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异闻》風字壹號

32、三十二

　　太师十分不悦，昨晚，八王要死不活贴在他怀里睡了一夜。
　　“是你突然把我扯过去的，怎么，天亮了就想不认账？”八王仿佛被人占了多大便宜似的控诉道。“你上京里打听打听去，王爷陪睡一宿得多少钱。”
　　“是你非要爬过来，老夫搬开你好几次，每次都是你自己又挪腾回来，拿老夫当枕头和褥子，实在过分了罢。就算在京城也叫强买强卖。”太师反驳道。
　　“哼，就是想赖账，抠门。”八王白了他一眼。
　　胡皞一直在洞口附近靠坐着休息，闻得二人醒来，便站起身：“昨夜有惊无险，实在是二位的造化。现在天已大亮，二位可尽情下山，昨夜的不速之客姑且不会再出现在这一带了。”
　　“胡皞兄弟助我等度过难关，感激之情难以言表，如今我二人落难至此，实在无法报答。将来胡皞兄弟若来京城，请务必到祥瑞坊最大的那户人家做客，老夫一定盛情款待。”太师摆脱八王的纠缠，起身向胡皞致谢，这一宿睡得虽不踏实，也遭了些罪，但好在是保住了性命。
　　八王睨了太师一眼，这家伙嘴巴倒是突然甜起来了，怎么对自己就这么恶毒。“是啊是啊，胡皞兄弟，该去去，千万别拘谨，他家可气派了，一般人不让去呢。”他笑嘻嘻视着太师投来的白眼。
　　“二位客气了，在下帮助二位并非贪图答谢，而是出于朋友情谊。”胡皞拜道。
　　“啥？”朋友情谊？八王不觉得自己还是太师曾跟他有过交情。
　　“二位莫要疑惑，在下与二位确实素昧平生。”胡皞见他二人一脸懵，便解释道：“是在下的友人拜托在下在能力允许的范围内照顾二位，护二位周全。”
　　八王看向太师，这家伙稀奇古怪的朋友比较多。而太师此刻正盯着他：“多半是您的朋友罢。”
　　“确实。”胡皞代替八王答道。他走近八王，指着他腰上系着的玉珏道：“就是它，依照友人所说，佩有此物之人便是他的挚友，要在下全力维护这位挚友和跟在挚友身边的所有人。”
　　八王垂目看着那玉珏，这是杨兴良留给他的结缘物。“哦，我知道了……”
　　太师打量着那雕工简单的玉珏，是真货，但质地成色并不出奇，京城里随便找家玉器店都能弄到比这更好的，无论从哪个角度衡量都配不上王爷的身份。这样廉价的东西，必定不是达官显贵所赠。
　　“他还说什么了？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我。”八王继续问道。
　　胡皞摇摇头：“他与在下的沟通只有这些，旁的便没有了。”
　　“唉，好吧。”八王叹口气。“对了，昨夜你说有贵人相助，是什么人？”
　　“这……”胡皞犹豫片刻，“您应该知道的。”
　　“我……”八王语塞，昨夜他唯一见到的古怪东西就是方相。“为什么只有我？”
　　胡皞笑了笑：“世事讲究个缘分，这胡甲山中偶有大雾，传闻中，白雾通抵仙境，百年间，向往者众，而得见者寥寥无几，或许得见之人早已羽化了罢。”
　　八王被他后面那些话讲得一头雾水，绕来绕去，他是想说有缘得见，无缘不见……“好吧，不论怎样，谢谢你。”
　　“不必客气。其实，在下也是对您早有耳闻的。”“在下有位关系并不疏远的堂姐，她一直对您颇有好感、念念不忘，总在聚会间夸您深明大义、足智多谋、英俊洒脱、无私无畏……还有好些词，在下实在记不太全了。”
　　八王被这些夸赞的词夸得有点傻眼，“这谁啊？我自己都不敢这么夸我自己。”
　　太师一副酸倒了牙的表情盯着八王：你也真好意思承认。
　　“她久居隆德襄垣，相貌姣好，妖娆婀娜，但性格强势，一直不愿再寻归宿，家中长辈亦说她不得。这些年来，在下便只听她讲过您一人的好，她以帮您办过案子为荣。”
　　“好好好，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八王闻言连连摆手，结识女鬼这事被突然揭出来，实在尴尬。
　　“呵呵，原来您在襄垣还有如此风流趣事。”太师在一旁接道，看不出这位王爷还有这一手。
　　“没你想的那样。”八王回头瞪道。
　　“当前日头已高，正适合赶路，在下就不久留二位了。由于在下修行期间不可在辰时至未时之间外出活动，所以请恕在下无法相送。”胡皞向他们深深拜了一拜。
　　“哪里，是我们打扰了，指给我们下山的路即可。”八王心知这胡皞与妖娆女鬼同族，必非善类，早点离开此地没有坏处。
　　走上山路，二人贪婪地晒着太阳，山洞里呆久了，总觉得周身被一股湿冷的气息环绕，再住上一晚，不落得个阳虚也得染上寒症。某种程度上讲，胡皞急着让他们出洞，也是有几分道理。
