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起》小兔菲菲

8、雏菊

　　第八章：雏菊
　　长乐巷这一片，平日里倒也算太平，偷鸡摸狗小打小闹的屁事不少，原住民和外来打工者混在一起，不是东家丢了新买的自行车，便是西家挂在阳台上的腊肉‘不翼而飞’了。夏焱到了这里，颇有几分回‘娘家’的感觉，小时候，因为臭老头的关系，母子俩经常东躲西藏的不停搬家，曾在鱼龙混杂的棚户区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等夏焱回过神时，只见身旁的时星熠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想‘女王陛下’了？”
　　“才没有。”夏焱那比针眼大不了多少的心眼，怎么可能不在意，却偏偏死鸭子嘴硬，口是心非地抱怨道，“她现在正不知道和臭老头在哪儿逍遥快活呢，丢下我一个在这里被抓壮丁，真是可怜呐——”
　　时星熠无奈道：“哪有人像你这样埋汰自己爹妈的。”
　　不料夏焱回嘴道：“他两平日里也没少埋汰我，我算是看出来了，在他们眼里我这个亲儿子妥妥就是多余的，碍着他两再谈一场黄昏恋。”
　　听着耳边的抱怨，时星熠浅笑着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他还不清楚这人的三板斧吗？嘴里抱怨的欢快，实则就是一哭，二闹，三卖惨，撒娇耍赖求亲亲，绿茶流氓无下限，对付这样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别搭理他。
　　这些年随着年龄的增长，夏焱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已经到了炮弹都难以打穿的境界了，‘茶艺功夫’不仅修炼到了信手拈来，同时也彻底把‘脸皮’这东西丢进了垃圾桶。并且，在这条‘康庄大道’上越走越远，只差脱了衣服无羞耻裸奔了。
　　时星熠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声响，用手肘捅了捅夏焱：“注意点形象，这里可不是家里。”
　　他跟着夏焱穿过不算宽敞的小路，拐进一条更为狭小的弄堂，一前一后地走着。
　　夏焱不仅有本事，还‘恶名’在外，有一个护崽的老爹和‘岳父’，晃了晃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不慌不忙地说道：“怕什么，咱俩可是正大光明的。”
　　时星熠瞧着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铂金戒指，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无奈一笑。
　　津湖派出所的所长王向阳知道夏焱他们要来，早早便亲自坐镇在了现场，恭候多时了。
　　能混到他这份上的，谁还不是个老人精呢，王向阳往前走了几步，笑得一脸殷勤，心里却打着小算盘，全指望着夏焱帮自己保住‘饭碗’。
　　“老弟，我总算是把你给盼来了。”王向阳握着夏焱的手，有些激动地上下摇了几遍，“上星期开会时，碰上刘所长，他还在我面前夸你来着，今天见着真人，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夏焱和颜悦色地笑道：“王所长，你太客气了，我如今就是闲人一个，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他说这话倒是一点也不谦虚，到北区派出所三年的时间，刘宏涛这只老狐狸对他那可真是又爱又恨，上班迟到早退是常态，偷懒摸鱼更是家常便饭了，偏偏对这位祖宗还骂不得，踢不得，只能好好供着，想想都觉得憋屈，可就是没办法，谁让人家就是厉害呢，一个能顶四五个，刘宏涛心里再憋屈也只好忍着了。
　　王向阳笑得像多菊花似的：“自然是有的，三年前那会儿，老弟你申请下调，我便有心想要招揽，只可惜慢了一步，被刘所抢了先机，白白错失了人才，可把我悔的哟，肠子都快青了……没想到今天，倒是有机缘，能和夏老弟你有合作的机会。”
