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行其野》轻云故

66、断舍第圆六

　　邱钰宸与程兮凉有私情这件事，虽说并没有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可是在宫中呆的时间久了，大家自然也多多少少听闻了一些，如今再见到邱钰宸对待程兮凉的态度，那一切的传言也都成了不言而喻的事实。

　　正想着，程兮凉已经再次开口，可是她依旧没有向后退开半步，“你当真娶了别人？”

　　这次，还没等邱钰宸答话，已经有人替他率先回答了：“将军这是什么话，尚书千金温柔端庄，自然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程兮凉轻嗤一声，也并没有在意到底是谁回答了自己，“原来，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邱钰宸见到她这幅模样，原本想要否认，可是一想到若是她真的再执迷不悟，可能就只能兵戎相见了。于是在沉默了片刻后，仍是点了点头，“是。”

　　程兮凉像是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似的，“你现在连骗我的话都不想说了吗？”

　　说完，她的脚步便向前迈开一步，神色凄楚，而与此同时，她的身后那些跟随她的人也同样与她一同朝前走了一步。

　　邱钰宸神色一凛，想让程兮凉退后，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他身后的将士纷纷拔出了剑，指向了程兮凉。

　　“都给我住手！”邱钰宸斥道，可是谁也没有听从他的命令，与程兮凉混战到了一起。

　　“我说过，你改变不了什么。”周霁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他没有贸然上前，只是依旧旁若无人的和邱钰宸说着话，“现在你还觉得，自己可以挡得住这些人吗？”

　　“做个交易？”邱钰宸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打定了什么主意一般，扭头看向周霁。

　　“恕我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道呼声：“太子殿下，我来助你！”

　　邱钰宸抬眼看去，却只见到兵部尚书带着一小队的人马朝他们这边跑来。周霁嗤笑了一声，随即加入了人群。

　　一切都好像乱了套，所有人都处在乱战之中，逐渐分不清敌我。不知是不是错觉，所有人都仿佛闻到了一种莫名的香气，无孔不入，乱人心神。

　　周霁自然也是察觉到了这一异常，他连忙屏住呼吸，在人群中寻到了程兮凉的身影。果不其然的，她站在人群之外，脸上的神情带着悲痛，手中的长剑上挂着鲜血，左臂处正簌簌地流着血。

　　玉石俱焚。

　　几乎是一瞬间，周霁便猜到了程兮凉的打算，可是他根本无意与旁人周旋，也不愿因此丧命。

　　周霁不知道程兮凉在这段时间都经历了什么，居然可以自如的操控起这个能力，但是这无疑是一个危险的讯息。他欲要撤身事外，可到底敌不过这混乱之中的利刃。

　　程兮凉冷眼旁观着这一场以“罪恶”为名的厮杀，似要置身事外，却早已身陷囹圄。

　　就在这一晃神之间，便有剑刃从他的身后袭来，等他察觉到时，已经来不及回身抵挡。

　　就在他想要生生受下这一剑时，却没有等来意料之中的疼痛。似有所感的周霁立即回过身来，恰好见到在他面前缓缓倒下的身影。他太过震惊，以至于只来得及接过他倒下的身体，却忘了该如何开口。

　　“你看看你啊……”而他怀里的人已经率先开了口，“还是没有学会怎么保护自己。”

　　程兮凉在见到余恕的那一刹那，也呆愣在了原地，不过很快她便回过身来一般，迈步朝他们的方向走来，那溢散在空气中的异香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恢复意识的众人停下手上的动作，左右看去，入眼的皆是倒下的尸体，只有寥寥几人依旧站着，却也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直到此时，他们才明白过来，他们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开始了自相残杀。

　　眼下见到程兮凉一步一步的朝他们的方向走来，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可是程兮凉却像没有瞧见他们似的，目不斜视的从他们身侧擦肩而过。

　　今时已入深秋，枯黄的枝叶在秋风的吹拂下，余恕突然就想到在上一个年岁，他独自一人离开了京城，走在去往建安郡的路上，而今他们已经走过了一年之久。

　　“对不起……”程兮凉看着因为脱力而逐渐失去意识的余恕，心中的愧疚弥漫开来。

　　她怨过邱钰宸的食言，恨过所有人对她的赶尽杀绝，可是直到此刻余恕倒下，她才恍然记起，是余恕陪着她走过了这一路，也只有他。

　　可余恕眼下却没法再回应所有人的担忧，他费力的抬眼看向周霁，目光中带着旁人不懂的希冀，又仿佛是在说着道歉。

　　之前答应过陪你一起看雪，现在看来是不能完成了……

　　周霁轻轻地摇着头，他此刻跪在地上，抱着余恕的姿势不敢用力，生怕下一秒余恕就会突然断了气。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抓住余恕那愈渐消弭的气息。