　　“王爷的朋友果然遍天下，老夫对那位贵人和胡家妇人很感兴趣呐。”太师搭话道。
　　“你少打听，想知道你自己回去问去。本王做得正行得正。”八王才不接茬。
　　“哦，也罢。老夫只是觉得这胡皞不像普通人，每句话都像话里有话，老夫见识短浅，一时参不透。”
　　“你以为我就能参透？人家肯帮咱的忙，说明咱们运气好，再去瞎打听就不应该了。劝你别花心思在这上，有这工夫想想下山以后怎么办。”八王赶紧把话题转移出去，这些事跟他说不清。
　　“我们总要先下了山再考虑这些。”太师指了指前面。
　　两条岔路，一宽一窄，看上去都像下山的路。
　　“走宽的罢，那条感觉瘆得慌。”八王建议。
　　“附议。”太师也觉大路更妥当，只是胡皞在指路时候并没提到中途有岔路口。
　　“老庞，我跟你说，我昨晚做了个奇怪的梦。”八王山路走得枯燥，便寻个话题解闷。“我梦见我被一只像大个儿老鼠又像狐狸的那么一个灰突突的东西盯上了，就在我们住的那个山洞里。”
　　太师一脸无语地看着他比划着那东西的长短。
　　“它咬住我的衣服就要给我往外拖，我那个着急啊！赶紧往回爬，它又继续拖，我只能再往回爬，我真怕它扑上来咬死我啊。”八王声情并茂地讲述着。“后来感觉天是要放亮了，它就消停了，也不知道去哪了。”
　　“所以昨夜老夫拨开你一次，你爬过来一次就是因为你在做这个梦么？”太师睨着这个搅得自己一夜没睡安稳的王爷。
　　“那你是不是还应该庆幸我没梦见脱衣服？”八王气鼓鼓反问。
　　太师懒得跟他拌嘴，抛开王爷的身份，这家伙简直活脱脱一无赖。“那里有个人，去问问路罢。”
　　采药的老翁约莫年过六旬的样子，抬了抬斗笠眯眼打量着眼前这两位陌生人，“看你们二位也不像穷人家的，咋跑到这没人烟的深山里来了。”
　　“遭人打劫，避难时沦落至此。”八王回道，能在这山上见到个大活人可真不容易。“可否告诉我们这条路是否能通到山下，我们想走官道。”
　　“嗯，二位若是寻找官道的话，恐怕是走错路了，官道在那个方向。”老翁指了指东南方。“沿现在这条路走下去，只能进入胡甲山更深处。”
　　八王有些傻眼，“来时那条小路是往东南延伸，看来只能折返回去。”
　　太师点点头，好在及时纠错，没走太多冤枉路。“多谢您指点。”
　　“敢问二位是从何处走到这条路的？”老翁叫住他们。
　　“就上面，那座山头，有不少洞穴那个。”八王抬头望着高耸的山尖。
　　老翁闻言色变：“此山灵异非常，乃狐妖居住之地，本地人从不敢靠近，二位千万小心行走！”
　　“什么？不会弄错吧。”太师蹙眉递了个眼色给八王，“这光天化日，可不好危言耸听。”
　　“家中世代采药，我在这住了一辈子，不会胡言乱语。这山在我小时就闹狐妖，时常有人失踪，那时这一带相继搬来不少猎户，他们不信邪，相约上山除妖，但一个都没回来，五十多年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之后，这座山再没人敢靠近。”老翁回忆道。“今年倒是听说有不少做没本钱生意的亡命徒跑到这附近活动，这些人不知天高地厚，惊动了狐妖，早晚要遭报应的。”
　　告别老翁，原路返回的八王心中不由突突，狐妖，该不会就是胡皞罢……“老庞，你说咱不会在狐狸窝住了一晚上吧？”
　　“你不是还差点被狐狸拖走么？”太师同样心情复杂，他本是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的。
　　“我那是做梦。”八王仔细回忆昨日与胡皞相遇前后经过，确实有很多疑点解释不清，但如果他干脆就不是人的话，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胡皞就是狐妖罢。”太师说出了这句自己都觉得荒唐的话。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不要说出来啊，还有，我不清楚他那堂姐的任何事！”八王简直要翻白眼，老螃蟹又要开始夺命连环问了。
　　“您别急嘛，老夫又没问这些。”听得他心虚，太师抿嘴笑起来。
　　“你我还不知道，无孔不入，回京指不定怎么传我的谣言。”八王斜了他一眼，停下来喘口气擦擦汗。
　　太师亦站住脚，举头环顾四周，“您可别说了，老夫还是那句话，先能顺利走出这山再说罢。”
　　八王瞧他一脸凝重，便也左右察看一番，怎么感觉这条路来时并没走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