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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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季麟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大师兄迷词，是一百多年前，师父第一次带他到秦水县。
那时他才六七岁，迷词已经做了几年知县，约莫十八九岁。
师父领着他下了牛车，走进歇脚的茶棚，坐在茶棚里，正看见两个人在不远处的田埂上走。
其中一个穿着灰色的麻布衣，戴着乡里最常见的草帽，正微微探头躬身看田下；另一个也一着常服，一身黑衣，但看起来不像平民子弟，戴着束袖，腰间一柄长剑，伸出一臂拦在灰衣青年身前，不动声色护住他，像是怕他不小心掉下去。
灰布衣道：“不成，这大半年滴雨未下，地里果真旱得厉害，我需得想想办法。周围河湖也都旱了，开渠不是法子，应当还可以凿井取水。”
“只是如此一来，要先看定地下的水在何处才好。若师父在，只消掐指一算，不必费太多人力物力……”
灰衣人说着，缓缓蹲下来，仔细看地里的作物。
师父摸了摸胡须，对季麟道：“茶喝完了吗？”
小季麟懵懵懂懂地放下茶杯，余青便站起身，拉着他的手，朝那两人走过去。
等他们走近了，那灰衣人已经走到田埂的另一边观察下头的作物，正伸手翻开作物的叶子，嘴里似乎还念叨着什么“虫害”“师父莫没有驱虫的法术可教”。
师父朗声道：“哪有这种东西？不要胡说。”
那灰衣人闻言看过来，见到是师父，面露惊讶，笑道：“师父！”
说着几步并做一步走过来，又道：“师父，你怎么来了？可是璩州城中出了什么事？”
师父也笑着捻自己胡须，说：“哪是那样的坏事。我新收了徒弟，带来与你见见。哪，这是你的三师弟，季麟。小麟，这是你大师兄。”
他说着拍了拍季麟的肩膀。
季麟当时不过半人高。第一次见师父说了一路的大师兄，紧张得攥着衣角，小心觑着这位大师兄的神色，小声叫道：“……大师兄。”
大师兄闻言笑了一下，那笑容十分温和亲切。他伸手摸摸季麟的脑袋瓜，道：“小师弟。”
随即一本正经地指了指身旁的年轻男人，介绍说：“这位是我的至交好友，也是同僚，祁王少将军世子谢衡。你可以叫他……”
他说着看向那个叫谢衡的人。后者轻轻挑了下眉，道：“你大师兄昨夜说梦话，叫我哥哥，你既是他的师弟，自也可以叫我哥哥。”
大师兄鼻子一皱，原本温和又从容的神情立即消散大半，反显出几分少年人的青涩稚气。
“我睡觉从来不说梦话，几时叫你哥哥。谢兰衡你……”
谢衡又道：“况且皇帝任我为璩州别驾，是你上官，怎是同僚。”
大师兄气得哼笑一声，说：“好好，既如此，不知谢大人要令下官办什么？”
谢衡：“听闻璩州城内最近有桥上挂同心锁的风尚，不如迷知县陪本官前去一观，如何？”
大师兄轻哼一声，没理他，弯腰牵起季麟的手，温声道：“小麟是不是？大师兄带你买糖人去。不过旁的可没有了啊，你大师兄也就那点俸禄。”
师父也道：“还说呢，小小县官俸禄也就那么点，还全贴补给县里贫难的百姓了，自己只管喝西北风。试玉，不是师父说你，顾旁人首先要顾自己。你看着倒是没清减，只怕是少将军又贴补你。”
大师兄低头替季麟理了理不整的衣裳，说：“有兰衡在，我有什么顾虑？好歹饿不死就成，我是秦水父母官，岂有百姓挨饿我大吃大喝之理。”
师父叹了口气，懒得与他争辩，只压低声音对谢衡道：“殿下，老道常年游历在外，不好时常回璩州，我这顽徒只盼你照料了。”
谢衡还未开口，大师兄就打断说：“师父，你与小麟舟车劳顿，我先带你们休息用饭。”
师父又幽幽叹气，说：“也好。”
说完从大师兄手里接过季麟的手。
季麟懵懵懂懂，被师父牵着，走在两个年轻人身后，听见他们说着自己听不懂的公事。
那个被师父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大师兄其实还只是个青涩之气尚未全褪的少年人，穿着一身最朴素的布衣，若不是身姿挺拔形容俊秀，哪里看得出是一县的知县大人。
只是他走在他身后，仰望着这位大师兄。在当时季麟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那张少年人俊秀青涩的脸带着些许愁色，却又是坚定的。
走了好一会儿，大师兄停了步子，转过头看向旁边的田地，垂目而视。夕阳落至天边，将他与谢衡的身影拉得很长。
谢衡没有问他为何停下，只是腰间的长剑上挂了一串淡色的剑穗，晃晃悠悠，无声相伴。他在他身侧，走着同一条路。
……
