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歌何时陨落》何处东洲

1、第1章

　　（引子）
　　流岚散尽，暮蔼成忆
　　亡灵反复吟唱的挽歌，为逝去之人送行
　　陨落的曾经，在墓碑上镌刻的是回忆
　　未绝的弦音，在祭坛上拉长成了悲怮的哭泣
　　散落的命运，幻化成了拂晓的余烬

　　风中飘渺的虚影，是曾经存在的生命
　　尘封的过往，轻绽指间的诉鸣
　　不绝如缕的啜泣，摇晃着圣灵斋的祈祷
　　谁又曾听见，谁又曾明了
　　挽歌何时消散，挽歌何时陨落

　　一、深海中的记忆

　　冬季的太阳失了血般的苍白，天空却是平静的蓝色。
　　一泻天宇。

　　“落嚣，落嚣在吗？”
　　八岁的佐澜敲了敲厚重陈旧的木板门。

　　“哦……是佐澜吗？落嚣不在。”门里传来了故意装得苍老的声音。

　　“这样啊，佐澜笑笑”；那我一个人去未逝湖吧，既然落嚣不在就算了，那里的离湮开得好漂亮啊！”

　　“对了，落嚣好像在的，佐澜你等一下。”过了一会，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一个九岁的男孩子走了出来。

　　在佐澜的记忆里，落嚣一直是温柔的，但却是至始至终不能完全了解他。他细碎的温?和狡黠是散乱的花朵，在佐澜的生命里日复一日地开放。

　　“落嚣，骗人的话是会变丑的。”

　　“知道啊，佐澜你一定骗人骗了不少吧，所以才会……。”落嚣狭长的双眼流露出一丝笑意。“但是佐澜我不会嫌弃你的。”

　　“是我说才对嘛。”

　　一年。
　　二年。
　　三年。
　　都这样过去了。
　　帕尔卡的纺车上纠结的宿命，是横亘在夜空中星座的轨迹。
　　族人们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了一年一年，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他们敬畏神灵，奉行着祖先的规定，生活得平静安宁。

　　落嚣可以说是族人中最好看的男孩子。
　　柔软的头发绽着细碎的深蓝色的光泽，狭长的眼睛几乎带点女子才有的妖娆，还有深紫色的瞳孔。像圣灵斋时的天空。
　　空朦而又遥远。
　　落嚣的妈妈是靠做一些衣服编织品为生的，而他的父亲很早就死了。而佐澜则是被收养的。
　　没有其他孩子愿意理睬他们。
　　同样的深蓝色的童年，一笔一画，从手中溜走。
　　谢谢你。
　　谢谢你。
　　谢谢你的出现。
　　如同离湮的开放，如火如荼，满山遍野，有一种掠夺旷世的美。

　　佐澜和落嚣走在后山的路上。樱花盛开了，一树树的樱花连接成了一片花海。纤细的花瓣如雪花纷飞，被风卷起，在空中旋转着，飞舞着。

　　“落嚣这里是不是很漂亮啊？”

　　“嗯。”

　　“那么你说，有佐澜好看吗？”

　　“当然。”

　　“怎么这样啊，我先去看离湮了，不理你了。”佐澜跑起来，樱花亲吻着琥珀色的长发。她的背影消失在了花雨中。

　　落嚣感到没来由的悲伤。“佐澜，等等我！”

　　等落嚣来到未逝湖，看到的却是哭得满脸泪痕的佐澜。

　　“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你凭什么进来！”

　　“没人要，你爷爷都会不要你的！”
　　佐澜擦掉眼泪：“你胡说！”

　　那几个大孩子叫道“没人要理你！除了落嚣没人理你！”

　　落嚣握紧拳头，朝其中一个人挥过去。“不准你们欺负佐澜！”

　　那几个大孩子很快把落嚣打倒在地：“你只会跟女孩子玩，落嚣你这个叛徒。有本事你打过我们呀！”

　　佐澜鼓起勇气跑过去，使劲把其中一个人拉开：“你们走开，不要再打落嚣了，走开！落嚣快起来啊……”

　　那个大孩子把佐澜推倒了：“关你什么事，没人要！”

　　佐澜哭了起来。“落嚣对不起，我不应该带你来的。落嚣，落嚣我真是不好的人，对不起……”

　　男孩抬起头：“什么嘛，我本来就应该保护佐澜的啊……”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都走开！”

　　那几个孩子抬起头，连忙放开了落嚣。

　　“快走吧！”

　　“为什么啊？”

　　“是族长的儿子啊！”