　　这一番话说得可真好听，夏焱不禁在心里暗暗乐呵，若不是对王向阳和刘宏涛之间的关系门儿清，怕是会被王向阳的这番舌灿莲花的说辞给骗了过去，真以为两人是相亲相爱的好哥俩呢！
　　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这两人每次碰面，面上瞧着倒是和和气气的，背地里还指不定如何埋汰对方，夏焱便在无意中听见过一次，两人是同期又同年，妥妥的竞争对手啊，一起入的警队，先后升的职，完全就是势同水火的关系，面上瞧着还不错，那心里，更谁也不肯服谁。
　　“长乐巷才太平了没多久，没想到就发生了这样的事。”王向阳和夏焱东拉西扯地打了会儿感情牌，才说起了正事，“这一片年初的时候正好赶上政府规划大面积拆迁整改，周围的居民差不多都已经搬得七七八八了，只剩下几个钉子户还赖着没走。起初，刚接到报警的时候，还以为是谁家不懂事的熊孩子顽皮打弹弓，砸碎了哪家的玻璃，直到负责这片的民警赶到，查看了现场，才发现不对劲。”
　　夏焱没说话，看了一眼残留在地上的碎玻璃，又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筒子楼，六楼的一扇窗户正好缺了半块玻璃：“最先赶到现场的人是谁？”
　　“是陆魁，是负责这一片的民警。”王向阳冲着一群穿着制服的人里招了招手，只见一个留着小平头戴眼镜，身材五短的小年轻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小陆，这位是夏焱，夏警官。”
　　陆魁听见夏焱的名字，下意识有些紧张，身体不由得挺直了几分，冲夏焱打了个招呼：“夏警官，好！”
　　夏焱来回打量着：“你叫陆魁？哪个lu?哪个kui?”
　　陆魁被他盯得心里越发紧张了，握了握拳：“陆地的陆，魁梧的魁。”
　　这名字取的，可真有意思，夏焱面上不显，心里却不禁乐开了花，当父母的给孩子取这样一个名字，多半是希望孩子能健健康康长大。夏焱随即说道：“这名字挺不错的。”
　　突如其来的夸奖，让陆魁的双颊一红，大概从小到大被嘲笑惯了，第一次听见有人夸赞自己的名字，心里不禁扬起了几分激动，全都写了脸上。
　　“放轻松一点，别那么紧张。”夏焱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想了解一下情况，听说你是第一个抵达现场的？”
　　听了夏焱的话，陆魁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说起了现场的情况：“我是第一个抵达现场的，现场没有发现人员伤亡，地上的碎玻璃上有些许血迹残留，不排除有人受伤后自行离开现场的可能。我还在玻璃窗被打碎的屋子里发现了一枚嵌入墙面里的弹头，可以确认是一起枪击事件无疑。”
　　听见陆魁嘴里说出‘枪击事件无疑’几个字时，王向阳莫名感到一阵牙疼：“哪有你说得那么玄乎，现场发现的玻璃碎片上的血迹，也有可能是掉落时划伤路人时不小心留下的，那弹头也未必就是现在留下的……”
　　无端端碰上这样的事，换了谁都会着急上火，王向阳此刻的心情，夏焱倒是能理解，当官的有几个不想保住头上的乌纱帽？碰上这样的事，大多都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王向阳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夏焱出声拦住了：“小陆，带我去发现弹头的地方看看。”
　　他抬头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老旧的筒子横七竖八的林立着，狭小的院落里还违章加盖着不少小平房，显得越发拥挤了，杂草丛生的窨井盖下，因为管路年久堵塞，隐隐泛着阵阵臭气。
　　几人在陆魁的带领下绕了一大圈进了发现弹头的筒子楼，因为拆迁的关系，楼里早已十室九空，唯一没有搬走的一户，里面住着一位八十几岁的老大爷，也在几天前被家里人给接走了。
　　推开六楼一户人家的门，漫天灰尘扑面而来，时星熠立马捂住了口鼻，皱起了眉头：“这房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几个月没住人的样子。”