季麟愣愣地看着那阿栩。
的确……是很相像的。
相貌上只有两三分像，但“感觉”上却足有六七分。
可是……他不是个精怪吗？不是从谢衡的墓中找到的吗？
大师兄说他并不认识阿栩，那应当与阿栩并没有什么关系。
若是……
季麟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不应该，若是真的，那实在……太过荒诞。
师兄若是知道……
他慌忙收回思绪，走上前道：“大师兄，阿栩交给我吧，你不是还要练剑吗。”
迷词：“这也不费事，无妨。”
季麟却执着道：“师兄先交给我吧。”
迷词面露疑惑，却也不疑有他，加之的确是还要修炼，就解了对阿栩的操纵。
“那你好好看着他。别出什么岔子了。”
迷词回了他们师兄弟住的院。见时间还早，又练起剑来。
还没练几招，余渔便着急忙慌跑进来，叫住迷词：“大师兄，不好了。”
迷词收剑回鞘，“怎么了？”
余渔：“附近村子有村民被妖邪所伤，向我们求助。”
迷词也没有废话。
“走。”
他们匆匆忙忙下了山，赶往余渔说的村子。
所幸村里有先前他们留下的阵法，妖邪伤了人也被阵法所伤，已经逃走。伤者的伤势也并不严重，迷词简单为伤口施了法术，又让余渔给包扎好，便处理完了。
他出来加固了阵法，又将画好的符分发下去，让村民们收好，才算安排妥当。
迷词在村子里走了两圈，有些疑惑，悄悄拉来二师弟余渔：“你看来此地的是什么样的妖邪？”
余渔走到一处被毁坏的房屋前看了看，说：“有水迹，像是亲水的吧？也可能是鬼祟，水鬼？”
迷词沉吟不语，上前伸手摸了摸淌着水迹的破烂不堪的门。
都不像。无论是水生的妖怪还是水鬼，身上总有藻类或是陈腐的痕迹，可这门上的水迹全然没有，这水不像是活水。
倒有点像是人为。但若是人为，那受伤村民伤口处的邪气又不像假的。十分矛盾。
琢磨了半天，琢磨不出个究竟。余渔见他愁眉不展，出声道：“罢了师兄，有魔心的妖怪邪祟总是千奇百怪的，我们又没亲眼见到，不好追查。只要人没事就好。我给他们村长发了一个师父的法器，下次若再有邪魔来犯，只消拿出来念动口诀便可启用。”
迷词点头，说：“的确该如此。到底是我们先前疏漏了，这里离连崖山不过十里，不曾想到竟有邪魔这样大胆。”
余渔：“师父在山上设了阵，可隔绝我们几人的气息与痕迹，想来不是附近的家伙，是个外来的，不知这里有修士，才敢作乱。”
迷词与余渔一起安抚了村民，众人拿着符箓，又听闻给了村长驱魔的法器，便心中安定下来，不再恐慌。
“不想仙长这样对我们这些庶民上心……我们没什么可报答仙长的，只是今年收成好，这些东西想送给仙长。”
说着，就看见有村民抱来一布袋白生生的新米，满脸期盼地看着迷词。
其他人也忙不迭举起手上的东西，对他喊起来。
“是啊！我家有些鸡蛋，若是仙长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我家也有，还有今年才腌的一点腊肉……”
“……”
余渔道：“大家好意，只是我们修炼需得辟谷，不好受烟火……”
他还未说完，便被村民打断：“余仙长不是最爱做饭吗？”
迷词掩唇笑了一声，见余渔一副被背叛的表情看过来，又咳了下以作掩饰。
他看着围着他的村民们，他们因劳作面颊晒得黄黑，手上满是操劳的痕迹。拿来粮食的人里还有人一手抱着两三岁的幼童，那孩子大概总跟着父母家人在田埂上，皮肤也不算白净，只是一双眼睛天真懵懂，盯着迷词看，和他的父母一起，期盼迷词收下这不算值钱的谢礼。
然于迷词而言，那已是千金之宝。
迷词说：“收下吧，小渔。师父应当喜欢，他昨日还说要吃腊肉饭。”
余渔挠挠头，走上前将粮食一样样接过。
众人欣喜。还有善庖厨的妇人悄悄教了余渔该如何烹制。余渔最爱此道，听得眼冒金光，大为感谢，答应若是烹得成功便带一些回来给他们尝尝。
迷词看得好笑，不过也在一旁耐心等他们说完，才带着余渔离开。
余渔乐呵呵抱着一大堆食材，念叨着要做什么菜，走出去好一会儿才凑过来。
“师兄，你方才看那家人什么？难道那小孩有什么问题？”
迷词面色如常，“也没什么，想起一些事。看来你晚上有得忙了。”
余渔眉毛一歪，说：“师兄你别岔开话……”
迷词停下脚步，叹了口气。
“这里离山上十里，你该不是要与我这样走回去吧？”
余渔：“有何不可？反正你我是修士，不是寻常人，区区十里压根累不着。师兄你到底……”
迷词：“只是想起我幼时而已。你要走自己走，我还要赶回去修炼。”
他说罢，捏了个诀，腾飞而起。
作者有话说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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