
“诺。”卫青现在整日呆在南军,于此事并不了然,饶是如此心中也不禁戚戚。不管有无那道先帝遗诏,天家的狠绝都让他心寒。
二人骑马偕行,路上竟无一句话。
“表叔!”刘彻看见委顿在墙角的窦婴心中一酸,险些落下泪来。表叔,刚过天命之年的他这几日竟似老了几十岁一般。这,哪里可以看出那个被父皇说作“爽朗倜傥”的影子?那个当年在七国之乱时被父皇拜作“大将军”的窦王孙……不见了……
卫青与窦婴亦不算深交,但一向钦佩他在吴楚七国之乱时的果敢多谋,忙探腰扶起了窦婴。
“陛下,臣——臣要去了……”
“表叔!”
“陛下,臣,明白先帝的意思了……臣,当年,是有些……有些尺寸之功,但……臣自忖从未做挟功震主之事,臣,臣又岂是犯上作乱之人呐?!”一席话说完窦婴已是泪如雨下。都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对他来说死不足惧,但那个他追随一生的天子竟是那么不信他,让他心凉。自先帝还是太子之时他便随侍在侧,不成想那人临去了,最放心不下的竟是自己这个挟功震主外戚!
见此情景,卫青心中亦是酸苦,忙侧了侧身。
刘彻眼中含泪,拽着窦婴的衣袖说:“表叔,朕,定会给你家留一脉香火的!”
窦婴默默的点了点头。留不留,又能怎样?
“卫青,舞一段剑吧,也算是,”他说不下去了,“也算是你……送送魏其侯……”
“诺!”
卫青双目含泪,抽出了自己腰间的承影。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刘彻唱起了那个熟悉的调子……
卫青随歌起舞,皂色的衣袂随他摆动,一时间,牢狱之内寒光点点。窦婴拉着刘彻,唯愿这年轻人,不要像自己一般才好。他又想笑,敌国破,谋臣亡!这年轻人,又如何能例外?兄弟、君臣?到头来比得过自家的江山么!先帝倒是不想让人说他鸟尽弓藏,但自己,还不是死在他手里了?!
那晚,窦婴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他,依稀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吴王刘濞反,七国皆乱,天子仿高皇帝登坛拜将……他手擎天子剑腰悬大将军印信立于三军之前……
卫青满腹心事的站在自家院中,出了廷尉署,他问天子如何不救魏其侯一命。天子的话让他心凉“魏其侯,不能不死”!立下大功的魏其侯尚且这般结局……
“二哥?二哥?用过饭不曾?……”看他还在立在树下不应声,卫步走上前拽了拽他的袖子,“少兄想何事?如此沉醉?”
“哦?”他看着弟弟那张尚显年少的脸,慌忙掩饰,“没什么。”
“二哥何事困扰?兄弟为二哥开解开解。”
卫青笑着捶了捶弟弟的肩头:“你啊!该玩就玩,该闹就闹,别给你二哥惹来什么乱子就是了。”
“二哥!如今朝中就是个泥塘,家中呢?长兄病重,卫广尚幼,三位姐姐具已出嫁。事事纷乱事事繁杂,少兄素来少言多思,何苦一言一语都闷在心里?弟虽不才,也愿为兄长开解一二。”。
看弟弟的神情倒是少有的谨肃,他心中一热:“阿步也有长大的一天……”
“二哥!”
“告诉你,倒也不妨。方才我与天子去送魏其侯,为兄是在想,这‘外戚’究竟该怎么做……”
卫步闻言嗤的一声笑:“难得少兄竟有‘开窍’的一日!”旋即正色道,“少兄想见,我朝立国以来之外戚,凡与权柄近者,可有善终?”
卫青默然,从诸吕到薄昭再到窦婴田蚡……“未有一人。”
“长兄与少兄常言弟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诸多‘罪名’,小弟皆认。可少兄须知,这‘外戚’本就是难做。倘少兄今后如魏其侯般得以军功封侯,恐世人亦不念兄本人才能,皆言‘该如此’;但少兄若日后,得上战场,却不能一击即胜……恐口诛笔伐,不绝于耳,兄长为人,太过仁善,又如何能恶战那些刀笔小吏?就算兄能不借外戚之名,做得常胜将军,岂不见韩信、周亚夫之事乎?弟本无鸿鹄之志,惟愿自保。兄长三思。”
他打量着这个被一家人打上“不成器”印痕的弟弟:“阿步……你说得对,自保难。可是,若人人都想自保为上,那……”
“少兄至真,弟不能及。”
“不。阿步,”他替弟弟正了正头上的冠,“你才应该是家中最透彻的。”
“二舅!”一个六七岁大的男孩扑到了他身上,他未留意,竟被男孩撞了一个趔趄,“二舅和三舅为何站在院中说话?”
卫步笑着揪住他的小脖子:“又出来一个打听事的!”
卫青笑了笑,伸手把男孩从背后捞起来:“去病!这么大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虽是埋怨,语气间却也透出欢喜。
“舅舅,二舅……”男孩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一把拿住了卫青腰间的剑,“舅舅教我!”
卫青拂开了男孩散在额上的碎发,揉了揉男孩的小脸:“才多大的人,就要舞刀弄剑的?等你再大点吧。”
”
“啊?猊儿……你要和二舅习武?”卫步咬着牙看向兄长,“二哥!千万不能教这混小子!”
他话音未落就看见这小外甥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别过头去。
“却是为何?”
“哎呀,二哥啊!这小东西最喜欢打架!如今……如今他已经打遍这一条街了!连那匈奴降将的子孙都被他打的满地找牙!二哥再授他武艺,他还不直接掀了未央宫?!”
“不要你管!”男孩倔强的抬起头迎着卫青的目光,“我将来要像二舅一样!再说了,匈奴人没有好东西!我听上次来寻二舅舅的那个大胡子说的!匈奴人就没有好东西,投降的就更不是好东西了……”
卫青兄弟听了这稚子之言倒也不禁莞尔,“到你这儿,陛下封了侯的降将也不是好东西了!能入你眼的还真是少。傻孩子,像二舅一般便好么?”卫青端详着那个和自己有些许相似的面庞。难道,将来也要把这孩子送进那深不可测的庙堂么?
“好啊!当然好啊!”
他不觉失笑,好不好?连他自己都想知道结果的事,这小东西倒是看的简单。俄而,他胸中一阵豪气涌上,好男儿,理应上扶天子,下安黎庶。“好!二舅教你!”
应下这句话,便听卫步在他身后叹道:“二哥总要想清楚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