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行其野》轻云故

49、迷雾第卌九

　　正如余恕所料的那般，陈鸠没过多久就沉不住气，将寂听召到了周庆国。

　　将寂听送去两国边界处时，余恕最后喊住了寂听，“你真的决定要去了吗？其实即使你没有过去，陈鸠过不了多久也是会找其他借口发兵的。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又何必再冒这个险。”

　　就在前不久，为了报答程兮凉的收留，何景就已经将寂听的身世悉数告知了寂听。所以即便如今寂听不去周庆国，那旁人也是无法阻拦的。

　　寂听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没什么能帮你们的，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替你们做些什么吧。”

　　“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你又为什么不去找你的亲人，和他们相认呢？”余恕问道。

　　寂听笑了笑，“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是幻想过有一天我的亲人会突然出现，他们会对我说：‘我来接你回家了’，可是我等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等到这一天。如今我早就放下了，我只是想要知道，到底是谁将我抛弃了，他自己如今又过得如何。”

　　说到这时，寂听自嘲般的一笑，没再说话，可是余恕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知道吴冼过得好不好，这些年有没有找过自己，这些年有没有因为失去他而痛苦过。可是吴冼没有，即使是片刻的悔过都没有，他甚至过得比谁都好，在京城中站稳了脚跟，享受着荣华富贵。

　　寂听最后笑了笑，看着来送行的几人，向他们合掌行礼，认认真真的道了别，“后面的路我自己走就行了，你们快回去吧，别被周庆国的人发现了。”

　　说罢，寂听就毫不留念的转身，朝着前方走去。

　　此时的他们谁也不曾想过，这一次将会是他们的永别。即使心中早有预感，也绝口不提。

　　何景目送着寂听远去后，这才看向程兮凉，“计划已经开始了。”

　　程兮凉收回目光，眨了眨眼睛，以掩去眼中那铺满的雾气，她故作镇定的说道：“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余恕也看向了何景和沈聿，“按照约定，我们明日就送你和沈聿离开。”

　　“明日就走？”沈聿有些惊讶，“这么快就走了？”

　　余恕点了点头，“此事宜早不宜迟，迟则容易生变，你们离开了驻南关以后，往哪里去都可以，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何景点头，“我明白，多谢你为我们着想。”

　　说话间，几人已经回到了军中，余恕便在自己的帐篷前与其他人分开。掀开帐篷刚走进去，余恕就察觉到一丝异样，他立马警觉的抬起头，结果就见到自己的帐篷坐着一个让他怎么也意想不到的人。

　　“你、你怎么来了？”余恕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周霁，神情中的震惊已经溢于言表。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边，所以就过来了。”周霁说道。

　　余恕见周霁说得这般平淡，仍不免有些担心，“那京中的那些事……”

　　“京中的事情自有其他人去完成，我已经和陛下说明了情况，他也准许了我离开京城。”周霁没有说的是，即使自己没有提前和袁琸说明情况，事后袁琸知道了也不会责怪自己。

　　余恕点点头，此刻看着周霁，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先、先坐吧，别站着了。”

　　周霁看出了余恕的不自在，也知道多日未见，难免有些生疏，也没有出言责怪，只是拉着余恕一同坐下。

　　为了防止气氛冷下来，周霁难得主动的问道：“你们现在这里的情况如何？”

　　余恕也没有怀疑的将自己现在的计划一一告知了周霁，周霁也只是听着，偶尔会赞同的点点头，只是在听到余恕提及何景的时候，他才微微蹙眉，但很快也就松开了眉头。

　　“怎么了？”余恕自然也捕捉到了他那一瞬即逝的神情变化，连忙关切的问道。

　　“没什么。”周霁摇了摇头，“只是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你听说过何景？”余恕一拧眉，似是想到了什么。

　　“我也只是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周霁正在想着，却被余恕打断，“是和那位将军有关吗？”

　　周霁被余恕的这个问题问得一愣，他仔细的回想了一下，随后才点头确认道：“好像的确是他。”