　　那几个大孩子很快溜走了。

　　佐澜把落嚣扶起来：“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们不看离湮了，我们回去……”

　　“没事啊，我挺好的！”

　　“嗯，多亏那个人了。”佐澜回过头，身后站的男孩子比落嚣还要大上几岁，深色的头发，像夜色的流淌。完美而又雍容华贵。

　　“谢谢你”

　　那个男孩摇摇头：“那些人太过份了。”他指了指落嚣，“没事吗？”

　　“我没事。”落嚣拍拍身上的灰：“问你啊，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落嚣，她是佐澜。”

　　“我叫时暮尘”他的目光在佐澜脸上扫了两眼。眼睛里清晰地飘出大丛大丛的雪花，像凝固的冷气，沉默地凛冽着。

　　时暮尘动了动嘴唇：“你们有空来找我，我一个人很无聊的。还有……你，小心点。”他的长袍被吹起来，像流云滚动。

　　佐澜问他：“谁小心点？为什么啊？”

　　时暮尘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

　　“落嚣，那句话什么意思？”

　　“可能是让我别再遇上那些人了吧。”

　　“也是哦，你痛不痛啊？”

　　“不痛。你看，离湮开得漂亮吧？”

　　冰蓝色的离湮轻轻晃动，细长的花瓣闪动着柔光，大片大片地盛开在湖畔。

　　佐澜拉着落嚣走近湖边。

　　“你小心点，别掉下去了。”

　　佐澜俯下头，“会不会有人在下面呢？”

　　“你乱讲什么啊？”

　　“会不会有呢？”佐澜抬起头，长发披散下来。原本清澈的深蓝色眼眸在一瞬间变成了血红，“会不会啊？在许多年前？”

　　落嚣后退了几步：“你怎么了？佐澜你想什么啊？”

　　佐澜愣了愣，目光重新变得清澈起来。“没什么啊，落嚣，我们采几朵吧，放在家里很好看啊，爷爷会喜欢的。”

　　“嗯。”落嚣说：“还有……你为什么说湖里有……”

　　“有什么？我说过吗？”

　　“我好像听错了。”

　　高高的祭坛。
　　雄雄燃烧的大火，天空变成了血红色。
　　“我永远不会死。”
　　“我不甘心。”
　　“我一定会回来的。”
　　“我诅咒你们，我会回来复仇的。”
　　“等着我回来的那一天，我好恨啊！我好恨你们。”

　　时暮尘从梦中惊醒了。
　　“我怎么会做这个梦啊？奇怪啊，明明……”

　　“不可能。”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
　　食指指尖有一小块的殷红。

　　时暮尘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

　　壁炉里的火苗跳动着，依稀映出了室内华美的纱幔、织锦的地毯。时暮尘眯起眼睛，恍惚间，一个女子仿佛坐在楼梯台阶的最高一阶，她海藻一般的蓝紫色的长发倾泻而下，散在了台阶上。鲜红的血液从她的眼中流了下来。同时想起的，是八岁的佐澜。

　　多少年了？
　　一直都很风平浪静。
　　这块土地上被幸福与安宁覆盖着。
　　如儿如荼的樱花盛开。
　　一个轮回又一个轮回，永无止尽。
　　还有象征神圣与祈福的离湮，在未逝湖畔开放，吸尽了无数精魂。每一朵离湮都寄寓着亡灵的魂魄。
　　所以才会具有如此风致韵绝的美。
　　每一片花瓣都流转着晶莹剔透的冰蓝色和新月的清辉，纯净得仿佛稍一触碰就会融化。
　　是盛开的美好。
　　怒放在生命中，生生不息的幸福与美好。

　　时暮尘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
　　还是看到了那个女子。那个幽怨冰冷的女子。她一动不动安静地坐在那里，雪白的长裙拖曳到了台阶最底层。
　　她低着头，看不请面容。鲜血却不停地流下，在长袍上渲染出一朵朵红花。

　　时暮尘低低地喝道：“你消失吧，没有用的。”一刹那间，她消失了。
　　整条长长的楼梯一片死寂，空荡荡的。

　　时暮尘冷冷地笑笑。
　　他默默地算了算，还有十年时间。

　　“一群傻瓜。这罪孽是自己犯下的。报应会来的，一定会来的。到时候，如何收场？都下地狱去吧。大火必将重新烧遍这片土地，没有人可以活下来”。
　　“那个女孩，会是灾祸的开始吗？”
　　“希望不是，她应该是个非常善良的人，是我见过的最温暖的女孩子。但是，逃不了的，真的逃不了的。”
　　时暮尘叹了口气。