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异闻》風字壹號

16、十六

　　翌日清晨，八王一脸疲倦来到园内伸展筋骨，昨晚那通折腾令他很晚才睡下，尽管掌握了些重要情报，但夜探清凉观以令人哭笑不得的失败告终是他完全没料到的。
　　“起这么早，看来是没睡好嘛。”杨兴良早已在园内练了一阵养生拳，他笑吟吟盯着八王那对黑眼圈。
　　“能睡得好么？”八王瞪着他，这家伙倒没事人一样，“你个道士不是总嚷着要弘道要这要那么，现在有道士干了缺德事，你不抓紧去清理门户还有心思在这嬉皮笑脸？”
　　杨兴良依旧保持笑容：“贫道又不是他们的师父，怎么管得起嘛，除了谴责和告诫其他人不要上当受骗，贫道还能有什么办法，就这样还被他们追着打呢。”“你若实在想去清凉观探个虚实，贫道就狠狠心牺牲自己，扮上女装去他们后门找那徐从道求药，权当为大义献身了。”说着，他伸出兰花指朝八王羞答答抛媚眼。
　　“我快吐了。”八王扭头捂眼，“穿帮且不说，你别把对方吓出个好歹。”
　　“你别这么直白好么，太伤人了。”杨兴良收了兰花指，“私查取证没机会的话就只能报官了，写个状纸到襄垣县衙击鼓鸣冤。”
　　“你当我傻么，敢明目张胆卖假药害人怎么可能在当地没个仗势，估计我前脚递上状纸后脚就得被赶出来，搞不好还得挨一顿打。”八王白了他一眼，“古往今来民斗官有几个斗得赢？”
　　杨兴良不应声，只眨巴眼干看着他。
　　八王说完这话顿了片刻，他也眨巴眨巴眼，总觉得刚才这话哪里不太对。“不对啊，怎么能是民斗官呢，我明明是王爷啊！”他拍了拍额头，出来没几天还真拿自己当寻常百姓了。“老杨，这事有办法了，哼哼，我叫你们这些妖道士美，这回非得好好治治你们。强龙难压地头蛇？那得看多强的龙。哈哈哈哈。”八王一扫愁郁得意笑起来。
　　“贫道怎么觉着这话是连贫道也一起骂了呢……”杨兴良看着他一惊一乍钻进屋去了。
　　火急火燎用罢早膳，八王便命张安集合队伍摆驾隆德府。张安一度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前几天刚从隆德府出来，怎么又折返回去，但王爷的命令他是不敢多问的，只麻利地下去准备了。
　　打发走张安，八王又找来展昭，考虑到此番去隆德府衙是兴师问罪外加告刁状，故而足够的气势和压迫感必不可少，这样才能威慑住隆德府尹。他现在还缺一个随行的护卫，思考再三，周衍是肯定不行的，那身味道且不说，气魄上也差了一截，身边这些人中只有展昭最能拿得出手，无论外表、气质还是身份地位，都再合适不过。
　　“承蒙王爷赏识，卑职愿随王爷前往。”展昭早对事情来龙去脉有所了解，只是未曾想到王爷会为此事亲自去隆德府施压。
　　“嗯，展侍卫通情达理，本王没有看错人。”八王点头，展昭这小子还算识相。“此事关乎朝廷颜面、社稷根基，本王既然遇到，便无法坐视不理。”
　　“请王爷放心，卑职定当全力配合。”展昭正色拜道。王爷虽然总有些耐人寻味的言行，但此事确实是为百姓主持公道，他没有理由拒绝。
　　准备妥当，八王便下令火速赶往隆德府，告状要赶早，省得夜长梦多生变故。周衍坐在屋顶吹风散味，他幽怨地眺望着远去的队伍：“老爷不要我了……”
　　“喂，你可别想不开跳楼啊。”张安在下面仰头道，“再脏了驿馆的地皮。”
　　“滚一边去！”周衍朝他甩了颗石子过去。
　　下午，八王率众一路风风火火总算到达隆德府，平时需要走一天多的路程此番就只用了半天。
　　“王爷稍等，卑职前去禀报。”到了隆德府衙门口，展昭跳下马准备与府衙守卫交涉，现在他就是八王的随从。
　　“不必。”八王亦下马，一脸严肃地整了整袖子，“本王今天是来告状的，告状就该有个告状的样子。”他直奔门侧的鸣冤鼓前走去。
　　展昭会意，止了脚步，只恭敬跟着，认真履行一名随从的职责。
　　八王抓起鼓槌端详片刻，扬起胳臂“咚咚咚”地敲击起来。他捶得又急又猛，惹得路过行人驻足观看。
　　周围不住投来诧异目光，展昭镇定自若立着，这种鸣冤鼓用不着使多大力气便能敲出很大声音，王爷一定是第一次敲。
　　“别敲了！听到了！”有衙役出来吼道，“怎么还敲？！懂不懂规矩！”
　　展昭迎上前，一脸肃穆亮出腰牌高声道：“麻烦通禀崔府尹，八王爷驾到。”
　　“好、好。”对方的声音盖过鼓声，衙役有点懵，忙不迭跑回去了。
　　隆德府尹崔馥之闻禀赶忙出门迎接，王爷突然到门外击鼓，这究竟唱的是哪出？
　　“下官拜见王爷千岁，不知千岁驾到，有失远迎，请千岁恕罪！”