　　看着满屋子的灰尘，夏焱回过头低语道：“你别进去了，在外面等我。”
　　时星熠点了点头，停在了原地。
　　夏焱回过头，无意中瞥见了门框上贴着的封条，开口询问：“这封条，是你破门而入时弄掉的？还是原本就掉了？”
　　“封条？”陆魁看了眼门上的封条，想了想回道：“破门的时候，它就已经掉了。”
　　夏焱轻轻一挑眉：“看样子，你之前分析的没错，这屋子之前可能有人待过，玻璃碎片上的血迹就是这个神秘人的。”
　　只是这个神秘消失的人，究竟会是谁呢？李锋在长乐巷附近出现，究竟是巧合？还是专门冲着这个消失的神秘人而来的？他会是杀害李楠的凶手吗？李锋又是如何得知杀害李楠的凶手的藏身之处的？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萦绕在夏焱的心中，眼下这个案子，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陆魁指着身旁的墙面说道：“弹头就是在这面墙上发现的。”
　　夏焱一偏头，只见积灰的挂历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弹孔，日历上的时间停留在了2002年的八月。
　　他回过头，目光顺着子弹射入墙面的角度望出去，很快目光便落在了一座百米开外的楼房上，轻声嘀咕道：“不愧是专业的，这么刁钻的角度都能击中目标。”
　　他说完正准备四处看看，时星熠却叫住了他：“阿焱，那边。”
　　夏焱会了意，小心翼翼地来到一扇半开着的房门外，听着屋里的动静，确定没有危险后，才将门缓缓推开，光线透过大门，照进了昏暗的屋内。
　　“陆魁，这间房子的屋主是谁？”夏焱低沉的声音在屋子里回响起来。
　　“……是一个叫陈平的人。”陆魁翻阅着随身携带的记录册，“我查过这个人，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没等他说完，夏焱打断了他的话：“打电话通知市局刑警队的沈队，让他派人过来一趟，就说发现了李楠遇害的现场。”
　　陆魁一愣，抬头看了一眼昏暗的房间，脸立刻由青变白了起来，转身跑了出去。
　　夏焱瞥了一眼房间里的一切，往后退了几步，嘴里骂骂咧咧道：“娘的，也不知道哪里跑来的疯子，居然找到了陈平当年的老房子，用来杀人，和当年的陈平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闻言，站在门外的时星熠不禁好奇，那屋里究竟是怎样一副场景，能让见惯了大场面的夏焱气到跳脚骂人，忍不住往里探了探头，却在半道被夏焱给按了回去。
　　夏焱不想让他看见那些东西，抬手捂住了他的双眼：“别看。”
　　“很血腥吗？”时星熠问道。
　　“不——”夏焱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怕你看了会心里觉得不舒服，晚上睡不着。”
　　“是吗？”听他这么一说，时星熠心中越发好奇了，偏过头对他笑道：“拍电影的时候，有什么是没见过的，你也把我保护的太好了，我又不是瓷娃娃，没那么容易被吓到。”
　　夏焱：“……”
　　时星熠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放心吧，就看一眼。”
　　“一眼也不行。”夏焱半蹲着身子，一把将他抗上肩头，随口找了一个理由，将人带离了现场，“案发现场，闲杂人士不得入内。”
　　“喂——”时星熠在夏焱的肩上挣扎着，“我抗议，不带这么耍赖的！”
　　“我这不叫耍赖，叫执行公务。”夏焱一路小跑着将人给扛下了楼，随手在时星熠的屁股上拍了拍，让他安分些，别闹腾。
　　他不让时星熠看屋里的东西自然是有道理的，那屋里情形诡异至极，每一面墙上都密密麻麻的贴满了照片，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些泛黄的照片应该全部都是当年‘小雏菊案’受害者尸体的照片，每一张照片里都出现了‘小雏菊’的身影，其中还夹杂着几张李楠的尸体照片。满满一屋子死装凄惨的尸体照片，无论是谁见了都会觉得不舒服，也不怪陆魁只瞧了一眼，便脸色发青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