　　眼见着程兮凉的目光落在余恕身上，邱钰宸终于出了声：“你不该回来的。”

　　“事到如今，你还是觉得，一切都是因为我回了京吗？”程兮凉的面容彻底冷了下来，邱钰宸的这番话算是将她最后的那点希望燃尽。

　　她先前可以装作不知情，可以对他们所做的一切视若无睹，可以装傻称愣一辈子。可事情已经发展到眼下这样的情况，这些所谓的“你应该怎么做”都像是一个笑话。

　　“若是你不执意回京，至少我可以保住你的性命。”邱钰宸皱着眉头说道。

　　“那我是不是还要向殿下说一声感谢？”

　　“你一定要与我这般说话吗？”邱钰宸声音中略有些不快。

　　就在他们剑拔弩张的对峙时，周霁不知何时已然起身，他嗤笑了一声，道：“太子殿下说这些话，难道就没有怀疑过，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吗？”

　　“你什么意思？”邱钰宸不解的发问道。

　　“你问我什么意思。”周霁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你是在自欺欺人吗？还是你当真觉得，只要程兮凉不回来，那位会放过她？”

　　“我父皇也是迫不得已……”邱钰宸仍在辩解着，“只要她不回来，大家都可以相安无事。”

　　“你不用再说了，太子殿下。”程兮凉闭了闭眼，打断了他们的争论，“我不怪任何人，我只是觉得很抱歉，因为我害了余恕……”

　　可周霁显然是不想就此罢休，他仍旧继续道：“你可能已经听说了吧，你的母妃，也是死在了他的手上。”

　　“不可能！”邱钰宸身子一震，立马反驳道，“这难道不是容卿为了报复父皇，骗我的吗？”

　　“骗你？”周霁冷哼一声，“阻挡他登上皇位之人，都该死，包括您的母妃。”

　　在周霁的陈述之下，曾经的那段过往终究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呈现在了邱钰宸的面前。

　　说完之后，周霁也不再管邱钰宸已然泛红的眼眶，无视了一众人等或惊惧、或犹疑的目光，自顾自的抱起已经没了生气的余恕，轻声道：“回家了。”

　　他朝着城内的方向走去，鞋子踩在枯叶上发出清脆悦耳的碎裂声。他恍惚着想起曾经在建安郡的那座宅院里，余恕时常会踩那些枯叶打发时间，那声音像是长了翅膀，一不留神就飞入了他的耳中。

　　他也听到身后程兮凉和邱钰宸的争执声，不过他也不想管这些事情，只是径直往前走着，自动的无视了过路行人的异样视线。

　　血迹落在他身后的地面，他便可以当做没看见，只有这样，他还是可以想着，余恕是不是只是犯病了，等治好了病还是可以醒来。

　　一路走回到他自己的宅院时，他也无暇顾及为何院门是敞开的，直到他来到堂屋时，才发觉那里已然坐了一个人。

　　“周大人，别来无恙。”容卿端正的坐在那里，笑眯眯的和周霁打着招呼。

　　周霁此时也没有心情和他客套，直接问道：“你怎么在这？”

　　容卿也不恼周霁的态度，依旧神色如常的解释道：“宫中现在乱了套，陛下也无暇顾及我了，所以我便出来走走，顺便来看看你。”

　　“我不用你来探望。”周霁皱眉，毫不客气的下着逐客令。

　　“周大人别急嘛。”容卿一边笑着，随后起身来到他的面前，目光恰好就落在了余恕的脸上。

　　周霁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心中的不悦更加明显，于是毫不留情的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视线，“还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容卿这才收回目光，神情有些讪讪的，抛出的却依旧是曾经的那个橄榄枝，“我还是想让您助我一臂之力，与我一同完成这个计划……”

　　“我想我之前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我以为你今天和太子殿下说完那些，已经明了了一些事，没想到还是被蒙在了鼓里。”容卿摇了摇头，“既然如此，那这样吧，我们做一个公平的交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