　　听到这个答案，余恕立马“噌”得一下站起身，仿佛有什么答案即将呼之欲出，只差最后一层迷雾，只要拨开这层迷雾，那一切就将得到解答。

　　“你要去哪？”见到余恕要往外跑，周霁急忙拉住他，问道。

　　余恕这才想起身后的周霁，他抿了抿唇，在心中权衡了一下，还是对他说道：“你和我来吧。”

　　余恕带着周霁一同找到了程兮凉，并且让人通知了何景。见到周霁，程兮凉的反应并不比余恕反应小，她先是难以置信，然后才强装镇定的看向余恕，“他怎么会在这？”

　　余恕也不解释，只是说道：“这件事等以后再说，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程兮凉虽然不明白余恕为什么突然找到自己，还带上了周霁，但还是压下了心底的怪异，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何景孤身一人前来。

　　见到帐篷内已经坐了三人，脚步顿了顿，尤其是见到周霁后，他眼中的疑惑更甚，“各位又将我唤来，是又有什么事吗？”

　　“只是有些事情想要与你确认一下。”余恕说道。

　　“你尽管请问。”何景恍然大悟，也没有卖关子，“我一定知无不言。”

　　“你前几日提起的那位旧识，可是军中的前任将军？”余恕直截了当的问道。

　　前几日何景只是模棱两可的说了一些，当时他虽然有些疑问，可是见到何景似乎心情有些压抑，便也没有继续追问。但今天听到周霁说似乎听说过何景，那一切突然就迎刃而解了。

　　“你也知道那位将军的事？”何景一愣，却没有反驳余恕的猜测。

　　程兮凉听到余恕和何景的这两句对话，登时就猜到了一切，她下意识的坐正了身体，说道：“他是我的父亲。”

　　何景惊讶的看向程兮凉，蓦地一笑，“难怪，难怪当时我会觉得你很熟悉。”

　　也许是接近了自己所想的真相，程兮凉的指尖都有些发抖，她看着何景，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可何景却没有立即回答程兮凉，他看着程兮凉长叹了一口气，声音中具是惋惜，“你不该来这里的。”

　　“为什么？”

　　程兮凉刚问完，从进帐篷后就一直默不作声的周霁突然轻咳了一声，成功的吸引住了其余几人的注意力。

　　周霁察觉到几人的视线，有些歉意的笑了笑，他朝几人说道：“抱歉。”

　　何景收回视线，然后才用带着歉意的目光看向程兮凉，“抱歉，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你。”

　　在程兮凉露出失望的表情之前，何景又接着说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将军的事情，当年将军离世后，我通过多方面的打听，知道了关于将军的死因。”

　　程兮凉一听，顿时也忘了何景之前说不该来边关的话，“好。”

　　何景便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向几人坦白了。

　　其实相比于程兮凉曾经知道的那个真相，真正的事实，往往比传言来的更加荒谬。

　　当年袁琸攻入皇城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前朝余党，那些降服于他的人，他都发配到了远离京城的地方，也绝对不会授予过高的官职，就是为了防止他们有朝一日想起要复国。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袁琸听说了那位身负异香的将军，他有意让将军使用异香控制前朝人的记忆，便许诺一旦事成，还将让将军继续做将军。

　　可是将军拒绝了袁琸，于是袁琸一怒之下便直接以将军身负妖术，妄图勾结敌国以复国的缘由，杀了将军立威。

　　“后来我隐姓埋名去到京城，多番打听将军的消息，可是那些人却无一记得将军曾保护过他们。”何景道，“直到我偶尔遇到了一个宫中的人，他告诉我那些京城百姓都是旧朝之人，若是知道将军死在了宫中，臣民必当不满。将军不想他们为自己报仇，于是便让他们彻底忘了自己，这样也保住了这些臣民的性命。”

　　“所以，我父亲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复国。”程兮凉轻嘲的笑道。

　　何景点头，“确是如此。”

　　“其实……”

　　听了半晌话的周霁这时突然出了声，余恕扭头看去，“你说什么？”

　　周霁见几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他才继续道：“其实当年将军并没有拿自己的命换回京城内那些人的命，袁琸在将军死后便想着继续杀完京城的百姓，只是被另一个人拦了下来。”

　　程兮凉嗤笑一声，“所以，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余恕看着程兮凉的神情，一时有些拿不准她的打算，害怕她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来，他问道：“你之后想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