　　“平身。”八王瞥了眼下面跪着的人，径自在上座坐了。
　　“谢千岁。”崔府尹站起身，抬眼小心翼翼看着八王。
　　“崔府尹，坐呀，别干站着。都坐。”八王并不急着说事，只招呼他和展昭坐下。
　　崔府尹在王爷下首轻轻坐下，但坐得并不安稳，王爷明明已在襄垣落脚，此番杀了个回马枪，必是有事发生。前段日子这位王爷祖宗在卫州时把高敏和梁子卿折腾得不浅，他可不想重蹈覆辙，于是没等王爷踏入隆德境内，他就知会各县做好接待准备不得懈怠。“下官听说千岁行至襄垣，今日驾临府衙，不知有何吩咐，可是襄垣县令行事无状怠慢千岁？”
　　八王勾了勾嘴角，“本王今日前来，倒不是襄垣县令如何。”他似笑非笑不疾不徐说着，“本王是来申冤告状的。”
　　“这……”崔府尹闻言赶紧起身，“下官愚钝，请千岁明示。”他没接到襄垣县令的任何禀报，因而完全不知晓王爷那边出了什么事、受了什么冤，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王爷没惊动县衙，而是直接到了自己这里。
　　“呵呵，不必紧张，坐，哪有让府尹站着问案，原告坐着申述的。”八王盯着他。
　　崔府尹哪里还敢坐，连连赔笑道：“下官还是站着吧。”
　　“也罢。”八王点点头，“事情是这样，本王自从到了隆德便一直有些水土不服，不舒服，吃了几副药都没什么好转。正巧在襄垣购得了良药一瓶，号称可治百病。”他向展昭伸出手，对方配合地递上药瓶。“本王服过几颗，结果，病没好转不说，反倒泻了好几日。”八王翻起眼皮紧盯着崔府尹，“依你之见，本王是不是买到假药了？”
　　崔府尹的脸色越发难看，这不是上当受骗还能是什么，哪个被骗不好偏偏是这祖宗被骗，还被骗得这么惨……
　　“本王很想给自己讨个公道，就想方设法找到这药的来源，哪曾想，配药的是当地道观里的道士，哎呀，道门重地，本王哪里好意思进去理论，但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没办法呀，只能公事公办，击鼓鸣冤。可本王又寻思，好歹本王也是个王爷，怎能像寻常百姓那样去叨扰县令呢，于是就只好来找府尹您了。”言罢，八王无奈叹口气。
　　这一席话虽满是自嘲倒苦水之意，但着实把崔府尹吓得够呛，“下官失察，请千岁给下官些时间，下官一定彻查此事。”
　　“哦，原来府尹不知道自己的辖区里有卖假药坑人害人的事情啊。”八王故作恍然道。
　　“不是不是，下官是想查清千岁所说的道观制假药一事……”
　　“哦，那就是说，府尹其实知道隆德地面上有这种假药。”八王又“恍然”道。
　　“不是，我、下官……下官冤枉啊……”崔府尹两头说不清，急得直结巴。
　　“咦，奇了怪了，明明是本王找你喊冤的，怎么你先喊起冤来了？”
　　“启禀千岁，假药这事下官是真的不知道，下官一定按您说的，严查襄垣的道观，严惩制假售假的元凶。”崔府尹被八王堵得无言以对。
　　“那你想照多久查？”八王翘起二郎腿，“展侍卫，一般这样的案子你们开封府大概多久能还原告一个公道？”
　　“回王爷，据卑职所知，案件无论大小，只要证据确凿，立即依法查办。”展昭回答。
　　“这么快？”八王惊讶。
　　“是，人命关天，且民情无小事，不敢拖延。”展昭颔首道。方才他一直冷眼旁观，王爷装傻演戏果然有一套，让他不得不服。
　　“啧啧，那你们平日里可有得忙了。”
　　八王与展昭一问一答将一边的崔府尹弄得心中着慌：这案子若了结得慢了，势必要惹得千岁不满，自己也难逃包庇之嫌。可若不问仔细直接判决，势必会显得自己趋炎附势有失公允……今日在场的除了千岁还有开封府的展昭，这件事若传到包拯耳朵里，不被参个半死都是祖上积德……“这是道坎啊……”他暗自叫苦。
　　“话说回来，崔府尹是何打算？”八王说着说着突然想起来旁边还晾着个府尹。
　　崔府尹自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躬身拜道：“下官这便启程前往襄垣亲自审问此案，绝不耽误千岁祈福行程。”
　　“好，崔府尹果然识大体。”八王笑道，“不过本王还是要多句嘴，当地道士如此猖狂，想必有所倚仗。”至此，他不再多说，只看崔馥之的表现。
　　崔府尹明白，千岁此言一是担心自己不能秉公执法，二是提醒自己不要走漏风声放跑嫌疑人。“下官明白，请千岁放心。”
　　“成，我们一道回去。”八王击掌，第一步顺利完成，接下来就等着看好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